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宫阙 第139章

作者:荔箫 标签: 古代言情

  她与贤妃掏心掏肺,但眼下她正做的事,还是不敢告诉贤妃。

  倒没什么别的,只是这事到底太大了,说句耸人听闻也不为过。她怕吓坏了贤妃,再在皇帝面前露了马脚。

  她就又心平气和地同贤妃说:“普通写来的只是家世好,拿朱砂勾过的画像也美。我琢磨着上次选进来的妃嫔皇上都不太满意,这回可多选一些,姐姐看呢?”

  “……倒是也好。”贤妃缓缓点着头,似乎对她这般想法有些意外,只是又说不出不对。

  跟着又提起:“哦……你可记得帮宁沅留意了?”

  宁沅来年十五岁,大肃的皇子通常十六七成婚,要提前一些定下来,以便慢慢准备大婚事宜。

  夏云姒点点头:“我留意了,但也不急。正妻总归不同于妾室,就那么一个,还要他自己满意,日后才能相互扶持。我想着也不非得从这大选中挑,日后若有机会让他自己见一见官家女儿,不是更好?”

  “是更好。”贤妃抿笑,忽而出了神,“皇上与大小姐当年便是……”

  言及此又猛地刹住声,看看夏云姒,神情发僵:“当我没说便是了。”

  夏云姒笑笑:“不妨事。”

  漫说是贤妃,其实就是她自己,最初想到让宁沅见见官家小姐的事,都先想到了他和姐姐。

  那般美好的曾经,不论是谁也否认不了,她也一样。

  可如今,也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一路走来她都并不害怕,又如何会惧于承认往昔?

  她心平气和地又拿起一本册子,翻了一翻,寻出两个名字,指给贤妃看:“这两个家世低些,但当真生得极美。我想也要留下才好,姐姐到时代我开口?”

  “……”贤妃哑了哑,点头,“行,能入你眼的自是当真好看。若是殿选时瞧着真人不比画像差,便留下就是了。”

  “嗯。”夏云姒轻轻应声,将册子阖上,放回那一摞本册顶端。

  这两位,外加贤妃手里那本册子中的人,她会尽可能多地留下。

  她必要这场大选很热闹、让后宫争奇斗艳。

  她要他在万花丛中目不暇接,才能让他在尝到被妃嫔厌弃的滋味之后,迎来下一份苦楚。

第152章 补牢

  天气渐渐地又热起来, 但因着大选,谁也没办法去行宫避暑。

  小桃已经快两岁了,懂了不少事情,觉得热自然不开心,扁着小嘴歪在夏云姒身上哭唧唧。

  “乖啊。”夏云姒揽着她哄道,“母妃带你去找哥哥们玩好不好?你大哥昨日还差人来说想你啦, 但他在东宫事情多,一时过不来。”

  小桃摇头, 委屈:“热!”

  夏云姒想想,又说:“那母妃带你去湖上划船?湖上不那么热。”

  小桃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夏云姒笑一声,把她抱起来,将手头的圣旨暂且搁下了。

  那圣旨不是下到她这里的正式旨意, 只是誊抄的一份, 拿来让她这掌权宫妃过目罢了。

  皇帝下旨让一位美人许氏出宫清修去了。

  旨意上没说原因,但若硬要问,许美人委屈得很, 今日一早便来跟夏云姒哭诉说:“臣妾不曾做错什么……只觉皇上政务繁忙, 道请他好生将养身子,莫太疲累,不知皇上为何就恼了。”

  夏云姒听得心下快意而笑。皇帝真是对这样的事愈发敏感了,也愈发喜怒无常了。

  面上她只宽慰许美人:“别太难过。皇上既在气头上, 让你去清修你就去。等皇上消了气, 本宫自会去皇上跟前开开口, 让你回来。”

  许美人自然千恩万谢,抽噎了几声,声音又放低了些:“……贵妃娘娘别嫌臣妾多嘴,臣妾是当真……当真想请皇上顾惜身子。”说着露出些许踟蹰小心之色,“臣妾明里暗里觉得,皇上近来精力……不如从前了。”

  夏云姒眉心微微一跳,脸上仍只有宽和:“暑气渐重,莫说日理万机的皇上,就是本宫也常精力不济,你不必太过担忧。”

  “诺。”许美人哽咽着颔首。

  夏云姒轻喟:“好了,别哭了。清修的事宜本宫会为你安排妥帖,必不让你受委屈。”

  “谢娘娘……”许美人再度道了谢,不敢多叨扰贵妃,就施礼告了退。

  夏云姒目送她离去,心底的笑音愈发抑制不住,终是在唇畔溢出一抹。

  许美人觉出来了,那还有多少嫔妃也觉出来了呢?

  事情终是如她所愿的那样逐步推进了,心思敏感之下,她们的一丁点神情、口吻的不妥都会让他不适,更何况她们又当真觉出了不同?

  其实在她看来,他精力还是尚可的。奈何她们都体会过他从前的好处,眼下的落差自无法忽视。

  人啊,就怕比。

  他自己心里,也就怕跟从前比。

  每一次有意无意的比较都是往他心上捅去的一刀,旁人的是,他自己的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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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姒悠哉地带着小桃游了大半日的湖,直至夕阳西斜凉快下来才回永信宫。

  小桃尽兴了,也玩累了,哈欠连天却不肯让乳母抱,牵着夏云姒的手蹦蹦跳跳。夏云姒一路也指东指西地跟她说话,迈过院门时,小桃抬眼歪头:“父皇!”

