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禧公主 第60章

作者:抱鲤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啊……”樱晓随容温多年,自然知道容温是在示意自己出去传信,踌躇道,“可那是已故老祖宗所出的大长公主,连太后、皇上都要诚让三分,起身相迎的人物,公主……”

  上次容温给恭亲王下毒一事,已是吓破了樱晓的胆,一连好些日子,她睡觉连翻身都不敢。唯恐这一梦醒了,一道圣旨便砸下来,要了她们这些近身伺候公主的奴才的脑袋。

  宫中规矩向来如此,身娇肉贵的公主阿哥们犯错,倒霉的往往是他们身边伺候的奴才。

  在樱晓眼里,上次容温开罪恭亲王未得惩罚,已算万幸,如今竟又要与皇室辈分尊崇的大长公主杠上,这般得寸进尺,等同找死。

  樱晓这颗心七上八下的,悄悄觑了容温一眼。

  依旧是那张和婉驯良的脸,她却觉得,公主变了,大变特变!

  往日她不过稍稍张扬,便要被谨慎守礼的容温、桃知二人逮着连番训诫。

  如今……

  如今容温的张扬,远胜她十倍百倍。

  而且,容温不仅是张扬,还心狠手辣,疯魔了一般。

  弑父、冲撞皇室长辈、逐伺候多年的桃知、甚至还敢公然对皇室得寸进尺。

  也是——这样的主子,难怪不把她们这群奴才的死活当命看。

  樱晓脑袋深垂,死死扣住掌心,心中一阵凄凉,久久不见动静。

  外面两府争吵的动静越发大了,听着似有动手的趋势。

  容温被惊得从话本儿结局抽离出来,视线落到还半跪坐在车内的樱晓身上,淡淡疑惑,“怎么了这是,为何不去传话?”

  情绪善恶本就是瞬息变幻之事——任容温如何聪慧,也料不准所有人心。

  “奴才……奴才……”樱晓紧咬下唇,满头大汗,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话来。

  她总不能对容温说,她不愿去做这种自取灭亡的蠢事。

  这时,替容温敲腿的小宫女忽然停了手里的活计,跪出去一小步,口齿清楚道,“回公主,樱晓姐姐定是上回受的腿伤没好利索,眼下病痛犯了,不若让奴才替姐姐去跑这一趟吧。”

  “你是?”容温内有元忞嬷嬷,外有卫长史,已极少自己亲自管事了。此次出行,也是这二人替她打点的,除了樱晓这个大宫女,容温只记得几个从前在宫中便伺候她的小宫女。

  眼前这一袭青衫,绒花小髻,容色稀松平常的瘦弱小宫女,容温是不认得的。但莫名的,容温又觉得这小宫女有几分面善,像是在哪处见过。

  “奴才名叫扶雪。”

  听了这名儿,容温眉梢一挑,倒是想起来了。

  宫中给她准备的那个没派上用场的试婚格格。

  “谁安排你随行出来的?”容温不咸不淡问道,她若记得不错,这个扶雪可不算个老实人。

  当初她大婚第二日,扶雪也不知怀揣什么目的,趁着卫长史不注意,偷摸跑到她面前来,编些身世凄苦得拙劣谎言,哭哭啼啼想博她同情。

  说什么从来不想当试婚格格,只求她把她留在身边伺候。

  谎言被戳穿后,扶雪便由卫长史安排了个洒扫丫头的活儿,前阵儿端敏长公主第一次闯公主府时,打伤的便是她。

  想到此处,容温倒是来了几分兴致,仔仔细细打量扶雪一眼。

  她也算有本事,能从那般被卫长史防备的状态,一步步由最末等的洒扫丫头往上爬,进了出行的车队不说,竟还能‘如愿以偿’登上舆车近身伺候。

  扶雪知道容温在打量自己,食指紧紧扣着做洒扫丫头时摸出来的老茧,故作镇定,“公主出行车队里有位姐姐突发急症,元忞嬷嬷便点了奴才顶上。”

  “突发急症,这可真不凑巧。”容温让扶雪替自己倒了杯水,抿着喝了一小口,似不经意顺口道,“嗳……什么急症呀?说来听听。”

  “高热不退,面上红疹……”话说到一半,扶雪忽然惊觉容温是在套自己话,若她为了在这片刻功夫讨好容温,把那宫女的病情说个一清二楚,岂不是坐实了她为了随行出来,对那宫女下手的事。

