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妖孽承欢 第218章

作者:惊泓 标签: 虐恋情深 古代言情

“还俗?”我没有笑意的笑笑,“也当还俗了......父王在哪里?宫中?”

他应是,又偷眼去觑沐昕,我知道自当年他被沐昕掠去过,又被我派人威吓后,他见了沐昕和我,总是很不自在,看他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样子,我笑谓沐昕道:“我去去就来。”

他点头,道:“我在京城沐家别府等你,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在哪里吧?”

我点点头,他又望望远处皇宫的飞檐,目光一掠又收,淡淡道:“沐府的厨子做得一手好素食,你要记得回来品尝,可别和王爷谈得高兴,让我饿着肚子空等。”

我明白他言中提醒之意,微微一笑,道:“申时之前,自然要回来填五脏庙。你且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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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在华盖殿再见到阔别一年的父亲时,立于殿门,竟有刹那惊怔。

大殿幽深荫凉,高远深邃,莲瓣中拱云龙,龙口悬垂吊灯的五彩藻井下,一人端坐于华盖殿四面不靠的宝座正中,微低着头,正细细抚摸精雕细刻的鎏金扶手,一线微光自藻井射入,正照上他侧鬓,一点细白的光色跳跃,华发初生。

那般广袤深远的殿堂,那个高坐宝座之上的人,这一刻,看来,无比遥远,无比孤独,然而他嘴角一抹笑意,喜悦而苍凉。

去岁我自燕军大营中离开时,四十许壮年的父亲尚黑发满头,如今一年不见,鬓发已苍,我不用细想也知道,这半生的辗转心念,这四年的日夜熬煎,这最后一年的破釜沉舟,这决战之前的孤注一掷,早已提前耗损了他的精神,转侧之间,换去华年。

可最终,他胜了,提千万军马,破一朝都城,逼死亲侄,谋夺江山,换来白发几茎,在他看来,是值得的吧?

殿门前,太监欲待唱名,我一摆手,阻止了他,缓缓迈过高高的门槛。

他抬起头来,抬首间目光如炬,灼灼闪光,努力掩饰的兴奋欢喜,于这无人深殿之处,终不可抑制流溢。

“怀素,你来了。”

我颔首,声音漠然平静:“恭喜父亲,不日将身登大宝,君临天下。”

他不掩喜色:“怀素,为父能有今日,你居功甚伟,为父还没好好谢你。”

“不须,”我随意坐下,“你终究是我的父亲。”

他看着我,喜色渐渐淡去,目光流转,忽道:“你过来时,可见奉天殿已成废墟?”

“见过,”我淡淡道:“我还于火场之前焚香三柱,以祭先帝之灵。”

他目光闪烁的看我,试探道:“怀素,你......伤心否?”

我撩起眼皮,自下而上看他,直到看得他避开我的目光,方漠然道:“如果我说我伤心,你是不是就能令允炆复活?”

他眉头一抽搐,随即道:“建文之死,非我所愿,不意他刚烈如此......”

我微微冷笑起来。

他住了口,疑惑的看我。

我轻轻抚摸手下鸡翅木雕花椅光滑的扶手,也不看他,道:“听闻燕军进京城后,在皇城门口接了道奇怪军令,大军退守龙江驿......敢问父王,这是为何?”

他不答,侧转头去看殿前香炉。

“最后一刻不曾挥军直逼,却以攲角之势围困京城,父王,我可不敢认为您在最后一刹突然心软,有意放允炆一马。”

我斜睇他,“你惧这逼宫杀侄罪名,惧这天下悠悠之口,你围困皇城,只是给他时间让位或自尽,对不对?”

戟指向他,声音冰冷,我道:“父亲!你如此狠心!”

他顿了顿,面色变幻,半晌,怒道:“怀素,怎可咄咄若此!”

我冷笑,不答。

所谓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也,火场中未见允炆尸体,父亲难免怀疑到我,与其等到他疑心猜忌盘问于我,倒不如我挟怒而来,以问罪之姿,摘清自己。

父亲是大略知道我与允炆情分的,而以我的性子,我若对他的“死”漠然视之,不曾言语,父亲反而会起疑,但亦不可做作太过,此间分寸,需拿捏得当。

我这番神情讥刺,想必起了作用,他虽有怒色,但目中疑色反而渐淡,只是尚自未能尽去。

外公给他种下的这根刺,令他隐痛在身,却难以宣之于口,我在心中暗暗苦笑,只怕这也将是我们父女之间的暗刺吧?

暂时虽不至于牵肝扯肺,却很难说日久天长之后,不化为痈疽脓肿,折磨人日夜难安。

然我不悔。

外公说,事有可为不可为,然,事亦有当为不当为。

父亲渐渐平静下来,倒是主动转了话题,絮絮和我说些善后登基事宜,我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当他说到即位诏书,须得寻得当世名望德信俱重之大儒亲草,方可令天下归心,纵观当世,莫如方孝孺者,文章醇正,海内之冠,天下读书人之首也。

我心一紧,转首去看他,见他神色坚定,不由心又往下沉了沉,思量一番,斟酌着道:“正学先生德望自然毋庸多言,只是其人听闻生性执拗狷介,且忠事前朝,只怕届时未必应父亲之诏,此人刚烈,若是当庭说出些言语来,父亲,只怕斯时你难以自处。”

父亲目光一烈,寒声道:“天下我都已掌握在手,还怕拨弄不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我皱眉:“读书人风骨,未必能以威武屈之,当心千载之下,史笔如刀!”

“不妨搩碎之!”

我只觉得寒意森森,抬目看他,浓眉之下目光几近狰狞,颊上肌肉都微有扭曲,怔了怔,想到这许多年来,他在我面前,多是温和慈爱模样,纵然我早知道他绝非良善之人,却也曾自欺欺人想过他未必如我所想那般不堪,然而我今日亲目他这般神色,终是忍不住黯然。

沉思有顷,我慎重站起,向父亲施下礼去。

他愕然至几欲立起。

“怀素,你这是为何?”

我俯首,诚声道:“怀素有一事相求。”

他微侧头看我,慢慢道:“为方孝孺?”

我正色道:“正是,方孝孺其人,刚介之名重天下,必不会降附于你,我求父王,若方氏拒草诏之请,万勿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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