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虎 第104章

作者:岁寒晚急 标签: 女强 乔装改扮 甜文 古代言情

  孟濯缨回到家中, 孟沂正要出门。二人一进一出, 又是对上了面。

  自上次喻清客闹事, 双方撕破脸皮之后,孟沂已不再维持表面功夫, 淡淡瞥了她一眼,便送身边这位“鹤发童颜”的老大夫出去了。

  想来,又是请来给靳师师诊脉的。

  只不过,他不管请谁,都没人敢说实话。

  孟濯缨正要回草庐,孟载仑身旁的亲近又过来请她。

  自靳师师疯疯癫癫之后,孟载仑每日都着人来找她。起初孟濯缨还以为真是有事,后来发觉, 他语无伦次,不过说些颠三倒四的废话。

  比如,镇国公府世袭罔替, 你是个女子, 到底是要脱身的, 将来爵位还是要传给你兄弟,他母亲是他母亲, 他还是个好孩子。

  再比如, 孟沂年少,但一直把你当成兄长, 有孺慕之情,你以后要帮着你兄弟一把。靳师师虽然居心不良, 你们却是骨血相连的亲人。

  再有些更过分的话,孟载仑就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因为,孟濯缨会直接打断她——她亲生兄弟,早就葬身湖底了。是因为孟沂。

  他要不是个带把儿的,他娘还会这么丧心病狂吗?

  孟载仑拖着老残身躯,气的直跳,又拿她没有法子。只不过,也不肯放弃,每日派人守在门口,叫她过去说话。

  孟濯缨不耐烦,能躲就躲。谢无咎还起了心思,叫她干脆住在他家里去,被孟濯缨皮笑肉不笑的否了。

  谢无咎又说住到外边的院子里,横竖,谢家也有一两个布置好的小院,就是偏院了点。孟濯缨自己手上也有现成的房屋。

  孟濯缨便道:“我自己的家,凭什么让出去,让他们父子两逍遥快活?”

  今日,孟载仑又让人来堵,孟濯缨不耐烦去,便说,刚出门回来,要去换身衣裳,随后再去。

  那随从却道,国公爷已经在等着了,只说两句话。看样子,不堵到人,是不能罢休。

  孟载仑在大树底下,摆了一桌铜锅,见她过来,就让她坐下先吃。

  “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就连大热天也吵着要吃。”

  孟濯缨不坐,冷淡淡道:“父亲,有什么嘱咐,您直说吧。”

  言外之意,说完了,她便走了。

  他也说是小时候,既然是当年事,眼前人已非当年人,薄情人早忘却故年心,何必还要多提?

  他求得一句她的谅解,便当这世上是有了后悔药吗?

  孟载仑苍老许多,垂垂丧丧:“这世上,有些人,一步错,就是步步错。有些是想回头,却回头无路。像我这种,就是明知是错,却死不回头。”

  “死不悔改嘛,也就死不足惜。”

  孟载仑又道:“孩子啊,你坐。”

  孟濯缨依旧不坐:“你要吃饭,便吃饭,要说话,便说话。”

  孟载仑涮了一片羊肉,薄如蝉翼的肉片,往热气腾腾的锅子里一放,飞快的起了卷儿,变成诱人食欲的红色,再沾上一丁点的芝麻油,就足够的鲜香味美,令人欲罢不能。

  他吃了几大口,才放下筷子:“的确是好吃。难怪,你和你母亲都喜欢。只可惜,那时候身在福中不知福,总是不耐烦陪你们吃一顿铜锅。”

  “爹爹是真的知道错了!女……”

  院墙外,提着食盒的孟沂一把捂住随从的口鼻,急忙蹲了下来。他鼻翼微微张合,心跳起伏加快,已经紧张到了极致。

  刚才,他老子,是喊了一声“女儿”吗?

  孟载仑话没说完,便被孟濯缨打断:“父亲实在不必每日找我。我纵然不是铁石心肠,可也绝不心软,更不会盲目的随处释放所谓善良,令亲者痛、仇者快,更不能令亡故的亲人,不能瞑目。”

  “父亲这段日子,日日寻我,说了许多话。我虽不耐心听,可一直替父亲保留颜面。今日,我想请问父亲几个问题。”

  “第一,假如当日父亲遇到的靳氏,已经与贵人相认,得封县主,再以县主之名下嫁父亲作为平妻。父亲是否会欢天喜地的同意?”

