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禧公主 第19章

作者:抱鲤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一张黑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愣是透了抹不一样的颜色出来,怒目圆瞪,杀气腾腾的大吼一声,“滚!”

  壮汉乌恩其怂怂的一颤肩,劈手便把帘子放了下来,还顺便给拉得严严实实。

  “可是……到府门了。”乌恩其眨眨眼,摸着后脑勺,憨厚又局促,在原地转了一圈儿,怪不好意思的再次凑到舆车前,给班第出主意,“要不您进府再继续?这里人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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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温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

  醒来后,以平躺姿势,双目无神直视湖蓝弹珠纱帐帐顶。

  “公主醒了?”外边的桃知隐约看见容温似睁开了眼,连忙撩开纱帐,关切问道,“公主醒了怎么不喊人?可是头还晕得很?”

  容温没吭声,默默把脑袋缩回翠蓝色叠丝软衾里。

  她可太晕了——不过她晕的不是血,是人。

  简直不敢想,她以后要如何与班第见面。

  容温这股低迷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日晨起。

  昨日她醒来后,羞愤之余,忆起自己把班第伤口弄开了,已遣过卫长史带着上好的伤药补品代为前去探望。

  听卫长史传回来的消息说,班第一切无碍。

  可卫长史毕竟不是她本人,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亲自走一趟才对。

  亲自前去探望……

  容温忧郁的叹了口气,葱白的指头捻着佛珠转得飞快。不清楚是在找借口说服自己前去,还是在竭力找理由逃避。

  不早不晚,刚好卫长史前来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容温顺理成章留在府内,召见卫长史。

  “公主,你请瞧。”卫长史面带喜色,恭敬的从袖子里掏出封信呈给容温。

  “这是奴才在内务府的友人送来的,说是前段儿公主出嫁的日子紧,内务府挑选陪送奴仆一时凑不齐,只能暂且拉了些人填数。如今内务府备选的仆从已经齐了,他们担心那些凑数的奴才公主用不顺手,特来信求问公主,可需要调换一二。”

  这封信写得极委婉,但知情人都清楚。

  明面上是调换奴仆——实则为换掉公主府内的眼线。

  容温颇为意外的挑眉,瞧昨日晋氏那态度,她本以为,还得与恭亲王周旋一番,才能撬动他出手把公主府的眼线清除干净。

  没想到,这般容易。

  恭亲王是昨夜睡了一觉,把脑子睡开光了吗?

  好事既已送到手边,容温自不会推辞。

  “你先给内务府回信应下,不过……”容温思索片刻道,“这重新填补进来的人,让他们稍晚两日再送来。”

  大清的内务府办事,是出了名的油滑,八面讨好。

  吃一堑长一智,容温可不敢再轻易用他们送来的人。

  所以打算等宜妃娘娘送她的哪位掌事嬷嬷到府后,请她亲自掌掌眼。

  宜妃娘娘屹立四妃之位多年,还平安生养了两个儿子,她点头送的人,容温信得过。

  谁知,容温这没先等来掌事嬷嬷。

  倒是先把宜妃母家五哥特布库与一闲散宗室子弟豪赌,输光了在京祖产后,还不上剩余赌债,恼羞成怒之下,怒骂宗室子弟祖宗的消息等来了。

  京中有个笑话——讲的便是重臣家的纨绔少爷与闲散宗室子弟打架斗殴。

  纨绔少爷把宗室子弟揍得连家在东南西北那个门都分不清,可皇帝看在重臣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压根不管这事儿。

  可若纨绔少爷敢在与宗室子弟斗殴时,问候对方祖宗。那事情可就大发了,不仅宗人府会亲自出面替宗室子弟‘讨回公道’,严重的还会直接呈报皇帝,请皇帝以不敬皇室的罪名论处。

