嫤语书年 第36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古代言情

  我点头。这些日子见多了打打杀杀,我巴不得走开。

  不过,脸面上的功夫还是必须的。我抬头看魏郯,柔声问:“这仗还要打多久?”

  “父亲一心要将谭氏全灭,或许要三四个月。”魏郯道。

  我的心一提。李尚去江南一直没有消息,我一直打算着尽快回雍都,免得他传信找不到人。

  “那么久?”我的笑容有些僵硬。

  “不会很久。”魏郯道,“后方还须有人坐镇,父亲下月就会让我回雍都。”

  此言一出,我心大慰:“如此。”

  魏郯却盯着我,目光入微:“夫人很欢喜?”

  我扬扬眉梢,神清气定:“能尽快与夫君再见,自然欢喜。”

  魏郯眯眯眼,片刻,忽而伸手一刮我的鼻子。

  “收拾物什,午后上路。”他说罢,朝营帐外走去。

  留下我呆坐在推车上,摸着鼻子,瞪着他的背影。

  

  “夫人,你的鼻子怎么红红的?被蛰了么?”车上,阿元盯着我的鼻子,好奇地问。

  “没怎么。”我摸摸鼻子,觉得上面已经被我摸得有些发热,“被刮了一下。”

  阿元失笑:“夫人不会还想着那个鼻子被刮了就会变猪的话?那是二公子讹你的!”

  那是小时候二兄的恶作剧,他喜欢刮我的鼻子,并且还得意洋洋地说刮多少下就会变猪。我害怕极了,有一次被他按着刮了二十下,我大哭一场,嚷嚷地跑去母亲那里说我不想变猪。二兄自然给母亲教训了一顿,但我心里也落下了病根,有外人刮我的鼻子,我就会觉得鼻子上总是发痒,然后不停用手去摸……

  魏郯那混蛋。我暗自咬牙。

  阿元给我用凉水将手帕浸湿,敷了好一会,那种不适感才慢慢退去。

  走了一段路,忽然,阿元指着窗外:“夫人,那不是赵公?”

  我望去,果然,赵隽一身布衣坐在马上,后面,跟着从人和牛车。

  我让驭者停下。

  “赵公。”我撩起车帏,向赵隽道。

  “夫人。”赵隽见到我,下马行礼。

  我在车上还礼,看看他身后的车驾,问,“赵公要走?”

  “正是。”赵隽道。

  我有些讶异。赵隽立了大功,我本以为他会留下给魏傕做谋士。

  “赵公何往?”我问。

  “往雍都。”赵隽道,说着,苦笑,“魏公已将我家老小接去雍都,隽已向魏公告辞,往雍都与家人团聚。”

  我颔首,道:“妾以为赵公会多留些时日。”

  赵隽摇头:“魏公已胜券在握,隽离去亦是无碍。”说着,他叹口气,“若非夫人提醒,隽几乎忘记已经两年未见老母妻儿,甚是惭愧。”

  我看着他,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隽告辞,夫人保重。”赵隽不多言语,向我深深一礼。

  “赵公保重。”我亦还礼,看着他上马,领着车驾往另一条路上去了。

  心底不是不感慨。

  赵隽此去,说不定魏郯那里的功名利禄就会全断了,可他有老母妻儿。而我这个用老母妻儿来劝降的人,身后却是空空如也。

  所以,我也只能一直往前冲。

  “夫人,走了么?”这时,阿元问我。

  我凝望片刻,颔首道:“走吧。”

  驭者清喝一声,扬鞭策马,在大路上留下飞扬的泥尘,载我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女诫开篇第一句的事大家就别纠结了,那是魏郯腹黑,揭露女主不读书的。。

☆、推车

  去洛阳并不需要急着赶路,我的脚又没全好,于是路上走走停停,就像出门玩耍一样。

  魏安原本想留在魏傕身边看打仗的,却被魏傕撵回来,有些不太高兴。他擅长两件事,一是做机械,二是装死人。我和阿元花了许多心思想逗他开心,可惜每每铩羽而归,一路上就变得很是无聊。

  当然,我并不是一个擅长无聊的人,于是在马车上,我想了许多事。

  此番从魏营离开,我已经不像半年前从莱阳出嫁时那样惴惴。魏郯和魏傕的态度,让我知道我在魏氏算是暂时站稳了。那么接下来,我该继续关心我的生意了。

  我一直担心着李尚他们,不知道去江南是否顺利。原先从雍都出来祭祖的时候,我计划一个月之内返回,专等李尚消息。可如今是不行了,我离开淮阳都已经有半个多月,李尚他们即使回到雍都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我打定主意,去到洛阳就托送信回雍都,只道是阿元的家书,送去李尚府上。里面写明我们如今身在何处,要是李尚已经回到雍都,一定会回信;要是不回信,就是还没有从江南回来。