  可当年靳氏先给孟载仑做妾,原先的身份也不光彩。又因太后与天子有了嫌隙,天子以一句“恐于理不合”就把抬举靳师师一事给耽搁了。

  孟载仑抬起浑浊的眼睛——这段日子,他真的苍老了许多。他的苍老并非体现在容貌上,而是精神面貌上。他平素隐藏的不错,看外形依旧是一个容貌丰美的中年跛脚大叔,只有面对这个咄咄逼人的小女儿时,心中的无力和后悔,便无处掩藏。

  这种无力和后悔,像一种以人的精气血肉为食的可怕小虫,随时随地的在啃咬着他所剩无多的生命力。

  他艰难的点了点头。

  脸皮被撕下了一层,接下来的质问和点头,便快速了许多。

  孟濯缨问:“假使靳氏得贵人亲厚,在前程上,也能助益父亲,所生的儿子便也是嫡子。在原配与平妻都有嫡子的情形下,父亲是否会考虑,让您更喜爱的、对您助益更多的靳氏之子,继承镇国公府?”

  自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天子真的“纯孝”太后。可惜,太后早就将天子对生母的那点儒慕之情,都消耗光了。

  孟载仑辩驳道:“可如今,镇国公府的世子,还是你啊!”

  孟濯缨继续问道:“靳氏若不止能在官场前程助益父亲,还能打理好后宅,继续为父亲生儿育女。父亲不止会有我和孟沂两个,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她轻笑了笑,“那您还会像如今这样后悔吗?”

  “所以呀,说到底,您的忏悔,毫无诚意可言。”

  不过是穷途末路,追忆过往的幸福,生出的一点狗屁“后悔”。

  要是日子越过越红火,他摒弃良心照旧能过的很好,你看他会不会有一点的“悔悟”?

  孟载仑无话可说。

  “你说的都不错。我无话可说。我如今挣扎起来,也只是想我死后,你能照看孟沂一把。毕竟,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了,将来,能继承孟姓的也只有他……”

  “您还有什么廉贞家风、光彩名声,可供他继承吗?”孟濯缨略一挑眉,一下没忍住,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刻薄来。

  孟载仑心头一刺,正预备说话,外头随从抬高声音:“二公子,您怎么坐在地上?”

  二人看向院外,只见孟沂带着随从,匆匆忙忙的走了,背影踉跄,慌慌张张。

  孟载仑伸手压了压:“没事。我回去料理他,不管他听到什么,不会说出去。何况,你我本也没说什么。”

  “孩子,我疼过你,与你母亲,也有一段真情实意的过往。没错,我是错了,后来又错上加错。如今,我已经是站在棺材里头,但你的日子还很长,孟沂的日子也还很长啊!”

  他偷偷去看了外面的大夫,与太医所说的不同。他已经毒入骨髓,最多还有三个月的命。那被通缉的女犯,不止对靳师师动手了,也对他下手了。

  谁能让满太医院的太医,还有京城这些大大小小的名医都住口?

  孟载仑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要想保得住镇国公府,只能靠孟濯缨。

  他不惜用最后的手段,软磨也好,硬泡也好,动之以情也好,晓之以理也好,一定要让她软化下来。

  她今日只要有一丝的心软,将来就会留得镇国公府和孟沂的一线生机。

  孟载仑最后道:“我知道我如今说什么,你都不信,你只要记得,今后,要为你自己而活便是。你若还记得,你曾经姓孟,还记得这镇国公府不止是我的家,也是你与母亲、兄长曾经生活的地方,便拉这镇国公府一把,别让它消亡的太快了。”

