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泠 第29章

作者:明月珰 标签: 古代言情

  “你不会是在说淑珍吧?”老太太不愿意相信地道。

  楚寔没直接回答老太太的话,而是问道:“为何我都没说是谁,你老人家就直接猜是淑珍了?”

  老太太愣了愣,她心里其实门儿清,这府里看不惯季泠的唯有一人,便是淑珍,她对季泠的不喜可是到了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的地步了。

  楚寔道:“她以前跟着爹在任上,就她一个人,可回到楚家,她就是姨娘生的,她被杨姨娘撺掇得,觉得你身边情愿养季泠和季乐,也不愿养她,心里早就生了罅隙,她不敢恨你,也不敢恨我,自然就怪上了季泠。”

  “天哪。”老太太还是不愿相信,毕竟在这件事之前,淑珍还算是乖巧嘴甜的,虽然好强了些,“她怎么敢……可这件事也太蠢了,泠丫头被蛇咬了,咱们肯定要查,一查就能查出真相来,她为何这般做?你会不会弄错了,大郎?”

  楚寔不答反问道:“你老人家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淑珍这是怎么了?小小年纪就……”老太太抬头看向楚寔道:“这事不能声张,否则静珍,甚至出嫁了的贞珍她们都会被淑珍的名声连累,泠丫头和乐丫头估计也少不得有人会碎嘴。而且淑珍年纪这般小,找个婆子来教教她规矩,禁足一年吧?”

  老太太这意思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了,差点儿伤人命的事儿,最后却不过禁足一年。

  楚寔叹道:“杨姨娘和淑珍怕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老太太有些迟疑,还不敢相信淑珍有那么深的心机。

  楚寔道:“淑珍未必能料到,可能只是想出口恶气。但杨姨娘就未必了。”能牢牢地攀住他爹那么多年的女人能没点儿手段?虽然杜氏的脑子在楚寔看来还是一无是处,可愚人千虑还有一得呢。“杨氏大概能料到你为了静珍她们的名声,并不会拿淑珍如何,哪怕季泠就是死了,你也会想法子把这件事抚平的。”

  “她,她,这毒妇。”老太太完全瞠目结舌。

  不得不说,楚寔还真料准了那位被迁到庄子上的杨氏的心思。她收到淑珍的信,出手对付季泠,就是料定了老太太不会拿淑珍如何,而杜氏自己却已经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了。

  虽则杜氏也知道不该出手对付季泠,这对淑珍并无好处,可淑珍咽不下这口气,她也咽不下。杜氏万万没料到,自己这辈子最后居然是折在季泠这个孤女身上,她的女儿淑珍不过说了几句季泠的坏话,楚寔就出手对付她。杜氏如何能想得通?淑珍可是楚寔的亲妹子呢。

  既然想不通,杜氏就动了手,反正她结局再坏也不会有多坏了,大不了一死,她在庄子上,没有男人,也没有女儿,日子过起来跟死也没多大差别。

  “那毒妇不能再让她活着了。大郎,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置?”老太太问。

  楚寔道:“淑珍做出这样的事,谁的脸上都没光,对外说就不必要了,便是季泠那里也不用说,否则只会多生事端,至于淑珍,自然是要罚的,不如将她送到老宅住一、两年。至于杨氏,如果祖母还把淑珍视作孙女,自然不能杀了她姨娘,杨氏那边我会叫人看着,她再也翻不起浪花。”

  后来在山东庄子上的杨氏才知道,死不算什么,死了还有十八层地狱呢。楚寔虽然没要她的命,可她的一切吃食从此往后就都必须自己赚了,想出庄子更是没门儿,自有粗壮的婆子看守她。

  杨氏若有别的心思,那婆子就会敲打她,毕竟淑珍可还在楚家呢。杨氏投鼠忌器,才后悔不迭,她们母女出手对付季泠,根本就是用瓷器去打石头,得不偿失。

  至于楚寔嘴里的老宅,则在楚家的家乡邓州新野,不过他们这一支已经很少回去了,但楚家的宗祠却还在新野,彼此也有走动。

  “这会不会太过了?”老太太道:“毕竟泠丫头如今也没事。”老人家就是心软,再怎么说淑珍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又是自己的孙女儿,哪儿能说送走就送走。老太太也更明白楚寔的意思,那就是淑珍若是真心悔改了也许还能回来,若是冥顽不灵,只怕就在新野找人嫁了。