  扶雪心头一惊,睫毛微颤,干涩转圜,“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那位姐姐病倒后,奴才便被元忞嬷嬷点了卯,收拾行囊随车队走了。”

  容温闻言,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夸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比几月之前,长进不少。”

  扶雪一颗心绷着,也不知自己是否过关了,强扯出笑意,“多谢公主夸赞。”

  容温轻笑一声,视线扫过一直木愣愣呆在原处的樱晓,忽然转了话头,“罢了,樱晓腿脚不好,你替她去跑这一趟吧。”

  扶雪眉间欣喜之色一闪而过,转瞬收敛,恭顺应喏,退下去办差事了。

  容温盯着扶雪消失的背影的看了一眼,又往樱晓身上看了一眼。

  犹记得她第一次见扶雪时,扶雪还只知道以眼泪示弱被动达到目的,菟丝花一般。

  如今,扶雪已会收起眼泪,审时度势,如一株石头缝隙里艰难探出头的杂草,主动朝自己的目的伸长。

  而她自己,也终究不同了。

  若放在从前,扶雪这种把戏敢落她眼里,她绝对刻不容缓让侍卫把人叉出去。

  可如今,她倒觉得,扶雪这种人,才是真正能在这世道上活下来的。

  -

  扶雪的差事,办得比容温想象之中,还要漂亮几分。

  先前容温吩咐樱晓下去传话,便是看重她胆气不错,口齿伶俐,能顺利为车队分辨脱身。

  她们这些人毕竟是初来归化城,总不能进城当日,真引得两府干架。

  哪知身材瘦弱、样貌平庸,在她面前夹着尾巴做人的扶雪,真经起事来,却是半分不怯场输阵。

  有理有据,把大长公主府那对方脸兄妹说得哑口无言。

  车队顺利随土默特王府的人入了城门,往王府去。

  有方才扶雪这一打岔,容温也没什么看话本儿的心思。左右蒙古这地界儿也没甚森严规矩,容温索性撩开舆车窗纱一角,胳膊半撑在车窗上,随着舆车移动,满眼好奇的打量这座出名了的草原‘青城’。

  归化城建于大青山之阴,与重峦叠嶂的青山辉映,且整座城池由青砖砌成,远望一片青色。

  朝廷给此城赐名归化城。

  但当地蒙古人却以蒙语为她起了一个更加美丽的名字——“库库和屯”,又可译为“呼和浩特”,汉意则为“青色的城”。

  容温不知,在她欣赏这座壮丽青城时,有人在沿街二楼茶肆,也在欣赏她。

  归化城汉商、满人、蒙古人混杂,雪肤花貌的美人常见。

  但似她这般举手投足一身矜贵气,却面容平顺静和,宛如璞玉的姑娘,不常见!

  “这便是前不久,和亲科尔沁部那位公主?”

  身着一袭墨绿鹤纹锦袍的公子哥吊儿郎当问道,他面庞倒是生得周正,可惜那目光过于放肆淫|邪,瞧着便不像什么正派人。原本能称得上八分的俊朗,只剩下五分。

  “二爷好眼力。”边上一个蓝袍公子哥讨好应道,“您瞧,前面开路的,可不正是土默特王府的台吉。早听闻他们府上要迎出来游玩的纯禧公主。”

  “纯禧?”被称作二爷的公子哥歪着嘴笑起来,盯着楼下走远的舆车,意味深长道,“要不说是皇家出来的,真衬这名儿。是够纯,特别是那双眼,小鹿似的,啧啧……”

  “二爷这是?”都是一起玩闹的狐朋狗友,蓝袍公子哥及其他几个同伴一见‘二爷’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连连摆手阻止,“可使不得啊,二爷。那位公主嫁的,可是科尔沁部的班第,那可是连亲兄长都下得去手的狠人。”

  “这不更刺激?”二爷蹬了劝他那人一脚,下巴几乎昂到天上去,趾高气昂道,“我兄长连沙俄罗刹鬼的女皇都能睡服气。到我这里,一个和亲公主罢了。怕什么?一群怂货!连皇帝都不敢动我,何况是个小小台吉。”