  夏云姒举目看去,皇帝就在檐下。听到小桃的声音,他循声看过来,蹲身招手:“小桃,来。”

  小桃便向他跑过去,夏云姒抿着笑也行上前,福了一福:“皇上。”

  皇帝一哂:“难得今日无事,过来与你多待一会儿。”

  她点点头,随他一道进殿。因着许美人的事,她不动声色地多看了看他——便发现他的气色果真是有那么一点不好,面色有些不正常地发白,眼下也隐见乌青。

  但她自不会说什么。旁人扎他的心足矣,她不必自己开口。

  若他与她也疏远了,她的下一步可就不好办了。

  待得进了寝殿,夏云姒就示意将小桃带出去歇息了。她与他各自在罗汉床两侧落座,他的目光扫过榻桌,恰看见那道让她过目的旨意。

  目光微沉,他有些不自在:“让你费神了。”

  “不妨事。”她衔着微笑,“臣妾已安排妥当了,过两日便送她去天如院。”

  他点点头,她又说:“只是不知皇上究竟为何恼了她?”

  只这一句话,已足以让他再将那刺心的事情再想一遍。

  就见他不耐地摇摇头:“不说这个了。”

  她便安然作罢。

  而后便是一段惬意时光,两个人饮着茶说着话,搭三两道清爽不腻口的点心,温馨如书中的融洽夫妻。

  临近晚膳时,她才似不经意般提起:“这回选定的家人子,臣妾想让她们晚上几日进宫。”

  他不解:“怎么了?”

  “这次选的人多。”她道。

  大选是昨日结束的,她与贤妃接二连三地挑下来,林林总总地留了小二十号人。

  “人多事就杂。按着从前的三日后进宫来办,臣妾怕六尚局忙不过来,出了什么岔子。”

  顿一顿声,她低下头,略显出几分窘迫:“再者……人这样多,尚寝局那边也要多费些工夫才能指点妥当了。否则都是初出闺阁的姑娘,从未历过那些个事,便是什么也不懂,不免侍驾不周呢。”

  言毕她看看他,他面上倒没什么波动,只点点头:“也好。”

  但不妨事,这话送进他耳朵里即可。

  “初出闺阁的姑娘”“从未经历过那些事”,便无从比较,他会想到的。

  许美人刚刺过他的心,相比之下这些什么也不懂的,倒无法拿他和从前比较。

  就让他去宠着新人吧。乱花丛自能让他尝到不一般的甜头,也能让他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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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小半个月后,新宫嫔才进了宫。后宫一下子热闹起来,年轻的莺莺燕燕似乎让阳光都更亮了一层,四处看起来都朝气蓬勃。

  夏云姒认认真真地安排好了众人侍寝的日子。新嫔妃们都要尽快面圣,选的人多了,“自然”可以安排得密集一点。

  接着,很快就有个姚氏得了宠。姚氏生得在此番的大选里原也算姿色出挑,只是出身低些,初封是从七品经娥。可眼下皇帝宠她,她又自己嘴甜会讨赏,到了冬意再浓时,已是从五品美人了。

  上次大选没什么合皇帝心意的人,这样的晋封之快便让她成了几年里最惹眼的一个。

  如此万众瞩目,只消性子稍有那么半分的不沉稳,便容易有所浮躁。

  是以渐渐的,夏云姒也听到了一些于姚氏不好的风评。譬如她手下的宫人刻薄了同处一宫的妃嫔,又或在置办新冬衣时先一步将送去她宫中的好料子挑了个七七八八,使得同住一宫的妃嫔没什么好料子可用。

  凡此种种,不多不少,又很琐碎。夏云姒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当不知道了,由着她去当这新晋的宠妃。

  至于太后,更没心思管这些闲事。太后自数年前五皇子夭折大病一场后,身子就没大好过。今年随着年纪渐长,病病殃殃的时候愈发多了,更不爱理这些鸡毛蒜皮。

  如此,姚氏宠冠六宫的日子很持续了些时日,直至皇帝对她的新鲜劲儿淡去。

  微不可寻的,朝中有了些闲言议论,说皇帝近来有些沉溺美色了。

  其实哪里是“近来”呢?自那些说不得的东西被后宫渐渐用起来、自他第一次主动饮下鹿血酒开始,他流连后宫的时日就比从前多了。

  议论现下才散开,自有原因。

  ——他从前都不是贪恋这些的人,突然一反常态总不免惹人怀疑。但借着大选时新人入宫的机会出了这种事,可就不那么奇怪了。

  谁不喜欢娇艳如花的年轻姑娘?

  贤妃私下里与夏云姒说笑时就道:“我若是个男人,看着她们也挪不开眼。”

  他突然流连后宫的缘由无人起疑,日渐不好的名声便也就自己担着吧,与她们这些女人可没有关系。

  她们不过是仰他鼻息活着罢了。

  这些时日里,夏云姒一如从前多年一样,不动声色地掌握着步调。

  她不再如从前一般频繁地去紫宸殿伴驾,不扰他宠爱新人,也不碍着新人宠冠六宫。

  理由是现成的:她膝下有四个孩子要她费神。

  但她也并非全不出现。每个五六日,她总还会紫宸殿陪一陪他的,他偶尔也会到永信宫,二人渐渐变得像是那种相伴多年后自有一种默契的夫妻。

  不知不觉的,便又翻过近一年。

  屈指数算,这一年里得宠又失宠的新人也有四五位了。在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下,朝中对宫闱秘闻知根知底,虽不至于因此纠阂,但总归会惹出一些暗地里的不满。

  其中更有一位凭着自己的本事当真惹出了些风浪——就是前阵子刚大起大落过的杨氏。

  大抵是因为门楣低些的缘故,杨氏对天家少了些敬畏。不知从何处听了“妙计”,知可以用那些东西争宠,竟从宫外弄来了罂粟,掺在烟丝里,哄着皇帝尝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