  楚寔不为所动地道:“现在宠她就是害她,让她去反省反省吧。”

  这事儿就算楚寔定了。淑珍悄无声息地便被送走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喊冤”。当然她也没料到自己做的事儿,那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而楚家更是一点儿亲情都不顾地便将她送走了。

  季乐去探季泠的病时,就将淑珍的事儿说了,“听说淑珍病了,要寻个清净的地方修养,老太太就做主把她送回新野的老宅了。”

  说淑珍生病自然是个幌子,不知内情的人或许会信,但季乐可不觉得淑珍病得那么重,明明前几日去探病时,淑珍已经与常人无异了,怎么突然就病得要静养了?还恰逢季泠在园子里被蛇咬的时候?

第四十七章

  只要略想一想, 季乐就猜到了,估计季泠被咬伤的事儿和淑珍有关, 淑珍本来就恨极了季泠。

  季乐还去打听了一下, 淑珍被送走后, 她身边的大小丫头、婆子也全都消失了, 据说是被连夜被发卖了。

  这样一看, 事情就很明朗了不是么?

  季泠才刚醒没几天, 连说话都有些费力, 听得季乐说淑珍被送走还有些惊讶。她也很清楚,一家里的姑娘, 病了正该有人照看才是,怎么会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通常所谓的病重送走都不大可能真正因为病重。

  季乐能想到的事儿,季泠自然也能想明白。

  “老太太怎么会同意送走淑珍?”季泠喃喃。她对老太太很是了解,老人家疼爱孙子孙女儿, 哪怕淑珍做得再错, 老太太便是禁足也该让她在楚府禁足才是,不太可能送到老宅去。

  季乐低声道:“未必就是老太太的主意, 我记得那天寔表哥来看过老太太,两人说了会儿话,然后老太太就叫人将淑珍送走了,我总觉得是寔表哥的意思。”

  楚寔?这样一想, 就说得通了, 季泠点点头。

  “你也觉得是他对吧?”季乐的声音放得更低了,“竟然一点儿手足情也不顾, 寔表哥的心可真狠。”

  这次季泠没点头。

  季乐笑了笑道:“哎,瞧我都说的什么呀,淑珍把你害得这么惨,心思那么歹毒,寔表哥把她送走也是理所应当的。若不是那天宿表哥及时发现你,你恐怕……”季乐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季泠,不愿意错过她一丝表情。

  季泠这才想起那日的事情来,又想到自己云英未嫁却被楚宿抱在怀里,不由得又羞又臊,霞飞双靥。

  芊眠在旁边插嘴道:“是呢,姑娘,那日刘大夫说的话,可把奴婢给吓死了,他说若不是二公子处理得当,姑娘的腿就保不住了。”

  “啊!”季泠也是惊了一下,没想到那么严重。她醒来后,除了感觉疲惫无力外,别的倒不明显,因此也没觉得自己中的毒有多严重。

  季乐状似打趣地问道:“泠妹妹,你好了之后,想要怎么感谢宿表哥啊?”

  季泠被问得一愣,这个问题季泠还真没想过,不是她不感恩,而是她还没想到那儿去。

  季乐一看季泠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想好,“不过也别急,慢慢想就是了,我也会帮你想的。”尽管季乐是不愿意看到季泠亲近楚宿的,但她自己又真没太多机会接近楚宿,所以必须抓住每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季泠只好点了点头。

  “跟你说了这么久话,累了吧?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季乐伸手替季泠掖了掖背子。

  季乐走后,珊娘便到了季泠屋里,“泠姑娘,你没事儿了吧?”

  季泠道:“就是还觉得身上没劲儿,不过已经没大碍了。”

  珊娘道:“放了那么多血,自然会没劲儿,得好好补一补了,那天可吓死我了。幸亏那天大公子也在,还亲自把我送回屋的,不然我都不敢走了。”

  季泠想起来了,当时仿佛是看到了珊娘和楚寔。

  “大公子人可真好。”珊娘低声道:“而且也是他第一个反应过来,让管园子的婆子把园门给关了,省得再有人被蛇咬。”

  季泠看着珊娘粉红的脸蛋,忽然意识到这珊娘在她梦里可是楚寔的小妾呢。现如今虽然不是,但言语里全是对楚寔的恋慕,难道说那梦境还真有预示意义?

