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荣华 第19章

作者:千秋尺 标签: 强强 女强 古代言情

碧玉倒是冷静,淡淡道:“那起子没脸没皮东西的话,你以后再别拿到姑娘面前来说,没得污了姑娘耳朵!做下人的不守自己的本分,就是这种下场……她们若不贪财,也背不了主子的黑锅,”顿了顿,又道,“这已是最好的处理方法,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毕竟大姑娘的名声臭了,对咱们姑娘也没什么好处。再者,光府里这些流言蜚语也够她喝一壶的。出了这档子事,大姑娘的婚事只怕就难了。”

碧瑶听碧玉这样说,不由瞪大了眼睛,吃惊道:“姐姐不知道吗?老爷不仅没有罚大姑娘,还要带她一道进京呢。”

碧玉吃了一惊,“你听谁说的?”

“东院那边都在忙着收拾箱笼呢,哪里还用听谁说?还有大太太身边的那个李妈妈,正叉着腰满府传那,说王家的事儿着实委屈了大姑娘,老爷已应承要给大姑娘找个更好的人家,怎么的也要压过王家去。啧啧,咱们家老爷的心可真是偏到后脚很去了。眼神也不好使,看不见黑白曲直是怎么地。”话到最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连陈庭峰的长短都说道起来,想起婧怡素来不喜她如此样,连忙悟了嘴,偷眼去瞧自己姑娘面上神色。

却见她全身放松地靠在大红绣事事如意大迎枕上,神色恬淡,嘴角似还有丝笑意,竟似浑不在意一般。

倒是碧玉秀眉紧锁,神色郁郁,一副心事重重模样,望着神情闲散的婧怡几次欲言又止,踌躇了半晌仍是低声道:“咱们家在京城,又认识多少比王家还富贵的人家?说来说去,还不是江家。大姑娘这么一闹,本已十拿九稳的事,如今却……”

婧怡瞥了她一眼,挑眉道:“你觉得江家好?”

碧玉一愣,随即垂下眼睛,恭顺道:“凭姑娘的人品才貌,什么样人家配不得的?豪门世家的后宅总免不了纷繁争斗,江家好歹有大姑太太,亲厚自不比别家。”

婧怡自然晓得她前半句话不过刻意奉承,后半句也只是随意敷衍,但她觉得江家好却是真的……江家是好,江家的少奶奶又富贵又体面,便是身边的下人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可她却并不喜欢那个惯爱斜着眼睛看人的姑母,还有瘦得风一吹就倒的临宁表哥。她私心里认为,与其嫁给江临宁,还不如和王旭凑一对儿呢,毕竟与虎谋皮还有些意思,成日里对着个纸人儿,活着又能有什么趣味?

更何况,天晓得姑母心中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其实,她也并不是没遐想过自己未来会有怎样一个夫君,从不曾奢望能与那个人琴瑟和鸣。她只希望他们能相敬如宾。她不论相貌、不论出身,也说不好究竟想要怎样一个人,但总归不希望是王旭、江临宁之辈。

这般想着,不由自失一笑,并不接碧玉的话,自顾闭了眼睛开始假寐。

……

……

三月初六,宜嫁娶、扫尘、出行、上梁,正是上等黄道吉日。陈庭峰便定于今日启程进京,一道去的除一众亲信随从外,还有婧绮与婧怡两个。

天方蒙蒙亮,陈府两扇雕红漆兽头圆环大门已开得足了,一溜儿驶出十几辆黑漆平头马车来,小厮早已放下门槛,车夫们一个忽哨,马车便径直出了府门,得得得往冬面去了。

王氏和柳氏都站在门边,眼见着马车早已去得远了,仍是久久不愿回去,妯娌两个多年不和,此番难得同样的伤感心境,倒是彼此安慰了几句,才各自回去了。

马车出了城,上了官道,径直往东而去,白日加紧赶路,夜间寻驿站歇脚等事,自不必细说,两日后到得杭州府大运河码头,将马车上所载器皿物件一应搬上船,仍叫马车原路返回,陈府众人登了船,一路往北去了。

婧怡一向晕船就很有些厉害,因此一进船舱便叫碧玉服侍着躺下了,还让端个面盆摆在边上,以备不时之需。

此番她只带了碧玉一个,为此碧瑶闷闷不乐了许久……原定计划里,上京的只陈庭峰和她,她便预备将两个丫鬟一块带上。出发前两日陈庭峰又临时决定要姐妹俩一道前往。可他们却只雇了一条船。

多一个婧绮,不仅要预备她的房间,箱笼又不知多了多少,还有随身的丫鬟婆子,便有些腾挪不开了。王氏最终一声令下,不许多带下人,只准一人带一个丫鬟……到了京城,难道还能少了伺候的人?