  上一代的恩怨,便让上一代去了结吧。

  当夜,佛堂突然起了大火。

  靳师师活活烧死在佛堂之中。火势蔓延的十分之快,下人仆从都不敢进去救人,只能死死的拦住孟沂。

  后来的孟载仑不顾自身,冲进火场,只抢出靳师师的尸身,自己也被横梁砸中,两条腿都彻底瘸了。

  而此时的孟濯缨和谢无咎已经连夜出了京城,前往益州。等他们得知京中所发生的事,已经是第二日黄昏了。他二人快马轻骑,离京城已经近三百余里了。

  信鸽虽然飞的不慢,但事情明朗以后,消息才传出,故而迟了些。

  谢无咎也收到了好几封传书,有唐秀的,啰里啰嗦,唠唠叨叨,比集市买菜的阿婆还要兴奋。大抵就是,镇国公府那“黑透心”的两口子,终于糟了报应了。

  晏奇的传信,是叶锦珍代笔,更减省一些,措辞谨慎,并且花费了许多功夫去打听镇国公孟载仑的具体情况——毕竟,是孟濯缨的生父。具体情况是,瘸了,也有烧伤,但生命无碍。

  最后言道,他二人如今有要务在身,请谢大人斟酌一番,是否要告知孟大人。差事要紧,未免孟大人烦忧,还是回京以后再说。

  谢无咎瞧了孟濯缨,暗暗摇头:早就有人,把更详细的告诉她了。

  孟濯缨吃完最后一口肉干,又喝了一口野菜汤,突地瞥他一眼:“谢大人老是看我做什么?”

  谢无咎自然是看她好看,百看不厌,然面上却是一本正经:

  “孟大人吃好了吗?还要抓紧甘露。益州之事错综复杂,须得尽快赶去。最要紧的,还是要寻回岁安长公主。”

  这才是天子让他们二人秘密前往的最主要原因。

第124章 夫妇

  先前一行人犯押解进京, 本就不是秘密押解, 又全都是益州的官员, 错综复杂,瞒也瞒不住。之后不久, 大理寺听到风声,益州出了大事。

  既然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便该雷厉风行,速速决断。偏偏,这人是大张旗鼓的进了京,随后,却没有什么动静了。

  孟濯缨还来不及细思其中的关键,就接到天子密诏, 令她与谢无咎前往益州,寻找岁安长公主李瑶。

  谢无咎收拾好东西,望望远处的一缕炊烟, 提议先去人家借宿, 休息一晚, 凌晨再继续赶路。

  孟濯缨便是能支撑,马也累了, 自然同意。等到了下个驿站, 二人又换了快马,加快速度。临近益州, 二人便不再经过驿站,反而乔装打扮, 作一对新婚夫妇进城。

  谢无咎面无表情的拽了拽身上的罗裙,一伸手,头上的钗环和手腕上的玉镯就叮咚作响,他压低声音:“孟郎。”

  孟濯缨忍笑,手中握着书卷,俨然一个不苟言笑的小郎君:“夫人,何事?”

  谢无咎扯了扯嘴角:“孟大人,你看我这样合适吗?”

  有他这样的夫人吗?尤其她孟濯缨生的如此,再娶他这种不男不女的媳妇儿,别人还不以为她瞎了?

  昨日去成衣坊里买衣裳时,那店家听闻她要这么大的女子常服,惊讶的问:“夫人可是有喜了?”

  孟濯缨竟一本正经的告诉人家:“并不是有喜,而是本来就这样壮实。”

  壮实她个头哦!

  孟濯缨点点头:“没事。我觉得很合适。”

  谢无咎拼死顽抗:“我觉得不是很合适……”

  孟濯缨一手托腮,慢慢悠悠的看了他一眼:“谢兄,那不如,我来装作妻子?”

  谢无咎连连点头:“正好正好。”

  孟濯缨悠悠道:“可我不喜欢那些人瞧着我。”

  谢无咎一时顿住。

  她若穿上罗裙,带上钗环,自然不知道有多好看。

  要真是那样,还不知道有多少眼光,落在她身上。

  谢无咎咬咬牙,狠狠的一拍膝盖:“算了,我当你媳妇儿吧!”免得自己煮熟的媳妇儿被别人偷看。

  孟濯缨满意的点点头,笑眯眯道:“原本也没有什么差别。”

  谢无咎“呵”了一声:“怎么就没差别?”他堂堂一个大男人,都装作女子了!偏偏她原本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娇娥,却不肯穿一穿女装,非要故意来糟践他玩儿呢!

  她呢,每每就是吃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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