  继而季泠才想起来,珊娘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可亲事却还没着落。季泠自己的日子都过得谨谨慎慎的,很少去想什么亲事,总觉得离成亲越远越好,以己推人,也就很容易忽略这些事儿。

  季泠看着珊娘怀春的样子,又想起楚寔,平日里待人虽然和气,可对付起人来却是不声不响的,抬手间就打发了杜姨娘和淑珍,虽然知道事出有因,还是为了自己,可也难免不会让人觉得他天性凉薄。

  守着这样的人,未必是好事。至少在季泠陆陆续续做的那个梦里,珊娘的脸色苍白时居多,郁郁寡欢,总是不停地在翘首期盼,可那个人却未必有一点儿心思分在她身上。新纳时或许还有几日浓情的时候,但后来男人的新鲜感一过,就弃之脑后了。

  不知怎么,看着珊娘,季泠就想起汉班婕妤的《怨歌行》,“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季泠纠结了一会儿,支开芊眠,拉起珊娘的手低声道:“大公子处事向来都算无遗策,只是……只是心性难免薄了些。”

  “此言何处?”珊娘松开季泠的手不解地看着她,还有些着急想要维护自己心上人的激动。

  若非这些年和珊娘情同手足,依季泠的性子是从来不肯人后说人坏话的。她见珊娘着急,心里也着急,“珊娘姐姐,你想大公子对他淑珍都尚且如此,那对别人……”

  珊娘有些不悦地道:“谁都能为这个说他,可是你不能。泠妹妹,这次若非是你被蛇咬,大公子,大公子也不至于……”

  季泠方才看出,珊娘对楚寔已经情根深种如此。但她也不能苟同珊娘的意思,说得好像楚寔那般对淑珍都是为了她。可季泠很清楚,楚寔将淑珍送到老宅去,只是因为淑珍做得不对,小小年纪就那么狠辣甚至草菅人命而已。那日不管是蛇咬了谁,只怕淑珍都逃不过惩罚的。

  如此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了,珊娘不肯再说话,季泠也知道再说也是多余了,可却不欲这般就同珊娘生分了,因此她转了念头道:“珊娘姐姐,你这般维护大公子,可是……”

  珊娘脸瞬间一红,声音低得蚊子似的,“我,我哪有,泠姑娘,你可别瞎想。”

  季泠道:“可算大公子的亲事至今也没定下来,也不知将来进门的表嫂是个什么脾性。”

  珊娘愁的也是这个呢,扭捏道:“大公子都如此年纪了,怎么老太太和大夫人还一点儿不着急啊?”

  季泠道:“怎么能不着急?只是大夫人总想选个高门贵女,可适龄的通常都定了亲了,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珊娘低声地含着期盼地道:“不过以老太太和大夫人的眼光,将来娶进来的大少奶奶肯定是德容兼备之人,贤惠婉淑自不必说。”

  季泠心底暗自叹息一声,“不说大公子了。珊娘姐姐,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可曾想过未来的夫婿要是什么样儿的?若是你不方便说,我可以帮你在老太太跟前提一下。”

  那知季泠这话立即引来了珊娘的激烈反对,“不,不,千万不要。”

  季泠假做不解地看向珊娘,珊娘只红着脸不说话。

  季泠笑道:“这儿就我们两人,姐姐莫要害羞,姐姐生得如此美貌,诗词歌赋无不精通,哪怕曾经明珠蒙尘,可要嫁人做正头娘子却也不难的。”只是嫁得低一些就是了,但在季泠看来,哪怕是贩夫走卒人家,做正头夫人也是比做妾好的。

  倒不是季泠看不起妾室,而是她养在老太太跟前,寻常里说话的都是楚家姑娘,而聆听的长辈教训也多来自苏夫人和章夫人,这些都是正头夫人,提起小妾都是一脸鄙夷,便是老太太也不例外。因此耳濡目染下来,季泠自然就觉得嫁人就得做正头夫人,即便低嫁也行。

  珊娘闻言却是神情一黯,“阿泠你别安慰我了,我这样的人,哪儿能求做什么正头夫人,将来只要能有个立足之地就心满意足了。”

