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虎 第46章

作者:岁寒晚急 标签: 女强 乔装改扮 甜文 古代言情

  孟濯缨抬起头:“大人,差役议论纷纷,下官也风闻此事。还请问大人,那状告靳氏的妇人是何身份?与今日所审的案子是否有关联?”

  张一璟不作声:那老妇人白幡反面,写的清清楚楚。她是当年余夫人的乳母,也写的清清楚楚,她要状告靳氏,指使亲信管家陈彦,毒杀厉效良,陷害孟濯缨。

  这岂止是有关联?简直是天大的关联!

  孟濯缨声音清亮,这几日的牢狱之灾,似乎对她没有半点影响。

  “张大人,陛下已着令大人公审,就请大人快些开始吧。若下官清白得证,也好回家沐浴清爽,再吃上一顿饱饭。至于方才的嘈杂之事,若是与本案无关,大人便请另立一案,容后再审。若是有关,也请大人斟酌,将有关联之处,一并审理。”

  张一璟猛地抬头,看向堂下少年的双眼。

  她眼睛格外的亮,属于少年人特有的明亮和澄净,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敏锐且达观的孩子。

  从前见她,一身的纨绔气,以为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世家子。今天才知道,她双眸藏慧,之前不过是暗藏锋芒,此刻才如同拨云见月一般,锋芒毕露。

  这个孩子,既不像她的母亲阿余,那样开朗天真,更不像镇国公孟载仑,自大凉薄。

  而是,别有智计,慧珠在握。

  张一璟像被人从头到尾浇了一壶滚烫的水,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一拍桌案,示意听审众人肃静:“徐氏,你乃厉效良之妻,方才那妇人临死前声称,有人为陷害孟濯缨,毒杀你夫君。本官也怀疑,此案别有内情。你是否仍然坚持诉状,告孟濯缨杀人?”

  徐玉莲哀声道:“大人,小妇人不懂什么阴谋诡计。但姓孟的多次骚扰我是真,还数次扬言要弄死我夫君,叫我跟了她,不是她又是谁?这人惯于草菅人命,说不定那老妇人也是她找来混淆视听的!”

  张一璟默了默,道:“既如此,便开始吧。”

  张一璟道:“孟濯缨,大理寺帮厨的彭氏为证,她被人买通,在你吩咐人灌的醒酒汤里,下了鹤顶红。而随后,买通彭氏的人,却被灭口。此案案发时,只有你亲信奴仆哑仆在场。是也不是?”

  张一璟声音干巴巴的。

  他突然意识到了,最为紧要的一点——从始至终,从来没有任何一点确实的证据,是明明白白的指向孟濯缨。

  从一开始的所谓诉状,就是徐玉莲的一面之词。

  倘若徐玉莲一开始就在说谎,那这个案子,根本就是可笑至极。

  他身上一时冷一时热,脸色也一时白一时红。

  孟濯缨反问:“敢问大人,厉效良死因为何?”

  张一璟皱眉不答,曲勿用道:“鹤顶红。与瓦罐之中的鹤顶红一致。”

  孟濯缨还没答,谢无咎先冷笑一声:“果真一致?”

  他一拱手:“府尹大人,大理寺仵作是否可作为人证?”

  张一璟没有理由反对。

  晏奇上了公堂,语声清晰:“死者所中的致命毒,的确是鹤顶红。但除了鹤顶红,咽喉内还有残留的半夏。分量不少,至少可以让死者在半柱香内,就咽喉疼痛难忍,完全说不出话来。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死者在毒发之后,会拼命的抓挠自己的脸颊、咽喉,便是因为痛苦所致。但瓦罐之中,从没有半夏。因此,死者中的毒,根本不是瓦罐之中的。”

  曲勿用反驳道:“那她就不能是分次下毒?先在瓦罐之中下了鹤顶红,又在别处下了半夏?”

