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 第118章

作者:蓝色狮 标签: 古代言情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想歇会儿,你先下去吧。”

见爹爹面色不好,陆绎不敢再拿朝堂之上的烦难之事打扰他,只得先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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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六扇门。

“什么事儿?还非得把人都召回来?”今夏莫名其妙看着满屋子都在忙活的捕快们,“不用巡街了是吧?”

“少罗嗦,赶紧干活去!那屏风上头只怕还有灰,你赶紧去擦一擦。”一名捕快往她手里头塞了块抹布,催促道,“上头说了,在酉时之前必须全部弄干净,还有院子呢,院子还得打扫,赶紧赶紧……”

“这又不过年的,好端端地打扫什么?有这闲工夫,小爷我不如多抓几个贼。”今夏不满道。

“上头说了,待会儿严公子要过来,让咱们赶紧打扫干净。严公子特别爱干净……”

“等等!”今夏惊道,“哪个严公子?”

“还能有哪个严公子,严世蕃呀!”

“圣上不是下了旨意,要把他缉拿下狱!怎么回事?”今夏愈发莫名其妙。

“什么缉拿下狱,人倒是带回来了,那是请回来的。刑部寇尚书亲自迎接,一进京就请回府里,好酒好菜伺候着。今儿听说是严公子自己提议,说毕竟圣上有旨意,还是得呆牢里才妥当,这不,上头赶紧要咱们打扫庭院……”

“……这也叫下狱!”

今夏大怒,还欲说话,被杨岳拽到一旁。

“嘘!别乱说话!”他把今夏直拽到耳房,劝道,“我知晓你心里不舒服,你先回家去!”

“我不走!我就想看看这是什么样的朝廷钦犯!”今夏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把朴刀往桌上一撂,“大理寺不管,刑部不管,都察院不管,满朝的文武百官都不管!我们还当什么捕快,抓什么贼!”

杨岳着急道:“行了,小爷,我知晓你一肚子怨气,可现下不是时候。你听我一句,回家去歇几日……”

他正说着,忽听见外间一阵响动,其中以童宇的声音最响。

“站好、站好、都站好!严公子马上到了,赶紧都站好了!”

今夏听得,心中恼怒,恨不得立时出去踹他两脚,被杨岳紧紧拽住。

“小爷,现下走是来不及了,你就呆在这里别动弹!别逼我绑着你啊!”杨岳警告她道,“现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今夏忿忿扯过条凳坐下,气恼归气恼,她也知晓自己人微力薄,意气用事只会坏事。

不知何时,外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这片寂静并未维持太久,很快外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刑部寇尚书陪着笑的声音。

“严公子,您看看,这里也不成个体统,我看,您还是回去住吧。”

今夏起身,和杨岳扒着窗缝往外头看,严世蕃轻摇折扇,在一大堆官员的簇拥下,进了六扇门,站在前院,仰头看银杏树。

正是盛夏时分,银杏树枝繁叶茂,树下清风徐徐,间或着落下几片叶子。

一片黄叶正好落在严世蕃肩上,他取下来,端详片刻,笑道:“还未到秋日,就有黄叶落下,夏行秋令,有肃杀之气,六扇门就是六扇门,果然与别处不同。”

总捕头凑到寇尚书旁边耳语了几句。

寇尚书忙朝严世蕃陪笑道:“马上就到饭点了,旁边有一座满香楼,饭菜尚可,不如先过去用饭?”

严世蕃摆摆手,道:“我看这院子就挺好,摆上桌椅,就在这里用饭吧。”

“这里?”寇尚书面上尴尬,“这里可是六扇门的前院,这个……外头人来来往往的。”

“这有何妨,设个屏风就是。”严世蕃毫不在乎,朝整整齐齐站在一旁的六扇门捕快努努嘴,笑道,“这不就是天然的屏风么。”

用捕快来当屏风,总捕头的面色不甚好看,早前倒是听说过严世蕃用美女当肉屏风,那是他家中私事,也就罢了。六扇门捕快好歹是为朝廷维护法纪,被用来当肉屏风,实在太过分了。

寇尚书一怔之下,也不管总捕头的脸色,陪笑道:“还是严公子想的妙,来来来,你们赶紧布置起来。严公子,咱们先到里头喝杯茶,等他们布置妥当了再用饭。”

严世蕃含笑颔首,摇着折扇,随寇尚书往里头行去。

耳房内,今夏恨得几乎咬碎了牙,杨岳也是眉头深皱。

☆、第133章

  很快桌椅摆下,锦布铺上,酒菜则从满香楼送来。

  严世蕃慢吞吞地从当肉屏风的捕快前走过,忽得问道:“我记得,六扇门里头,似有位女捕快,怎么不见她在这里?”