  话已至此,季泠还能说什么,珊娘这明显是打定了主要要跟着楚寔了。

  虽然知道嫁给楚寔那种人,难免独守空闺,可既然珊娘喜欢,季泠也就不再相劝了,心里又想着,其实那样也不错,如此她就能和珊娘多相处些日子了。将来哪怕自己嫁了人,回了楚家也有个说话的人。

  说句难听的,人哪儿可能没有私心。将来楚家做主的必定是楚寔,季泠便是嫁了人,指不定还得靠楚寔帮衬,那时他身边可以有个能吹枕边风的珊娘,对季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季泠到底还是为珊娘揪心。

  珊娘也怕季泠好心办坏事儿,临走之前一再地嘱咐,“你正病着呢,听大夫说,余毒未清,还得将养许多时候,就莫为我的事情费心了,也别拿我的事去烦老太太。我的事儿,我自己有打算的。”

  季泠点了点头。珊娘不想让她插手,她便只能看着。

  病着时,王厨娘也来看过季泠,叮嘱了她该怎么清毒,自然又给了不少药膳方子,春韭每日也会亲自给她把饭菜端来,总不忘说哪些是王厨娘亲自做的,哪些又是她自己动手做的。

  季泠吃得很开心,晚上睡觉时,还想着王厨娘,而且心生向往。

  王厨娘年轻的时候样貌也不难看,却至今未嫁,也不知其中有没有伤心往事。但从现在的王厨娘身上,季泠看不到一点儿的后悔,王厨娘始终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虽然也难免要依托高门,可大部分事情她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真叫人羡慕呐。

  季泠想着,若是自己也能像王厨娘一般就好了,不嫁人,自己主宰自己的生活,但这样的念头一升起,便是季泠也知道那只是痴人说梦。她的人生未来只能指望可以嫁个品行还不错的男子。当然若是成了寡妇又是另一回事。

  哎,真是越想越离谱了,季泠翻了个身暗啐自己。

第四十八章

  然而越是浮思联翩, 越是睡不着,她便就想起了楚宿, 在她最恐惧以为自己将死时, 是他将自己从地上抱了起来。

  刚及弱冠的男子, 清俊得仿佛茂竹, 文秀而彬彬, 又似玉堆的石山, 很难让人不生出好感。

  该怎么感谢他呢?这实在是个叫人纠结又为难的事情。

  翌日, 季乐再来,又问起楚宿的谢礼, 季泠喃喃道:“真不知如何才能表达谢意。”她想着楚宿这一科并未下场会试,显然心里还是有和楚寔较劲儿的意思,楚寔是状元郎,楚宿即便不那个二甲传胪, 也总不好名次太后。是以楚宿如今依旧在东正书院念书, 预备两年后下场。

  季泠想到的事情,季乐其实也想到了, “你不若送一套文房四宝?”这是最“安全”的谢礼,不会过于亲昵,又又实际用处。

  当时季泠就为难了,她的钱都给了江二文, 如今手里不过几两银子, 哪儿能买得起什么好的东西,但东西不好, 送给楚宿做谢礼,却就没办法出手了,那可是救命的恩情。

  季乐见季泠为难,却没往钱财的方向去想,她以己推人,以为季泠是觉得“文房四宝”太疏离了,不由半开玩笑地道:“也是,那可是救命之恩。通常戏里演的,美人遇到英雄,有救命之恩都是要以身相许的呢。”

  季泠立即被闹了个大红脸。

  对楚宿以身相许?哪个怀春的姑娘会不想呢?但季泠心里很清楚,她是不可能的。楚宿未来的妻子绝不会是她这般出身的,而她也不能去给楚宿做妾,否则老太太教养她一场得多伤心啊?

  然则梦里那串红珊瑚手串却总是在季泠眼前晃悠,她不明白自己怎么总惦记着它。难道是在梦的那一侧,她和楚宿发生过什么故事么?

  光是一想到这儿,季泠就有些脸红心跳。可她旋即又清醒了过来,那红珊瑚手串虽然珍贵,但楚宿送给自己并无特别的意思,因为芊眠后来跟楚宿身边的怀秀打听过,原来那红珊瑚手串虽然是章夫人特地去求高僧给开过光的送与楚宿,但楚宿嫌弃它太女气,并不肯用,就顺手转送了自己。

  但不管怎样,给楚宿究竟送什么谢礼,却成了季泠的一场心病,贵的送不起,便宜的又不能表示自己的心意。

上一篇:木香记

下一篇:娇宠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