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虎 第117章

作者:岁寒晚急 标签: 女强 乔装改扮 甜文 古代言情

  李瑾眯了眯眼,轻咳一声。

  身旁的内侍首领便清唱一声:“肃静~~~”

  大殿之上, 立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各自恭敬立正,身子微微前倾,恭敬的弯下腰。——谢无咎早就摆好姿势了。

  李瑾含笑指向吵得最凶的翰林院大学士方正甫:“方卿,朕方才听你说,以为不妥?哪里不妥?如何不妥?怎样不妥?”

  方正甫胡子花白,头发稀疏,几根白头发从官帽底下调皮的遗漏出来:“陛下——!老臣以为,这女子阿云以妻杀夫, 先是罔顾人伦。随后又逃脱出去,隐姓埋名,在外偷生二十年, 又视国法于不顾, 实在是个不伦不法的恶女!此等女子, 先帝在时,便亲笔敕令, 将其斩首示众, 怎能赦其无罪呢?”

  李瑾若有所思:“哦!方爱卿的意思,还是觉得, 她以妻杀夫,罪该万死?”

  方正甫义正言辞:“自然!不止当死, 且还应昭告天下,以为严例,从而教化万民。”

  李瑾心头嗤笑:什么教化?愚化还差不多。

  李瑾自来不屑。

  “方卿所说,妻为夫纲,的确不错。”李瑾露出沉吟状,随后竟认可了方正甫的话。

  殿下众臣一听,议论又将起。谢无咎忙道:“陛下,臣倒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方大人。”

  李瑾颔首允准。

  方正甫老眉一竖:“你问便是。”

  谢无咎笑笑:“敢问方大人,先帝在时,对先孝德皇太后如何?”

  方正甫一听,便知不大好,可面上不得不摆出十二万分的恭敬来,拱手一礼:“自然是至诚至孝。”

  谢无咎:“可知先帝以仁孝治天下,百姓无有不乐业安居着。”这般的套话,莫说站在这大殿之上的,便是宫里随便抓一个小太监,也能一说一整套。

  谢无咎自然半点压力也没有,片刻功夫,嘴皮子直溜儿的歌颂了先帝的仁德和纯孝。

  “先帝至孝,先孝德皇太后西去,先帝茶饭不思,罢朝三日,茹素一年,以天子之尊,尚且为皇太后服孝一年。可知,这阿云被逼签下婚书时,她母亲过世才不到两个月?”

  方正甫强词辩驳:“那恶女枉顾人伦,更是不通国法,知道何为孝义?在守孝期间便先行出嫁,嫁与那富户做填房,正是她寡廉鲜耻,不通教化之故!”

  老东西颠倒黑白!

  谢无咎这样的老油子,都险些被他给气笑了。

  “方大人,您是听不懂话吗?”

  听不懂人话吗?

  “我已经说明,阿云是被骗,才签下了婚书。她彼时不到十三岁,母亲亡故之后,无依无靠,便有那所谓的长辈趁虚而入,收了银钱,将这良家小姑娘卖给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地痞老流氓做填房!”

  谢无咎不等方正甫继续出声,便高声道:“陛下,这是臣多次走访得来。因阿云案轰动一时,那地方的老人们,现在还记得。阿云自幼丧父,母亲凭着几亩薄田和缫丝的手艺将她抚养长大。阿云不仅孝顺,且十分聪慧,不足六岁,便能效仿黄香为母温席。其母病重后,阿云多次去集镇上,卖身救母,但都被心生怜悯的同乡给拉了回来。”

  “敢问各位大人,这样一个不辞辛劳、不顾自身的孩子,又怎会是不孝不义之人?她孝事在身,又是被骗,这样的婚事岂能作数?”

  “方大人,您只知道揪着‘夫为妻纲’不放,可知道,她那所谓的丈夫,在出事时,正意图欺辱一个不足十三四岁的孩子?她遇见这禽兽行径,难道能不伸张正义?难道,——方大人,您见了这种情形,能忍得下去?能任由这等惨事发生?”

  “分明义举,岂能歪曲?”

  李瑾适时出事:“不错。父皇在世时,便多次与朕提起,这孩子忠义孝勇,世间难得。这并非是朕的意思,也是先帝留下的遗旨。”

  天子都如此说了,满朝文武明知是假,可谁又胆量,敢起头冒出来问一句:

  陛下,您这么说,是不是胡编乱造的?您说先帝遗言,可有什么人证?

