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松 第34章

作者:顾了之 标签: 古代言情

  好,这局算他赢,下局她还是条好汉。

  陆时卿说完就低头拆信了,倒也未有叫元赐娴回避的意思,大大方方将信笺展在了她眼下。

  但她这种时候也是好面子的,哪里会眼巴巴去瞅信的内容,反倒一个劲瞧着头顶梁柱,作出不感兴趣的避嫌模样。

  信笺只一张,不过寥寥几句问候,陆时卿掠了一眼,抬头见她这般,突然起身就走。

  元赐娴一愣:“您去哪,不看信了呀?”

  陆时卿淡淡道:“我去方便,你也管?”

  她一噎,飞他个眼刀子,等他去了净房就猫了腰,轻手轻脚绕到他桌案前,将摊在上边的信一字一句默读了一遍,边读边注意四面动静,不想陆时卿仿佛掉进了茅坑一般,半天才回。

  这时辰俨然已够她读上三遍,她早就退到原位了,继续杵在他桌案前望天。

  陆时卿回座后看她一眼,慢条斯理提笔蘸墨,在信笺上落了一个圈,圈出个字来。

  元赐娴被这番动作吸引,也不死撑了,低头看去,见他笔头顿了顿,复又圈出个字,如此几番过后,拼凑成了一句四字讯息:归途小心。

  她微微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这是藏在信中的暗号,发指道:“您还装得跟韶和没通过信似的,这暗号都使得炉火纯青了!”

  陆时卿觑她一眼:“我以为你会先问,她何故提醒我归途小心,是否可能是有人要刺杀我。”

  元赐娴一噎,咕哝道:“您还计较这些,左右我是与您一道回的,您有危险,我肯定奋不顾身替您挡刀子呀!”

  他嗤笑一声,大概是没信,解释了她前头那问:“不是我与她的暗号,是有一回陪十三皇子猜藏头诗,她也在旁,大约听去了罢。”

  元赐娴“哦”了一声:“真羡慕……”

  陆时卿觉得好笑:“你羡慕她?”他跟郑筠一年说的话,也比跟她一日说的少好吧。

  “是呀。”元赐娴却认真而肯定地道,“我是真心羡慕十三皇子,小小年纪竟能学会藏头诗。”

  “……”

  中计了。

  陆时卿眉头一皱,继续研究信上暗号去了。

  元赐娴成功掰回一局,心情大好,便不再摆谱,凑到他身边一道瞧起了信,看是否还有其余讯息,却是半晌也未发现下一个字。

  她蹙眉自语道:“究竟是要您小心什么呢?也没见说明白。”

  陆时卿心里却大致有数了,合拢了信,引着油灯烛火燃成灰烬,道:“想杀我的人很多,敢动手的却不过几个罢了。”

  元赐娴见他似乎未当回事,便也不再忧心了,这一次真诚道:“您就放心吧,我跟您保证,您这回暂时是死不了的。”

  “……”

  元赐娴是认真的,毕竟在她的梦里,他还能活好多年呢。

  但陆时卿听这话却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道:“这回死不了,下回死?”

  她自知用词不合适,讪讪一笑:“下回也不死,一直不死。”

  那也不太好,都成妖怪了。

  陆时卿不知该气该笑,挥挥手打发她:“不早了,我要睡了。”

  元赐娴先前做汤做得累,眼下也有点乏了,点点头打个哈欠,转身带门出去却似乎想起什么,停住了问他:“陆侍郎,韶和怎么叫您‘子澍’呀?”

  陆时卿抬头答:“称呼我表字有何不可?大周上下,除去尊卑,不论男女,都可如此称呼我。”

  言下之意,好像是暗示元赐娴也这样叫。

  但她岂会甘心于这样一个千万人都能叫的称呼,露了齿狡黠一笑,道:“那叫您‘陆时卿’的,是不是就少了?”

