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 第45章

作者:兜兜麽 标签: 古代言情

“好,臣听着。”他多多少少猜到她心事。

景辞道:“荣靖这个人傻登登的,但不算坏,我瞧着他不像是能做这事的人…………”

他的笑容散了,端起往常的审慎,“郡主以为荣靖乃可托终生之人?”

景辞不解,不知他为何突然问出这一句,轻声道:“他并不坏。”

他忽而不想再争,他只心疼她,万千富贵依旧是可怜人,怪她作甚。

“郡主要说的臣已明白,郡主好生将养,外头的事情不必管,过几日便都好了。”

“嗯。”她点头,“我晓得的。”

“微臣告退——”

景辞站在门前,望着他单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散在春末的日光里,似一阵烟一片云,被风吹散,无踪无迹。

她开始害怕,恐惧这疏淡的影。

春雷惊梦,雨疏风骤。两仪殿的哭声撕裂阴云,小内侍一路小跑溅起一地水花,有人哭哭啼啼在喊,“皇上,皇上…………”有人大叫,“太医,快宣太医…………”

湘嫔一身白腻的肉,赤身裸*体从龙床上爬起来,两只沉甸甸的奶*儿八卦图下荡来荡去,国师也惊了魂,这一时也顾不上趁机掐一把这对*蚀骨的奶*子。哭都来不及哭,两条腿灌了铅,哪里迈得开步子,扑通一下跌在地上,望着皇帝青紫的脸,嚎啕大哭。“皇上,皇上啊,皇上天命所归,千秋万世啊皇上。”

慌乱中有人打翻了香炉,锦灰撒了一地,小宫娥的绣花鞋跑动中前踢,通亮的寝殿扬起一片带着香的尘雾,是春秋繁华都烧成了灰烬,是茵茵初夏风飞雪舞,似一场歌舞,又似一场闹剧。内侍臣尖叫,“去找陆大人,快去找陆大人——”

是找救命的稻草,还是杀人的毒药?

雨越下越大,天边黑云滚滚,一层叠着一层压得人呼吸艰难。耳边只听得见哗啦啦水声,嘈杂不堪。远远一个人立在檐下,墨色的袍是阴云的怒,忍着忍着,等这一场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春山弯着腰站在身后,上前一步说:“义父,人来了。”

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提着衣摆猛冲过来,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一股狂热,“陆大人,可算找着您了,两仪殿出了大事,大人快去瞧瞧罢。”

春山撑伞,他入戏,掐算这瓢泼大雨能下到几时。

第43章 骤雨

第四十三章骤雨

今上重病辍朝,京师连日暴雨,阴云盖天。无人知道内情,却越发惊颤,人人参禅拜佛,求老天怜悯。

静悄悄,静悄悄,死一般安宁。

慈宁宫,太后皇后都在座上,陆焉立身于堂下,慢声道:“湘嫔与莫道平皆已认罪,此二人乃白莲教教徒,欲谋逆叛乱,一连几日的金丹里都藏了慢性毒,本意要将这毒化成病,但前夜两仪殿的桂月香里让湘嫔掺了助兴烈药,圣上一时不查,才…………”

话不必点透,太后已拍案,“好大的胆子,好狠毒的心肠!若不是皇帝荣宠,莫道平与湘嫔能有今日?不思回报反谋逆噬主,这等畜生留着作何?不必再审,这两人拖出去着野狗吃了,但凡牵连之人秋后处斩,白莲教一个也不可留,陆焉——”

“臣在。”他拱手,上前一步。

“这事你得捂得紧紧的,一丝风也不能透出去。快刀斩乱麻,该杀的杀该办的办,务必干净利落,不留后患。两仪殿近前伺候的人…………你看着办吧…………”太后是慈悲人,这后头的腥风血雨,她自不忍说,自然有人料理。

太后娘娘怒急攻心,总有遗漏之处,皇后摇着一柄冬雪落梅的小团扇,凉凉地撂下一句,“这莫道平是谁人举荐?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宫里送,这风气也该压一压了。”

太后并不喜欢眼前这个假惺惺人物,自然,自己个儿虚伪,便更看不上虚伪假善之人。

但这一句问得好,正中下怀,指陆焉,“你说。”

陆焉恭谨道:“微臣依稀记得,当时是恩亲侯将莫道平举荐入宫。”

“好一个恩亲侯,恩亲二字何来?与他宠冠六宫的好妹妹怎分得开?如此一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当杀之!”