  唯有方正甫蠢蠢欲动,却见李瑾冷淡的唤了一声:“方正甫。”

  方正甫心头一跳,人与心跳相反的,猛然跪伏在地,身子压的极低极低,就差匍匐着 了。

  “你说夫为妻纲,也知道父为子纲,可知道,君为臣纲?”

  方正甫再不敢多发一言,跪在地上,直到早朝结束。几个方才争论的最厉害的腐儒也是连连叫苦,出了皇城,过了许久才平复心境。之后,方正甫便乞骸还乡,这几个自知,早被天子记下了名,便颇有自知之明的“风光自辞”了。

  阿云与其家人无罪释放,自是回了原籍。

  反而只有“目无王法”的劫囚犯聂玉,被判了流放三年。——这还是看在先帝的面上,也因他当年在大理寺为官时,侦破北狄王子离奇被害一案有功,因此,功过相抵,只判了三年刑。

  而将阿云抓回京城、且又煽动文官闹事的通州知府李照允,竟因意图在大理寺监牢投毒,而被抓进了大理寺。

  谢无咎“好巧不巧”,恰好把成复礼搁在了李照允的隔壁,两人每日隔着栏杆大眼瞪小眼。

  了却这桩大事,谢无咎神清气爽。可这日孟濯缨的讯号,又是“稍安勿躁”。

  那日孟濯缨料定,府中守卫森严,恐怕谢无咎再难混进去,便拟定了几个暗号。

  若是要庆安候府的大小姐又要吃三鲜米粉,那就是“稍安勿躁”,叫他千万别去找她。

  谢无咎与她初初重逢,满怀相思,只能按捺。

  这天刚去天牢探望聂玉,却见他晕倒在地,衣襟上一团触目惊心的血渍。

  谢无咎大惊,掐了片刻人中,才把人弄醒;再一把脉,竟是烈火攻心,情急晕倒。

  聂玉醒来,抓着谢无咎的手,沉沉的叹了口气。

  谢无咎:“聂叔,我把李照允搁到您对面,是让您把他给气死。怎么他没怎么着,您先给气厥过去了?”

  聂玉苦笑一声:“他是个无情无义的玩意儿!算个什么东西?何况,你难道不知,历来情深义重之人,都比那些寡廉鲜耻之辈更多些弱点短处?君不曾见汉祖刘邦?”

  “您就别贫了,到底怎么回事?”谢无咎简直气笑。

  “当年,他意外知晓我要放走阿云,却故意置之不理,甚至大开方便之门,让我得逞。随后,故意大肆追捕阿云。”

  聂玉为阿云的生死,离开了妻子身边。

  最后的结果,何其惨烈?

  他妻儿都没了。

  “这些年,我隐居避世,不是没有恨过他。可更恨我自己,恨我无能,没有妥善的保护好妻儿。可我虽然怨怼,心中还有理智,心想,李照允虽然行事激烈了些,累及我妻儿落水失踪,可他也是职责所在。”

  聂玉恨声道:“这些年,我竟然一次也没怀疑过,李照允是私心作祟,故意害死我的妻儿!他是个什么狗屁官员?他就是个杀人凶手!”

  李照允见他目呲欲裂,哈哈大笑不止。

  聂玉恨极痛极:“我竟然蠢笨至此!若我早知道,他是这样的玩意儿,怎么能让他再逍遥了这二十年!”

  聂玉反手抓着谢无咎:“你是个心有成算的。他先是用阿云引我出来,见天子轻判,竟还意图毒杀于我。想必,你早就着手在查了。”

  谢无咎定定神,道:“的确是在查了。但成年旧事,才有了些许眉目。况且,我实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聂玉问,“不敢相信什么?”

  谢无咎道:“您与他从无半点交集,若说有,已经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且实在是一件小事,根本谈不上旧怨。”

  可偏偏就有人为了这点小事,非要别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聂玉起身,猛地抄起身边的椅子,往地上一砸,便断成数断。

  聂玉抡起椅子腿,从栏杆中,猛地一砸,李照允躲闪不及,头上硬生生被砸出一个血窟窿,瘫倒在地。

  “你说吧!”聂玉冷笑一声。“横竖,这玩意儿,如今是落在我手里了。”

  “您可还记得,您作为聂家嗣子,上京途中,在船上碰到过一个孩子?”