  宜妃五哥特布库这事儿,一看便是闹大了。

  容温有些替宜妃着急,但又不敢贸然往宜妃宫中传信,探听消息。

  之前简亲王世子雅尔江阿曾笑她与宜妃相交,鬼鬼祟祟,见不得光。连送个掌事嬷嬷,都得绕个大圈子。

  实话实说,谁也不愿意这样,连与自己喜欢的长辈多说一句话,都要小心再三的先瞧瞧周围有哪些人。

  可是,没法子——这是宫中的生存现实,人人都得学会避嫌。

  宜妃出身旧都盛京的实权人家,门庭煊赫。所以,当年宜妃一产下五阿哥,太皇太后便降下懿旨,把五阿哥抱给了寿康宫的太后抚养。

  因为,彼时宫中已有了嫡出太子,及母家势力不弱的庶长子大阿哥,双方年纪相差无几,对立的苗头已初显。若是再添一个母族煊赫的五阿哥,那宫中便更‘热闹’了。

  所以,干脆把五阿哥抱给不争不抢的太后抚养,断了宜妃的念想,以绝后患。

  容温与宜妃相熟,便是因宜妃总悄悄带着吃食到寿康宫附近,看能不能遇着五阿哥。

  宫中的规矩,养孩子不可过饱,不可过暖。

  所以宫里的阿哥公主,一年到头都是六七分饱,饿得嗷嗷叫嬷嬷也不会多给一口吃食。

  冬日里更是穿一件薄夹衣,到了下雪天,嬷嬷才会翻件厚实的衣裳出来给换上。

  若是不幸病了,那便只能净饿着。接连几日靠一壶清水,半碗清粥果腹是常事。

  五阿哥幼时身子不好,经常生病,经常挨饿。

  宜妃是当额娘的,自然舍不得。但太皇太后防她得厉害,怕她仗着有子在宫中搅弄风云,根本不许她私下与五阿哥见面。

  所以,她悄悄带去寿康宫的吃食,五阿哥连见都见不到,多数到了总是吃不饱饭的容温嘴里。

  宜妃私自给小公主吃食,不合规矩。

  容温一个小公主偷吃,更不合规矩。

  所以,两人私交甚密便只能悄然瞒下来。

  后来容温日渐长大,按理说,关系应该能见光了。

  可是,照样不行。

  因为,容温初长成那几年,太皇太后便明里暗里示意过,她早晚要去和亲抚蒙的。

  这事儿整个后宫都知道。

  若那时候露出宜妃与她关系斐然,太皇太后、皇帝等心思细腻之人,难免不多想。

  ——认为宜妃虽没了五阿哥,但还有九阿哥。故意与她交好,实则是为了将来能借她的手让九阿哥与蒙古搭上边,所图甚巨。

  如此种种,不知机避嫌怎么行。

  容温原以为,宜妃忙着替其五哥斡旋,给她送掌事嬷嬷的事会暂且搁置。

  哪知当日下午,内务府的管事便不顾她的吩咐,迫不及待的上门了。除了带来替换的奴才,还有一位名唤元忞的掌事嬷嬷。

第21章

  这元忞,正是宜妃经内务府的手,名正言顺送进来的人。

  这般做法,可比之先前宜妃计划,让雅尔江阿回家去求他额娘简亲王福晋出面做遮掩,再经过各种弯弯绕绕,把人送进公主府省事多了。

  容温忍不住问元忞嬷嬷,“宜妃娘娘何时改的计划,我怎么不知情?”

  元忞嬷嬷约摸四十出头的年纪,容长脸,细眉细眼,不说话时面色端肃,一说话倒是嗓音和缓,慢条斯理,点到为止。

  “娘娘在宫中多年,内务府也识得几个人的。”

  容温笑了笑,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的。

  先前宜妃不知道她对恭亲王的打算,所以只好绕着弯子给她送人。

  后来恭亲王退让,主动使力让内务府给她换人。以宜妃的心智,闻听消息,肯定能把事情猜透个七七八八。所以,干脆借恭亲王这股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元忞塞在内务府的名单中去,名正言顺把人送了进来。

  这般看似轻巧省事,但实则也亏得宜妃有心。

  容温心头发涩,转移话题问起元忞嬷嬷有关宜妃五哥的事。

  元忞嬷嬷答得轻描淡写,“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斥责几句后,只是罚五爷给那宗室子道歉,并如数赔上赌约数额。”

  “这事儿还不大?我听说先前,五爷已把他们一族在京城的祖产都输光了。”容温说得直白,“如果他还拿得出银子,又怎会赖账?”

  容温估计元忞嬷嬷是听了宜妃的吩咐,不欲使她跟着忧心,才故意避重就轻。

  “你既然是娘娘送进来的人,想必有法子联络她。那就的拜托你,把这个转交给她。”容温把先前准备好的一个红漆小匣子推到元忞嬷嬷跟前。

  匣子里装的,是容温能凑到的所有现银银票,以及大半陪嫁庄子铺面的地契。

  元忞嬷嬷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连连摆手推拒。

  容温却十分坚持,难得强势,不容抗拒的把匣子塞进元忞嬷嬷怀里,“救急如救火,快拿走!”

  元忞嬷嬷走后,容温不由得再次正视恭亲王爽快认栽,给她换人的事。

  说来说去,与她有关,与班第更有关。

  若不是班第直接说出皇帝怀疑恭亲王有联蒙叛逆之心,那能这般轻易镇住恭亲王。

  方方面面来看,若她再不亲自去探望班第,也太没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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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温要去郡王府,先前自然会让人传信。

  乌恩其接到消息,一阵风似的刮进西院,见班第闲散倚在大圈椅上,两条长腿大喇喇随意支着,捧了本书在看。

  “台吉,公主来了!”

  班第闻言,下意识正了正身子,径直把手里的书扔进乌恩其怀里。

  乌恩其熟练的把房里所有的书,以及桌上班第用过的笔墨纸砚一股脑全收起来,藏在柜子里。

  转瞬的功夫,桌子与博古架已光秃秃的一片。屋内但凡摆饰,都是些弓箭长刀之类,很符合蒙古王公目不识丁,弯弓射箭的形象。

  乌恩其颇为满意的拍拍手,眼珠咕噜一转,落到班第身上,满脸堆笑,“台吉可要换身衣袍,修个面?”

  班第嫌恶的摆手,他浑身上下都齐整得很,换什么换,“瞎讲究。”

  “可是……”乌恩其苦口婆心,“虽说公主与你那般亲密,便证明了她不嫌弃您。可您活得粗糙倒是无所谓,公主总不能跟着受委屈。别的不说,就你那硬茬胡子,多扎手啊。”

  班第气得胸口一窒,随手抄了个茶盅,劈手准确无误堵到乌恩其吐不出象牙的嘴里。

  面上牙咬切齿凶得很,实则明晃晃露在外面的两只耳根,涌起了诡异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