  晏奇反问:“曲捕头,您可知道,鹤顶红服下后,因个人体质不同,但也最多两盏茶时间,就会发作。绝对等不到两个时辰。”

  曲勿用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脸色难看至极。

  这的确是被忽略的疑点。曲勿用的确想到了,却仍然认为,毒一定是孟濯缨指使人下的,不在瓦罐之中,也是在别处。因此,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这么先入为主的错处,简直是他捕头生涯之中的一大耻辱!

  他招了两个亲信捕快过来,附耳交代几句,又冷着脸继续听审。

  张一璟深深皱起眉头,刚要继续审理,就听孟濯缨道:“大人,死者死因已经确定,但毒从何处而来,又是如何投毒,却并不可确知。但彭氏说谎,或可以……”

  张一璟轻咳一声:到底谁审案呢?府尹的位置给她坐,让她自己审自己好不好?

  “来人,带彭氏。”

  彭氏不过一贪财妇人,大板子一通威吓,抖抖索索的只顾着哭,既不承认,也不敢否认。三个板子下去,哭的更凄厉了。

  这时,那两个捕头,抱着一个软绵绵的孩子回来了。

  曲勿用赶下堂,接过来抱在怀里,急匆匆的探了探微弱的鼻息,连忙又把孩子递给晏奇诊治,斥责道:“你们怎么不就近找个医馆?孩子都热成这样了!”

  两个捕快还没答话,彭氏连滚带爬的过来:“我的女儿,我的儿啊……是娘不好……”

  彭氏不敢反口,正是因为独女被人绑走,威胁她不许改口。

  这孩子虽小,身体倒是皮实,只是饿晕过去。

  这种暗中威胁,胁迫证人做假证的糟心事,实在太多了。张一璟见得多,对这些所谓的“幕后主使”烦的很,忙命人把可怜的孩子带下去诊治、喂饭。

  张一璟道:“彭氏,你失踪的孩子就绑在你家的菜窖里。到现在滴水未进,若不是曲捕头老练,心生疑窦,再耽误,这孩子手脚都要废了。”

  彭氏痛哭一声,昏死过去,醒来后,对着张一璟和曲勿用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交代了。

  她接触的人,从始至终只有那个瞎眼乞丐。毒·药是她后来下进瓦罐之中的,而在堂上反口,也是乞丐交代的。为怕她临阵脱逃,还绑走了她的女儿。

  彭氏不断磕头:“大人,民妇有错啊,不该贪图那几两银子,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啊……大人,求您抓住幕后主使,民妇给您当牛做马……”

  她虽然贪财糊涂,可却极其疼爱自己的女儿。若不是曲勿用找到了这孩子,她就是被打死,也不会反口吐露一字一句。

  彭氏道哭哭闹闹半天,后悔了,也突然灵光了。

  “我是后来在瓦罐里下的药,瓦罐里没毒,孟大人也是冤枉的!大人,我和您讲,”彭氏抹了一把鼻涕,恶狠狠的抹在徐玉莲身上,“孟大人,是肯定看不上这徐氏!也绝不可能去调戏她!你看看,人孟大人比她生的好看多了!这徐氏一脸的刻薄相,克夫又风流,说不得,就是她和姘头把人给毒死了!”

  她越说越觉得是,在公堂上就要厮打徐玉莲:“好啊,你个下流的小蹄子!你和姘头合伙,害死夫君,指使我陷害别人,还敢害我的女儿!我打死你!”

  张一璟头疼的命人把这悍妇从徐氏身下扯下来,急急忙忙的让人把她给带下去了。

  真是……

  谢无咎上前,拱手道:“大人,大理寺这数日奔波,不断调查,也找到两名人证。”

  两人分别被带上来,一是卖货的郎当,二是个早起的卖馄饨的大爷。

  货郎当亲眼看见,瞎眼乞丐在城门口,和一个衣着富贵的老爷说话,那人还给了他一只烧鸡。

  卖馄饨的大爷眼神不好,又是夜里,看不清是什么人,但听到他们二人说话。

  大爷记得,二人提起钱财。

  乞丐道:“我给彭婶子五两银子,你给我多少?”