  居然还记得她!今夏恼怒地抠紧窗棂。

  童宇正要开口,被总捕头以眼神制止。

  “是有位女捕快,今日一早就往城郊去办案,夜里还得蹲守,所以还未回来。”总捕头素知严世蕃好色,今夏好歹是他麾下一员干将,他自然还得护着她些。

  严世蕃瞥了总捕头一眼,总捕头面不改色,并不准备退让。

  众官员陪着严世蕃入席。举杯之际,刑部右侍郎鄢懋卿朝严世蕃笑道:“严公子,有件事我先向您禀一声,您这起案子,圣上交由三法司会审,我们斟酌再三,审议结果是——三千两纹银,您以为如何?”

  严世蕃掏了掏耳朵:“多少?”

  鄢懋卿观察他神情,试探道:“要不,二千两?”

  “什么?”严世蕃眯起眼睛。

  “多了?那……那就一千两?您也知晓,圣上责令严查,我们也得有交代,是不是?”

  严世蕃懒懒道:“我觉得上千不好,这样吧,八百两纹银。”

  “八百两?”鄢懋卿为难地看向其他官员,见众人皆不吭声,只得勉强笑道,“……那就依公子所言,八百两纹银。”

  耳房内,今夏听得莫名其妙,低声问杨岳:“什么八百两?”

  杨岳摇摇头,示意他也没听懂。

  外间继续觥筹交错,忽然听见有人通报:“陆佥事求见尚书大人。”

  今夏一愣神,陆佥事?是陆绎,他回京了?!

  “哪个陆佥事?”寇尚书居然一时反应不过来,立时有人附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他回京了?他怎么知晓我们在这里?这个……”堂堂刑部左侍郎,此时居然有点紧张,严世蕃怎么说也是朝廷钦犯,若让陆绎看见在六扇门内宴请他,不知会不会惹出事来?

  严世蕃轻松笑道:“原来陆佥事回京了,快快有请!”

  不好违严世蕃的意思,寇尚书只得让人将陆绎请进来。

  又看见陆绎的身影,今夏喉咙一阵阵发紧,双目紧紧盯着他,只恨不能再将他看得清楚些……

  “原来诸位大人都在,请恕言渊冒昧了。”

  陆绎微笑着向在座各位官员施礼。

  看见他,严世蕃似乎心情颇为欢愉,唤人给陆绎添了椅子和碗筷,与他闲聊了好一会儿些两浙的风土人情,才问道:“你今日来找寇尚书,可是要事?”

  “听说严公子回京,爹爹要我来探望,没想到昨日到了刑部大牢扑了个空,才知晓您被寇大人请至家中。”陆绎风轻云淡道,“原还担心您起居不便,所以特来探望,想不到连六扇门的捕快都可以当您的肉屏风,看来我是多虑了。”

  他这话,说得在座其他官员面上都不太好看。

  严世蕃拍了拍他肩膀,大笑道:“多虑了、多虑了……对了,你还有所不知吧,方才他们才告诉我,三法司会审,已经给我定了罪名,贪墨八百两纹银。”

  闻言,今夏这才明白之前那番讨价还价是为了什么,不由在心中冷笑,严世蕃身为工部侍郎,每年贪墨的纹银何止百万,最后居然定罪为区区八百两纹银,恐怕连街边小儿都要笑掉大牙了。

  陆绎听了这话,神色间波澜不惊,目光缓缓扫过在席间的诸位三法司官员,过了片刻才淡淡一笑:“还真是我多虑了。”

  此时一片银杏叶随风轻飘而下,正落在陆绎面前的席面上,他取下来,端详片刻,笑道:“还是夏日,怎得这叶子就已经黄了?未到秋日,就有枯叶落下,这可不是吉兆。听说夏行秋令,多肃杀之气,严公子多保重才是。”