  这些事,自然查无可查。

  谢无咎无处下手,索性把李照允的管家给关了起来,两三日下来,那管家不管大小,全都一股脑说了。

  这其中隐情,也是谢无咎推断得知。

  聂玉回想了许久,那时年纪虽小,但他一个孩子,离开父母身边,要给无子的伯父母做嗣子,这样的事,也实在难以忘怀。

  “记得,我在船上,被人给绑了。”

  他当时还只是个孩子,又有些晕船不适,被人救下来之后,昏昏沉沉,随后又病了一场。一直到船只到了京城,又养了小半个月,才回过神来。

  当初的情形,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之后,伯父伯母见他受了惊吓,从不在他面前提起这桩事,到底是什么人绑架的他,倒还真是一无所知。

  至于长大之后,他也以为,或许是哪里来的人贩子,也或许,是为了求财。

  可谢无咎却道:“聂叔,绑你的人,就是李照允。”

第138章 夜会

  聂玉实实在在愣住, 再次谨慎的盘算了一番, 当年李照允的年纪。

  他惊讶道:“他与我年岁相当, 当时也不过五六岁。他一个孩子,绑我做什么?”

  谢无咎从怀中取出李照允管家的供词, 眉头少见的耷拉着,显然是被这种近乎乌龙的“真相”给刺激了一下。

  “我在大理寺也不少年了,还真没有见过,这种莫名其妙怨恨上别人的人。是故,荀卿所言,人之初,性本恶。”

  何况,当年李照允还不到五六岁。

  那管家就是他自幼随侍身边的仆从, 比李照允大上七八岁,当年已经十二三岁,是个健壮少年。

  聂玉还隐约记得, 自己就是被这唯唯诺诺的少年给抓了起来, 绑在船舱下的一个货箱里。

  供词很详细, 管家全都招了。大概这是他第一次遵照李照允的吩咐做坏事,当年事, 连细节都还记得一清二楚——比如, 那艘船的栏杆上,系着一圈彩绳, 上面挂着一串一串的贝壳。

  聂玉生长在内陆,没见过贝壳。那管家少年, 就是用一串贝壳,把他引进船舱底下,趁着无人发现,把他捆起来,塞进了一个货箱里。

  聂玉的冷笑含在喉咙里,这供词上写的缘由,叫人恶心:“……因为他自小被父亲不喜,此次是因祖母临终遗愿,父亲和继母才不得不派人,将他从乡下老家接回京城。”

  父亲的不喜,李照允自幼就知道。纵使只是一个幼弱的孩童,可本该是至亲的父亲看向他的眼神,冰冷的可怕。

  得知聂玉是上京给伯父母作为嗣子,且只有两名随从护送时,他竟然异想天开,起了别样的心思。

  “……李照允指使我,将那名小童杀死,尸身扔进江水之中,再伺机杀了两名随从,而后拿着信物,冒充这名小童上京。从此,可以顶替他的身份,再不必去经受他生身父亲的折磨。”

  聂玉读到此处,简直匪夷所思:“他是疯了吗?我伯父母虽然有数年没回老家,难道收养了我以后,还会不回去吗?”

  谢无咎道:“兴许,他想着,只要拖得几年,孩子便会大变样,何况,照管家所说,他和你还有几分相似。等孩子大了,到时便不容易被拆穿了。”

  聂玉:“他就是条疯狗!”

  还是条小疯狗的李照允,真的是这么想的。他羡慕聂玉,有这么多人喜欢,这么多人需要他。

  他和聂玉谈话的时候,也问过他,怕不怕去伯父家。

  聂玉还是个单纯稚子,船上有个年纪相仿的玩伴,很是高兴,如此道:“伯父便是我父亲的兄长,便如我与兄长一般。父亲虽然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兄长难过。何况,就算我在伯父身边生活,将来,还是我们一家。哎,虽然离了家,我有些忐忑,但只要能为父亲祖父分忧,便是我为人子尽了孝。”

  李照允气的发狂。让当时还是少年的管家,将他杀死。

  那管家还是个少年,根本不敢,也不忍心,便将聂玉装进货箱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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