  出门在外,乘车什么的其实还算有乐趣,痛苦的却是晚上歇宿。河南一带战乱方歇,寻常的村子十有五六已经荒废无人,如果到了晚上没能赶到城邑,那么能找到些破陋的房子歇宿已经是美事。

  夕阳西下,我们在黄昏的时候遇到了一处村子,前方最近的城池还有几十里,于是停下歇宿。

  村里只有两三户人家,都是贫苦的村人,见到有兵马来到,都惊恐地躲进屋子里,把门关得死死。

  幸而领队的军曹见多识广,和颜悦色地跑去一户人家屋前说了一通,又递上些米粮,那家人才小心地开了门。军曹又让军士趁天黑之前给村人修补房子,两百人的队伍,我和魏安住到房子里,其他人都在外露宿。村人见军士秋毫无犯,还帮着做事,皆解除戒心,欢喜不已。

  军士们在废墟里找到灶头生火做饭,用膳的时候,却发现不见了魏安。一番好找,在一户人家里找到了,他正在给一位跛足的老丈修胡床。

  “四公子怎么干木匠的活?”阿元小声嘀咕道。

  我笑笑,向老丈一颔首,道:“四叔,用膳了。”

  魏安擦擦额头上的汗:“我不饿,长嫂先用。”

  我看看旁边的跛足老丈,他见到我们许多人,脸上本已经有些不自在,此时更是尴尬。

  “这位公子,”他向魏安拱拱手,“先用膳吧,老叟这胡床能用。”

  魏安摇摇头:“我不饿。”

  我并不着急,在魏安眼里,什么事都比不过手里的活。我让军士们先回去,留下两三人在原地举火把,照着魏安继续敲打。

  回去的路上,魏安有些不好意思。

  “长嫂,你饿么?”他小声问。

  “不算太饿。”我说。

  魏安不出声。

  “四叔为何修那胡床?”我说,“又不是机械,日后交给军士就好了。”

  魏安低头,嘟哝一声:“不是。”

  我侧目:“不是什么?”

  魏安看看我:“长嫂,我原本是去找木头的,见那老丈实在可怜,我身上又有锤子。”说罢,他停了停,说,“我祖父以前也跛足,他待兄长和我可好了。”

  祖父?我愣了一下,想起来。他说的祖父,应当是魏谦,曾官至太尉,六十岁告老。

  “四叔想念祖父么?”我心底有些软。

  “嗯。”魏安说,“祖父会舞剑,还会讲故事。”

  我笑笑:“他给你讲过什么故事?”

  “多了。”魏安说,“都是从前七国争雄的故事。”

  不愧是魏傕那枭雄的父亲。我心道。

  “如此。”我的父亲当年也喜欢给我讲七国故事,于是饶有兴致,“不知七国之中,四叔喜欢何人?四君子?白起?哦,你应该更喜欢墨子……”

  “龙阳君。”

  我:“……”

  旁顾四周,无论阿元和护卫的军士,脸上都没有诧异之色。我明白过来,他们还不知道龙阳君是谁。

  “四叔,”我觉得我的笑容有点抽搐,低声道,“为何喜欢龙阳君?”

  魏安看看我,说:“龙阳君不好么?剑术过人,有武有谋。”

  我说:“许多人也有武有谋。”

  魏安挠挠头:“可龙阳君名字好听,我只记住了他。”

  我:“……”

  

  经过一番思考,饭后,我对魏安说:“四叔既然可怜老丈行动不便,何不加上两只轮子,将那胡床做成推车?”

  魏安说:“我也想,可此地找不到木料做车轮。”

  我想了想,道:“我这推车可赠给老丈,四叔以为如何?”

  魏安一愣,想了想,看看我的脚:“可长嫂还有足伤。”

  “足伤快好了。”我说,“明日就到洛阳,路上我不必走上走下。且若是到了洛阳仍觉不便,四叔还能给我再做新的。”

  魏安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点头答应了。

  “夫人。”阿元看着魏安出门的身影,疑惑地问我,“好端端的,为何要将推车送人?”

  我微笑,道:“阿元,你觉得如今世道,行动不便的人多么?”

  阿元想了想,道:“战乱多年,且不说民人,打斗致残的士卒都多了去了。”

  我点头,道:“如此,若能将推车卖出去,那可是一个大数。”

  “卖推车?”阿元吃惊:“可只有四公子知道怎么做,先不说他肯不肯,生意的事,让四公子沾上合适么?”

  这也是我的忌惮所在,我笑笑:“总会有办法。且此事还是设想,成不成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