  他这席话,话中有话,意有所指,严世蕃何等聪明,又岂能听不出来。

  “你我都在树下,既有肃杀之气,陆佥事你也该多保重才是。”他含笑道。

  陆绎微笑以对,已无需再多言,起身告辞而去。

  待他出了六扇门,严世蕃面上的笑渐渐变为冷笑,寒意渗人。

  三日后,三法司会审定案,原工部侍郎严世蕃专权弄职,贪墨白银八百两,发配雷州。

  而圣上已觉得处罚过重,下令若再有人敢上与邹应龙相同的奏折,立斩!

  从表面上看,似乎严家受到重创,实则不然,圣上此举恰恰堵住扳倒严家的路,让人无力进攻,只能坐待严家的反扑。而严世蕃压根也没去雷州,而是一路游山玩水,反倒回了江西老家,盖房建楼,衣锦还乡一般。

  自回京以来,今夏便一直心绪不佳,眼下又见严家这般嚣张跋扈,她除了巡街时心不在焉,连查案时也常常神不守舍。杨程万知晓她心事重,倒也不责备她,只让杨岳替她多分担些。

  这晚正好是轮到今夏与杨岳夜巡,她慢吞吞地跟在杨岳后头,沿着街道走,不知不觉间已行到了金水桥附近。

  华灯初上,金水桥正是热闹的时候,两岸酒楼灯笼高挑。

  “听说你娘不来这里摆豆干摊子了?”杨岳随口问道。

  今夏点头:“嗯,她换地方了,同福街上有个说书的茶楼,呆里头比这里卖得好,且风吹不着雨打不着,我和爹爹也放心。”

  人潮熙熙攘攘,今夏勉强打起精神,留意周遭,正巧一个手持赛黄金熟铜铃杵,头戴飘飘巾,正沿街给人卜卦的算命先生打她眼前晃过。

  她怔了怔,不由想起第一次遇见陆绎的那夜,那时节……她吸吸鼻子,短短不过数月而已,已是物是人非。

  “我说小爷,”杨岳拉了她一把,以防她撞上路边摊子,“我不指着你抓贼,好歹你把路走稳当。你这样子,别人不偷到你身上就算好得了。”

  今夏被他拽得踉跄了下,再抬眼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陆绎正立在对岸桥头,双目定定地看着她……

  两人之间隔着河,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隔着无法逾越的上代冤仇。

  今夏看着他,心中酸楚难当,却知晓他心中定然也是不好过,便勉力朝他笑了笑,示意自己很好,让他放心。

  陆绎也按捺住心中苦涩,朝她微微一笑。

  两人虽不在一处,心思却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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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墙之内,蓝道行除了照顾白鹿,还常被圣上召唤谈论道学,颇受赏识,进入西苑为圣上扶乩问仙,被尊为蓝神仙。

  陆绎深知,要扳倒严嵩,在朝中笼络再多的人也无用,只有让圣上对严嵩慢慢失去信任,才能真正将严家连根拔除。圣上不信太监、不信大臣,只信任道士。蓝道行在宫中博得圣上赏识,正是最好的人选,而此事无法一蹴而就,只能以水磨功夫慢慢来。

  他命人暗暗盯住严嵩,得知严嵩有进宫的打算之后,派人悄悄告知蓝道行。

  蓝道行遂在扶乩时,假托神仙之言,对圣上道:“今日有奸臣奏事。”

  圣上对神仙之言深信不疑,等了半日,见到严嵩前来觐见,不由在心底对他存了奸臣之嫌。

  陆绎心思,蓝道行非常清楚,但他也知晓,这法子虽好,但需等水滴石穿,只怕严家容不得这功夫就要反扑。

  就在这时,原本好好在两浙抗倭的俞大猷被剥夺世袭蒙荫,被打入诏狱,罪名是纵敌逃窜,以邻为壑。

  陆绎深知俞大猷为人,绝对不会做出纵敌逃窜之事,俞大猷还在押解进京的途中,他便通过锦衣卫的暗探了解整件事情。

  而俞大猷之所以会入狱的真正缘故让陆绎看得怒从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