第42章 042

  元赐娴被黑着脸的陆时卿赶回了房,一路思忖着韶和的事。

  距离商州遇刺案已过了月余,当地的刺史与县令自然是无能逮住那批杀手,而长安那边也是个不了了之的结局。

  对此,徽宁帝给元家的交代是,韶和一时鬼迷心窍,铸成此等大错,故罚她去往罔极寺带发清修,未经诏命允许,永不得再踏入宫门一步。

  只是这桩事传出去有损皇室声誉,对元赐娴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听事,徽宁帝与元钰商量后,便只手遮天瞒了下来。因此旁人只当郑筠是哪天不小心触怒了圣人,才被封了公主府。

  但这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当事者。元赐娴得到消息的当日就去问了陆时卿。毕竟他与她说过,韶和这一层只是迷惑人的假象,凶手真正要嫁祸的人是二皇子。

  陆时卿跟她解释,原本是这样不错,刘少尹在栽赃给韶和后,被圣人召去询问案情,其间不胜圣威,交代出来,说实则是二皇子请他陷害韶和的。

  相较韶和,圣人自然更相信这等手笔是二皇子所为,却不料还未来得及深入探查,就得到了刘少尹暴毙身亡的消息。

  刘少尹前脚呈完供词,后脚就被灭口,圣人因此疑心起了他所言是真是假,之后又未能找到确凿证据来定二皇子的罪,虽心知韶和多半是无辜的,也只好将明面上的结果暂且交代给元家了。

  元赐娴听完这番经过,不得不再一次佩服徐善和郑濯。刘少尹必然是他们派人杀的。这两人着实擅长揣摩圣心,在最好的时机除掉了刘少尹,叫圣人晕头转向,疑虑难消,令原本很可能波及元家与郑濯的一桩阴谋不攻自破。

  虽说元家危机解除了是个好事,但她也无法眼睁睁看韶和因此做了替罪羊。情敌不情敌的,是一码事,真相却是另一码事。

  人在府中绣花,罪从天边扣来,倘使她是韶和,恐怕都要气得吐血。

  元赐娴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回京后找个机会面圣,请他下诏饶了韶和。不论圣人作何想法,左右这事本就是给元家的交代,只要她不计较就行了。

  

  舒州的灾情一日日稳定下来,险些大范围爆发的灾后瘟疫也被陆时卿控制得差不离。再过半月,约莫十月中旬,这趟公差便告结了。

  元赐娴随陆时卿一路北上,大致照原路回返,但她发现,相较来时,陆时卿安排的路子多是官道,而很少绕野。

  记起韶和的提醒,她便明白了此举的含义,却是行了二十来日,到了京畿附近,都未曾遇到任何威胁。也不知是陆时卿防备得当,叫对方知难而退了,还是韶和的消息出了偏差。

  因入了治安较好的京畿,徽宁帝也派了一队金吾卫恭迎陆时卿回京,她便彻底放下了警惕。

  临到长安的前一日黄昏,陆时卿吩咐金吾卫替一行人安排一家客栈落脚。

  元赐娴心中疑惑,再赶几个时辰路便能入城了,他怎突然放慢了脚步,因天气太冷,懒得下马车,便叫拾翠替她问问。

  拾翠就往前头陆时卿的马车去了,完了向元赐娴回报:“小娘子,陆侍郎没答婢子。曹大哥说,兴许是他乏了,想歇息一晚再走,您若着急,可叫金吾卫先送您入城。”

  她摇摇头:“都在外头三个月了,也不急这一时,就明日再动身吧。”

  当初在舒州,陆时卿最忙的时候三天三夜都未阖眼,也没听他喊过一句“乏”,元赐娴心里很是奇怪了一阵,却到底没多在意。

  因这一路不是“风餐露宿”就是“与民同素”,加之用不惯淮南一带的吃食,她着实想念京菜风味,眼见能在像模像样的客栈落脚,便挥土如金般叫了一桌子晚膳,美其名曰“决定准备自掏腰包请陆侍郎吃一顿好的”。

  客栈酒保依言送菜到她房中,最后上了个分格的陶瓷锅,每个格子各置猪鸭牛羊肉,与菜蔬一道烹煮,热气腾腾,沸出香气的一下四溢开来。

  元赐娴太久没认真开荤了,饿得受不住,赶紧叫拾翠去隔壁请陆时卿,不料等了半天,却听说他根本不在客栈。

  方才落脚时,她明明瞧见陆时卿进了隔壁厢间的,眼下天都要黑了,外边又是天寒地冻的,他跑出去做什么。

  元赐娴这下当真按捺不住了,拐出去正欲敲响隔壁的门,却被走廊尽处的曹暗给拦了下来。

  这里是二楼厢间,曹暗似乎是从一楼上来的,身后跟了个端了盆清水的酒保。

  元赐娴皱皱眉。客栈已被金吾卫安排包下,此地没有旁人,清水必然是给陆时卿准备的,可他不是不在客栈吗?