柳氏本想让自己的乳母李妈妈跟着一道去,因着王氏的话只好作罢,婧绮便只带了侍画,婧怡则选了碧玉。碧瑶虽然老大不情愿,却也知道京城不是好呆地方,碧玉比自己更有用处,于是委委屈屈地应了,只盼以后能与王氏等一道进京。

如此,一路风平浪静,船行了半个多月,直把个婧怡熬得面色蜡黄,眼下青黑,成日病歪歪躺在床上,时不时呕上几声,眼见着迅速消瘦了下去。倒是隔壁屋的婧绮,或是抚琴或是说笑,成日家不断声的,婧怡和碧玉只当没听见。

第20章 夜客 上

这日清晨,船终于到达通州地界,只见河道渐宽,两岸人声鼎沸,水上船只更是挤挤挨挨地愈见密集,行驶速度便不得不缓下来。若有船只迎面而来,便又得互相避让,走得便较平日慢了三倍不止。

如此又过大半日,才好歹远远的见了通州码头,碧玉便扶婧怡起身,伺候着换了衣裳,又梳头洗脸,嘴里不免心疼地叹气:“上回去时遭了一回罪,这次太太叫特意准备了晕船的药,您偏不肯吃,瞧这脸都瘦得脱了形,这都多久才养得回来!”

婧怡看一眼镜中那张蜡黄的小脸儿,摸着削尖的下巴,虚弱笑道:“听说沈贵妃娘娘就是瓜子脸,皇上盛宠二十年不衰,咱们大齐女子谁不以瓜子脸为美?姑娘我今儿也算赶了一回时髦。”

碧玉便嗔道:“您就是再时髦,也是个病西施,等进了京城,难保事事都被大姑娘压一头。就说咱们之前在京城时,只听说陈家的大姑娘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来得,谁晓得还有个二姑娘……她若不是事事抢在头里,又怎么能得了那样好名气?”

听她那样说,婧怡微微一哂,道:“谁在乎那些个没用的东西。”她和婧绮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罢了。在她看来,京城是个十分规矩地方,大到前朝的官员、世家,小到后宅的贵妇、贵女,他们的交际圈子都有着严格的派系,女人们的圈子往往是男人在外面走动交际的复制品。就如闺阁小姐们的聚会,都在一处坐着,但公侯伯爵簪缨世家的是一拨,科举出身六部官员家的又是一拨;嫡女和嫡女在一处,庶女和庶女在一处。难得有例外的,便是那姑娘本身十分出挑讨人喜,才能叫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门贵女多看两眼。

婧绮贯来爱拔那个尖儿……聚会时弹琴助兴,诗会上又写得最多,渐渐地就得了个才女的名头。婧怡那时候年纪还小,也不屑在他人面前伏低做小,更不愿刻意卖弄自己,每逢这种场合便自顾坐在一边,偏她生得玉雪可爱,说起来话又伶俐有趣,倒结了几个手帕交,只这几年不见面,也不知都是个什么光景。

碧玉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只一件,在规劝婧怡结交名媛、亲近江家上头十分执着。见她只自顾着出神,显然早已神游太虚,便又想开口多说几句:“姑娘……”

婧怡却并不耐烦听,挥手打断,转了话题道:“先前虽慢,好歹还在前行,这会子我怎么觉着船已停了呢,你快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碧玉细细一体会,发觉那船不过随着水波轻轻晃动,果没有再往前去,连忙道:“奴婢瞧瞧去。”便起身出去了。

过了半晌才转回来,面色便不大好,低声道:“奴婢问了前头的柱子,说对面来了一溜儿十几条大船,横在河面上,把路都堵死了……只不肯让,咱们这边的船一只接着一只不知排了多少,如今只好慢慢地向后退,腾出路来让对面的先过。柱子哥说,瞧这情形,天黑都不定能上岸呢。”她口中说的柱子,就是王妈妈的儿子,原先一直在庄子上,这回跟着一起来了,虽算陈庭峰的随从,但跑前跑后的其实都听婧怡的,正是王氏安排给婧怡的亲信。

再说婧怡,虽早知道自己个晕船,也是故意没吃王氏准备的晕船药,但折腾了这十几天,也真真受得够了,好容易以为可以上岸,正心急如焚着,却又出了这种事情,当真是欲哭无泪。当下撑着身子走到窗边往外看,难得地有了几分焦躁:“什么人家,这样霸道!”