第59章

  现任土默特王的嫡母, 王府的老福晋, 是位身上有县主品级封号清室宗女。

  容温被衣着简朴, 笑意激动的老福晋亲迎着, 入了王府内院待女客用的花厅。多尔济则被王府几位同辈的小主人, 邀去说话。

  当老泪纵横的老福晋向容温问起京中亲人是否安好时,容温险些没想起,宗室还有老福晋娘家这一支。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是宗室, 也讲究个得用不得用。

  老福晋出身那一支在太|祖时也风光过些日子, 如今论起来, 却不过是一落魄潦倒的闲散宗室。

  好在, 老福晋自己心里也有数, 知道自个儿娘家落败了,平日连入宫饮宴的机会都极少有,容温这个养在深宫里的公主认得她娘家人才是怪事。

  老福晋略表遗憾过后。

  先洋洋洒洒述了一大通‘他乡遇故音’的激动;后又满脸怜惜的拉过容温的手, 叹息容温与自己命数相仿——本是关中沃土娇花, 余生却只能枯萎于贫瘠草原。

  这世上时移世易, 譬如老福晋原本风光过,如今只剩落魄的娘家。

  往后几十年的事会如何, 现下谁也说不准。

  容温无法苟同老福晋的说法,却能清楚感受到她言辞之中的悲戚怅然。

  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劝了老福晋许久, 老福晋才算平静下来, 让丫鬟伺候着重新净面梳妆。

  抽着这功夫, 老福晋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挤作一堂,等着向公主见礼的儿媳、女孙、孙媳妇们。

  眼角往屋内众人身上夹了一眼,兴致缺缺唤了右下手边,一位瞧着三十左右年岁的美妇人上前来。

  “王爷的嫡福晋年初刚去了,这是侧福晋完颜氏,如今府中中馈由她掌着。”老福晋眼角透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不屑,全无方才对容温哭诉衷肠时的慈和悲戚,出口的话也不算客气,“公主住在府中,若有任何不顺心的,直接遣人去问罪她便是!”

  侧福晋完颜氏似被老福晋挑剔敲打习惯了,面不改色,双目直勾勾的落在容温身上,堆起满脸笑意,“公主便把王府当自己府中,万事切莫客气。”

  完颜氏生得美,一双狐狸眼梢更是魅惑,似能勾魂摄魄,透着骚|媚,更积着精明算计。

  容温又不是男人,她一点都不喜欢被这双狐狸眼直勾勾的打量着——冒犯又失礼。

  闻言冷淡瞥了一眼回去,道过谢后,并未与完颜氏客气多言。

  老福晋对如今府中地位最高的女眷侧福晋完颜氏都这副蔑然态度,其他人自是不必说。拉着一张脸,向容温介绍屋内其他女眷。

  来之前容温便打听过,知道这位老福晋一生未曾生育。

  如今府中这满堂的后辈包括现任土默特王,都是老福晋夫婿,上一任老土默特王侧室与妾室庶出的,与老福晋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自己膝下凄凉,却眼看夫婿儿孙满堂。

  其中对比落差,不言而喻。

  是以,老福晋这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态度,不难理解。

  容温四平八稳,不尴不尬的听老福晋笼统介绍府中女眷。

  刚介绍到女孙辈时,正巧,前面奴仆传信进来,说到接风宴的时辰了。

  老福晋乐得少替这一窝讨厌鬼引见,立刻收了话头,转而面含笑意,招呼起容温来,“公主,此处离宴厅没几步路,老身陪公主走着过去,也能顺便领公主瞧瞧这府中的景致。”

  “那便劳烦姑祖母了。”按照宗室辈分,容温应该称呼老福晋一声姑祖母。

  容温面露笑意,谦和的伸出手,主动扶住老福晋。

  这时,忽然自边上花红柳绿一群女眷中,跑出一红衫似火的明艳少女笑盈盈攀住老福晋另一侧手臂,大大方方恳求道,“老福晋,去宴厅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让乌云珠扶着您吧!”

  老福晋浑身一激灵,面上忽闪过一丝忍疼之色,一把拂开自称乌云珠的少女,脱口而出便是怒叱,“老身还未老到任你这些庶出下贱坯子摆布的地步!”

  乌云珠闻言,身姿瑟瑟如寒风细柳,难堪低下头,“我阿布是庶出,我亦是庶出,可这些,都不是我等能够选择的。老福晋心里不痛快,从不允许我等唤你一声额木格(祖母),我是当孙辈的,自得遵照长辈心意。但我孺慕长辈之心从未变过,方才我只是想扶您一把而已,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