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第122章

作者:卫风 标签: 古代言情

  阿福自己可都不太记得那馄饨了。

  还是开府不久的时候,有次韦素买了来的,尝过之后觉得特别鲜美。那馄饨有煎的有煮的,煮的汤味鲜,煎的特别脆香。皮成了金黄的,半透明,里面的肉馅成了好看粉红色,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馄饨角捏的翘起来,一个个盛在盘中神气活现的。阿福自认下厨手艺还好,可是馅没有人家独门的方子调配,样子也做不了那么好看。

  杨夫人拿着王府里的花名册进来,与阿福商量事情,紫玫端了茶便退到一旁。杨夫人看了她一眼,笑眯眯的没说话。

  紫玫先是没明白,后来脸就红起来,一闪身撩起帘子出去了。

  杨夫人把几个圈起来的名字指出来:“这几个丫头都到了年纪,该放出去的放出去,该配人的配人了。”

  阿福看到头一个赫然就是紫玫,怪不得她刚才要躲出去。

  紫玫比阿福大,论年纪是不小了,该嫁人的。

  阿福觉得有些舍不得紫玫。说起来,她在德福宫就认识了紫玫,后来又一起到了太平殿,再相处到现在:“要婚配的话……不知道有什么合适的人?”

  “那自然是有。”杨夫人卖起关子,笑着说:“她心里已经看中了一个啦,这个可不劳夫人替她操心。”杨夫人的手指再朝下移,阿福看到了琬秋的名字。

  “呃?她也到了年纪了?”

  “可不是么,她和紫玫是一年人啊。”

  阿福瞅瞅杨夫人,杨夫人笑容要多么慈祥就有多么慈祥:“婉秋姑娘老家也没什么人了,无依无靠的,一个姑娘家可真是不容易。再说,她又是宫中赐的,咱们自然得好好替她打算,给她择门般配的婚事,夫人可得给她出份嫁妆,比紫玫那份只能厚不能薄啊。”

  阿福咽口唾沫,答应了一声:“您说的是……”

  估计琬秋姑娘心目中的好归宿和杨夫人替她安排的好归宿不是一码事——这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

  名册还有佳蕙……阿福和杨夫人都沉默了。

  虽然名字还没有销去,但是她们心中都明白,佳蕙只怕已经不在人世。她待人和善,处事大度,阿福想起来觉得心口发酸。

  “夫人身旁的海芳……”

  “她是不打算嫁的。”杨夫人再翻过一页,后面还有几个粗使的丫环年纪也到了。

  “这些人配了出去,夫人身边就是瑞云,还有淑秀……”杨夫人对洪淑秀还不是太放心。

  阿福笑着说:“不是还有二丫么?”

  “她要顶用起码还得过三年。”杨夫人说:“现在连个洗脸水都端不稳呢。”

  她犹豫了下:“外面买的人就是不知根底,二来,手脚也笨,又不懂规矩……”

  阿福说:“我这里人够用的,不用养那么多闲人。”

  杨夫人继续摇头:“那哪能行?紫玫管着首饰衣裳,瑞云要做贴身服侍的这些事情,再加上小世子要照料,两个人都忙的很,早起晚睡的,你这个当主子的就忍心啊?”

  阿福有点惭愧。

  这倒也是,天天紫玫和瑞云都忙的跟陀螺一样。紫玫要是嫁了人,就算还留下来伺候,那又要顾这头还要顾自己丈夫,只会更忙了。虽然有一个淑秀,能帮的也有限。

  她是节俭惯了的,不喜欢太多人在眼前,也不喜欢奢华,不喜欢排场。可是屋子大,事情多,还有孩子……要做的事情是太多了,人手自然不够。

  “我再看吧……”杨夫人也有点犯愁。原来王府是不愁人手匮乏的,但是经过一场动乱——

  “紫玫看上的人,是谁啊?”阿福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近了问:“夫人你悄悄告诉我,我绝不拿去取笑她。”

  杨夫人一笑:“哟,她天天的在夫人眼皮底下转悠,您都没看出来,我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阿福的腮微微鼓起来,看起来稚气十足,哪里象是一位贵夫人。

  杨夫人捂着嘴笑,笑够了,喝口水,才说:“她能见着多少人啊,夫人连这个也想不出来?”

  阿福仔细琢磨:“难道是门房上的?还是侍卫?”

  她真的一点儿都没注意过,紫玫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啊!瞒的密不透风的,平时完全看不出嘛。

  合起花名册,杨夫人看一眼外头:“朱爷再躺下去,可就要真生病了。”杨夫人低声说:“王爷写了封信给闻大人请他查这件事,武姑娘八成已经觉得不妙,想脱身了。不过她背后的人没信儿传来,她也不敢有什么妄动。”

  阿福叹口气:“武家姑娘……我们以前也是见过的,怎知道她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嗯,她已经不是夫人认识的那个武‘姑娘’了。”杨夫人在姑娘二字上加了重音。

  阿福怔了一下,象被针刺了一下,回过神来:“什么?”

  “她眉头已散,虽然总是低眉垂眼,可是妇人风情那是掩不住的。”杨夫人在宫中太久太久,这些事情实在是见的太多了:“就算她没有祸心,这门亲事也不能结。就算朱爷不想娶高门富家之女,也绝对要挑个身家清白的姑娘吧?这位武姑娘……哼。”

  阿福觉得喉咙里象塞了一团刺麻似的难受起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夫人别想这事了,虽然是从朱爷身上入手,可还是冲着王爷来的。咱们不用多管。”杨夫人柔声安慰:“夫人不想见她,就早些让人打发她走吧,省的看了碍眼烦心。”

  不止是碍眼烦心的问题吧?