却见对面果然一字儿排开了十几条船,都是运河里少见的大船,当先的是一只三层高的红漆大楼船,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因离得不远,可见上面人影绰约、来往不绝,更有那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入耳。再看船舷桅杆处,高高挑着面锦旗,龙飞凤舞写一个大大的“蒋”字,正迎风猎猎作响。

京城地界上,能有这种排场的蒋家,想是成国公府无疑了。说来真是巧……似国公府这等门庭,陈家是万万识不得的,事实上,成国公的确并不认得陈庭峰这号人物,但婧怡却晓得他家,还见过他家的两位姑娘。

原来,现任成国公有一位嫡亲的长姐,当年嫁给了还是王府世子的沈穆,后来沈穆袭爵成了武英王,蒋氏便顺理成章做了武英王妃……这般算来,蒋氏与江家的大夫人丰阳郡主是正经的姑嫂。

因着这层关系,江府姑娘聚会时也会请蒋家姑娘,婧怡和婧绮是陈锦如的侄女,也在受邀之列,这才遇上了。

蒋家的两位姑娘,一个是嫡出,闺名雪晴的,为人很是高傲,每回来江家做客都只和丰阳郡主所出的江家大姑娘说话,别的人一概不理。另一个庶出,闺名雪雁,生得十分貌美,在婧怡看来是个十分有手段的女孩子,与江家的其他几个庶女走得都很近,和婧绮更是十分要好。

那蒋雪雁也曾向婧怡示好,她却装着年纪小不懂事,只管看花摘草地耍玩,并不耐烦与人说话,几回下来,那蒋雪雁便不再理睬她,只和婧绮她们混在一处。

再看今日他家行事做派,想来是飞扬跋扈惯了。倒是听说武英王妃为人十分温和大度,是京城里有名的贤德人。谁不知道若能将女儿嫁进武英王府,便是天大的福气,门第高不说,婆婆又好得没话说。

只可惜他家几位爷都早已有了妻室,只剩下一个老幺,想必是“一家儿郎百家求”了,三年前听说那位爷还尚未定亲,时光飞逝,如今总该是已娶妻生子,只不知是哪家姑娘交了交了这等好运。

……不过再怎么,这些高门大户的事儿也和她没什么关系。想到此处,婧怡将帘子一拉,吩咐碧玉道:“还是扶我去床上躺着罢,看这光景,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

果不出婧怡所料,等他们的船靠岸,天都已擦了黑。好在她兄长陈彦华接到信后一直算着日子,每日里派人到码头等。一得消息便立马赶了来,现下已在码头上等了多半日。见船只靠岸,立刻命人将一应物品搬上马车,又接了陈庭峰众人。

陈庭峰的面色很是难看,见面便问儿子:“刚才的可是成国公家?”

陈彦华穿一件宝蓝色万字不断头直裰,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很是英气勃勃,听父亲垂问,忙恭敬回道:“是,正是他家,”顿一顿,又压低声音道,“他家前两年起便开始跑海做生意,运了丝绸、瓷器、茶叶等出去,到南洋高价卖了,又运南洋盛产的红蓝宝石、珍珠翡翠,还有我们这稀罕的洋玩意儿回来,那些个东西在南洋不值什么,据说便宜得很,他们倒手一卖,就是天价。如此,跑一趟海赚两回钱,成国公府如今已是京城里第一号富贵的人家。”

陈庭峰听得大皱其眉,待儿子说完,便道:“他家那样明目张胆做生意,皇上难道不闻不问?”

陈彦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一把扶住站在一旁的婧怡,俊秀的脸上已写满疼惜,问道:“妹妹怎么瘦成这个模样?”说着冷冷盯了碧玉一眼,“你是怎么伺候你家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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