  曹暗拦下她,神情自然地道:“县主,郎君出去办事了,请您先行用膳,不必等他。”

  她一指他身后酒保:“那这清水?”

  他“哦”了一声:“是郎君事先吩咐酒保送去他房中的,等他回来净面。”

  元赐娴作恍然大悟状,笑说:“不必麻烦酒保了,这水给我吧,刚好我想去他房中瞧瞧,看布置得是否安适。”说完就要上前接过面盆。

  曹暗这下似乎有点急了,伸手阻拦道:“这事怎能麻烦您。您早些用膳吧,等郎君回了,小人第一时间通报给您。”

  她笑了一下,收回手道:“好吧,不难为你。”说完转身就走。

  曹暗悄悄吁出一口气,等她回了,就从身后酒保手中接过面盆,急急入了陆时卿的厢间,瞧了眼躺在床榻上的人,走近道:“郎君,您可还好?”

  这事还得从昨日说起。昨日夜里,郎君突感风寒,起始症状稍轻,他便也未多在意,不料今日,郎君却是头痛如劈,越烧越厉害,无奈才只得找了客栈落脚。

  因郎君不愿对金吾卫与县主透露病情,故而他只派赵述一人去请了大夫,眼下尚未见归。

  陆时卿面色潮红,咳了几声,蹙眉瞥他,不答反问:“打发走了?”

  曹暗自然晓得他在说谁,点头道:“但县主聪慧,恐怕已察觉了什么……”

  他话音刚落,忽听身后窗子“啪嗒”一声,似是被人从外撬开了,继而有个脆生生的女声响了起来:“我当然……聪慧了……!”

  他猛然回头,就见元赐娴十分吃力地扒着窗沿,艰难道:“这二楼的窗子太难爬了……曹暗你……还不快来救我!”

  曹暗一慌,生怕她跌下去摔断了腿,也来不及请示陆时卿,赶紧回头将她拉扯进来。

  元赐娴双脚甫一沾地,便向陆时卿的床榻疾步走去,不舒服道:“陆时卿,你可真行,病成这样还想瞒我。”

  自上回见了韶和的信,元赐娴幡然悔悟,觉得“陆侍郎”这一称呼着实太疏离了,非常不利于培养感情,却偏又不想与旁人一样叫他“陆子澍”,无外人在场时,便没规没矩直呼其名。

  陆时卿起始次次都要脸黑,后来听惯了,也就懒得再纠正她。

  他叹口气,伸手将幔帐扯下来,冷冷道:“曹暗,送她回房。”

  元赐娴被这层厚实的幔帐隔绝在外,瞧不清他脸色,只是听他嗓音低哑,含混浓重的鼻音,便知情形不太好,想是感了风寒,就没对他这不客气的态度动气,跟曹暗道:“他烧糊涂了,你别听他吩咐。大夫呢,可派人去请了?”

  陆时卿忍耐着咳了几声,道:“曹暗。”示意他赶紧送客。

  曹暗左右脚打架,不知听谁才好,跟元赐娴说:“县主,大夫就快到了,您就听郎君的,先回吧,免得病气过给了您。”

  元赐娴不肯走,气道:“我从小到大就没染过风寒,谁有本事将病气过给我?过给我也好,刚好试试是什么滋味。”说完就要去掀陆时卿的幔帐。

  陆时卿烧得乏力,阻拦不及,亏得是曹暗眼疾手快,捏住了幔帐口子,苦着脸道:“县主,实话与您说,郎君兴许不是一般的风寒,您千万莫逞一时之气。”

  元赐娴一愣,停下了手:“什么意思?”

  见陆时卿未出言反对,他继续解释:“郎君在舒州时,曾意外接触过一名疫患……”

  他话说一半,元赐娴也就明白了,却是懵了许久也未能反应过来,半晌骇道:“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舒州的疫情虽被控制在了极小的范围内,但患上疫病的却也无一痊愈,为免扩散,俱都落了个焚尸的下场。

  曹暗现在是在告诉她,陆时卿可能染了无法治愈的瘟疫?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在她梦里活得好好的啊。

  元赐娴愣在原地,许久后,突然想到一个致命的漏洞。

  上辈子,陆时卿的确活得好好的,但这辈子,她为了自保接近他,纠缠他,撩拨他……他南下的一路,也因她生出种种意外与变数,那么,他的命格因此改换,有什么不可能的?

  元赐娴呆滞地眨了眨眼。

  她就是那个致命的漏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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