  阿福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失望。

  见到武姑娘的时候,她是很高兴的。

  朱平贵的婚事有了着落,阿福替他高兴。有了儿媳妇,朱氏以后也可以轻松不少,朱平贵再重新把买卖做起来,或者,李固替他安排件别的差事做,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可是,怎么会是这样呢?

  以为是迎来了久别的故人,可是,却发现不过又是一次欺骗。

  

  第80章 治标(二)

  

  “夫人,夫人……”

  阿福回过神,杨夫人说:“夫人经的事少,心肠软。以后再遇着这样的事这样的人,想来就不会随便相信,随便心软了。”

  是的,人们的心肠总是越来越刚硬。有的时候年轻的人觉得那些成年人冷酷麻木的不可思议。成年人,也是由年轻人经历过去的,年轻人的羞涩,善良,天真……这些品质成年人也都曾经有过。

  可是孩子终究要经历成长,柔软的心在一次次伤害中变的刚硬起来。

  杨夫人看着阿福,她在想,当初……她如果嫁了人,那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其实当年刚一进宫,我胆子又小,人又木讷,学宫规的时候,别人总比我学得快。可是到头来,长的漂亮的,手灵手巧的,都给发落到荒僻的宫院和其他的地方,那可是一辈子也见不着皇上面的……越是漂亮,就越遭排挤,日子过的越不好。说起来,女子生的好,就是种过错。”

  阿福说:“真看不出……夫人哪里会木讷呢?”

  杨夫人握着她的手,微微笑。她的笑容显的有一丝惆怅。

  “多挨几次竹板,就知道手该怎么放。被掌嘴之后,就得学会什么时候张嘴什么时候说话。”杨夫人摇摇头:“现在想想,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过来的,一晃眼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阿福听出她话里的沧桑,想起自己刚进宫时的茫然惶恐,竟然觉得好象已经过去了十年,几十年似的那么久远。以为会记一辈子的人和事,在记忆中刻画下的痕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深。

  馄饨果然买来了,阿福自己吃了小半盘子,味道似乎还是印象中那样香。李信不肯用筷子,吃的一嘴两手油乎乎的,张氏生怕他弄脏衣裳,不停的劝:“小祖宗,让人喂你好不好?用筷子吃吧?这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阿福就不劝。

  能童真快乐的时候就尽量自在的享受吧——再过两年,即使让他用手抓他也不肯了。

  李固天擦黑时便回来了,一边进门一边笑着说:“今天让人买了馄饨,你吃了吧?”

  “吃了不少。”阿福笑着替他将衣服解下来搭到一边:“现在打嗝还都是馄饨味儿。”

  李固凑过来:“我闻闻。”

  阿福把他的脸推到一边:“嗳,屋里有人。”

  “没有,都出去了。”

  “别闹,先洗手洗脸,再来抱儿子。”

  李誉吃饱喝足,裹着大红肚兜,趴在榻上自得其乐。

  李固果然洗了手洗了脸又回来,李誉呀呀呀的说着别人都不懂的话,阿福抱起他塞到李固怀里,看着他手慌脚乱又托头又抱腰的,就忍不住好笑。

  “咦?”李固觉得怀里的胖小子沉了不少:“他可有点压手了。”

  “小孩子这会儿长的最快。”阿福替李固拆去发冠,把头发梳顺了用头巾再松松的挽一下,能轻松凉快不少:“再过两三个月就会长牙了。”

  李固惊叹:“好快啊。”

  外人看着挺稳重的成王爷象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感叹:“那再过几个月,是不是就该学说话了?”

  “有的早些,有的晚些,听说女孩子学说话快,男孩子总要慢点。”

  阿福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很柔软的手。

  李固微微出神,阿福问他:“发什么呆?”

  “不是……”李固回过神来,问:“外头在做什么?”

  “关门啊。”阿福觉得他真有些神不守舍,天黑下来,关门,掌灯。

  “是不是白天太累了?”

  李固说:“也没有。”

  “有汤,喝一碗吧?”

  冬瓜汤端上来,很清淡。

  虽然天要黑了,可是院子里花香气却显的更浓。帘子都放了下来,阿福用簪子拨亮烛芯,再将纱罩安放好。

  李固是有些心事,但是他既然不说——阿福能猜出来,多半他又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这一点阿福很了解。李固总是想把她保护的严严实实的,不让她经受一点儿风雨。

  可是阿福想了解他的心事,想替他分担。

  虽然她出不了什么主意,也不懂得外头的那些事情……

  甚至家里的事,她都没办法自己定夺下来。

  比如,那位婉秋姑娘,还有武姑娘……

  一想到这两个人,阿福的头都大了。

  李固倒过来问她:“怎么了?有心事?”

  “今天杨夫人来和我说放人的事……”

  “嗯,有什么难为的?”

  “紫玫她们年纪到了,到了该婚配的时候了。还有,那位琬秋姑娘……杨夫人说要给她也配门亲事,我觉得,有点别扭……”

  李固就笑了:“嗯。你就是心肠软,要不给她些钱打发她走人好了。”

  “倒不是心肠软。”阿福更头疼的是武姑娘的事:“还有我哥哥的事。”

  这些天补药喝着,可是朱平贵一认定自己得了病,精神一下子就萎靡不振起来,胃口也不好。再这么几天,好人也得折腾的病了。杯弓蛇影可不就是这么来的?总想着自己有病,可不就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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