皇后扯一扯嘴角,挑出个僵直的笑,“太后圣明。”

太后道:“宫里的事情宫中料理,外头还要靠陆厂臣。”

“臣不敢,臣为皇上太后,万死不辞。”

皇命如雷霆,摧枯拉朽。恩亲侯、郑本涛谋逆犯上,诛九族,莫道平凌迟处死,湘嫔自宫中消失,尸首不知何处。东西厂锦衣卫并行,三日内杀个干净。抄家当日,恩亲侯府的哭声似乎还盘桓在城西,如今宅内墙角已起蛛网。江南各府搜查白莲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凡家中有白莲图,念白莲教教义之人通通落狱。浴血归来的提督大人雷厉风行,杀伐果决更胜以往。

曹纯让病逝,曹得意走马上任,毛仕龙是个只会点头哈腰的废物,京师极权全然攥在陆焉一人手中,永平侯也拜起了佛祖观音,奢望保佑侯府妻小一家平安。如今一双眼睛都黏在国公府,恨不能明日就将景辞娶进府中,高高供起来当他们永平侯府的丹书铁券。

这场雨,这阵风似乎都停在五月初四这一天。阴云散,朝阳初晴,休眠了三天三夜的万岁天子也终于从马上风的糜烂中睁开眼,要叹一句皇天庇佑,却发现手脚僵直,舌头麻木,只能发出唔唔唔畜生似的叫唤。一双苍老而浑浊的眼镜向外鼓出,太医去了哪里?国师去了哪里?要做一场法事吃一粒金丹,百病全消。

两仪殿里没人敢上前,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祈求老天怜悯留下这条贱命。唯有陆焉依然如从前,向前一步道:“启禀圣上,莫道平与湘嫔意图谋逆,已交刑部正法。”

早衰的中年人“啊啊啊啊”乱叫,谁要问这些?他是要太医提头来见,一群废物,只会劝他节制节制,当真紧要时半点用处没有,留着何用?不若杀之。

陆焉缓缓道:“圣上急火攻心才至如此,胡太医已尽力诊治,圣上安心服药,三五日之后便可好转。”

他怎个安心?恨不能下一刻就从龙床上跃起,谁要做这口不能言身不能行的废物?

而他眼前似乎只剩陆焉一个可靠之人,皇后有皇后的打算,恨不能他早早去了好让太子继位,太后?她还有个小儿子在西北,蠢蠢欲动。

只有陆焉,一个阉人,无可依靠,忠心耿耿。

内宫、外朝,都仰仗这一个无人看得上,或许路过还要朝他身上吐一口唾沫骂一句奸佞的太监。

锦衣卫都指挥使毛世龙如今越发得意,觉着自己早些年慧眼独具,没压错宝,跟着曹纯让那老废物奔忙。昨日才抄完恩亲侯府,今日便来进贡,几箱子奇珍异宝,一匣子银票金条,一股子谄媚劲,若是年龄合适,他铁定要拜眼前一位垂目饮茶的俊秀青年做干爹义父,日日在家中供奉,府里磕拜。求干爹庇佑,升官发财,平步青云。

如今还要指着恩亲侯府里搜出来的金山银山,啧啧感叹,“这恩亲侯可真不是个东西,承蒙圣上恩德,封侯拜官,谁知黑心成这样,这一家子金砖珠宝,啧啧…………根本数不过来,那一人高的珊瑚树库房里锁着好记株,不看不玩的,光落灰呢。小人想着,横竖这好东西清点不过来,即便都交上去,也到不了饿死的老百姓手里,不如拿来孝敬厂公大人…………大人为朝廷社稷劳心劳力,恰收下这些,留着消遣。”

陆焉放下茶盏,往桌上略瞟上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毛大人留了不少吧。”

毛世龙嘿嘿地笑,腆着一张马脸回道:“哪能啊,上上下下都要打点,这出生入死的,总该给过过油水。厂公大人清楚,这满朝上下,哪有一个不贪的?这年头,清官都活不长!”

他心里厌恶极了毛世龙嘴脸,面上却忍而不发,淡淡道:“毛大人高见。”

毛世龙拍马跟上,“小人信口胡说,哪比得上厂公大人英明神武,真知灼见。大人事忙,小的不敢打扰,先告退,告退。”说完一步步倒退着出门去,陆焉抬手拨一拨青瓷杯盖,鼻子里轻哼,“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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