  那人道:“至少给你十两。你明日凌晨来找我拿就是。”

  谢无咎道:“这二人都能证明,与乞丐接头的,绝不会是哑叔。至于哑叔当日出现在那里,或许,也是去找乞丐,为孟大人洗清嫌疑。”

  正说着,孟濯缨忽然按住腹部,吐出一口轻气。

  谢无咎本是背对着她,在堂上供述,突然耳朵动了动,从诸多错乱的呼吸声中,清晰且准确的捕捉到她这一点吐气声。

  他想都没想,一转身就将孟濯缨接在了怀里。

  孟濯缨脸色苍白,额上冒汗,软软的晕倒在他怀里。

第55章 攀诬

  谢无咎像被一盆冰水, 从头淋到尾, 说不出一种什么感觉。他将人拥在怀里, 连声喊晏奇过来。

  晏奇推开曲勿用,疾跑上堂, 几乎是跪倒在地,一把打掉了谢无咎要给她把脉的手。

  “你那三脚猫的医术,不要添乱了!”晏奇搭在她手腕上,辨出只是气血亏虚,兼之饥饿过度。刚松了口气,就察觉孟濯缨的手指在她手心轻轻挠了挠。

  堂上,张一璟从孟濯缨突然晕倒,就有些方寸大乱。他慢慢站起身, 焦躁不已。但面上尚存些许伪装,只露出些许得体的忧色。

  谢中石同样忧心,见儿子如此失态, 心头莫名有种怪异之感。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也如一缕轻烟, 转瞬即逝了。

  “晏奇,人怎么样了?”谢中石问。

  晏奇摇摇头, 又看向张一璟, 冷冰冰道:“怎么了!这就要问府尹大人了!人可是在你京畿府的大牢中的毒!”

  张一璟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想薅一薅头发, 手摸到官帽,才放下了手。

  倒也免了头秃的危险。

  她在牢中, 各种“特待”,张一璟自然是知道的。他这京畿府衙,还不至于能够欺上瞒下到这种地步。

  从镇国公府那管家陈彦,第一次接触牢头,使了不少银钱贿赂牢头,布置那些床铺被褥,牢头就直接上报给了张一璟。

  张一璟呢,本身对这纨绔小子没什么好感,见她闯了大祸仍不自知,有心要给她加一个贿赂衙差、目无王法的罪名,只吩咐牢头,银子照收,事情照办。就当他真被贿赂了一般。

  这就是张一璟腹黑之处了,等适当的时机将此时抖落出来,叫这小子惹了众怒,治办起来才更容易些。

  因此,不用怎么查,众人就得知,孟濯缨在牢里,一直吃的,是镇国公府派人送来的饭菜。牢里的饭食,从来没有吃过一口。

  孟濯缨吃了几口热汤,吃了半块点心,神色好了许多。

  陈彦派人送去的饭菜,她从没吃过,自然也没中什么慢性毒·药。只是胃疼的厉害,一时晕倒罢了。

  既然涉嫌投毒,陈彦也被带上公堂,一身暗红黑边大锦袍,如同一个富贵老员外,跪在下方。

  曲勿用暗中对张一璟道:“镇国公从十余日前,就病了。昏昏沉沉,一直卧床静养。外界之事,似乎一无所知。”

  张一璟微微皱眉。

  孟濯缨一回京,便受庆安候和谢中石举荐,进了大理寺。他倒从没有想过,这孩子在镇国公府,处境如此艰难。

  张一璟一拍桌案:“陈彦,你家小世子在牢中的饭菜,是否你每日特意备下的?”

  陈彦道:“是,我家小世子金贵,牢里那等饭食,给狗吃狗都不吃,我家小世子当然吃不得。”

  张一璟又问:“那饭菜,是否你亲自准备?”

  陈彦道:“是小的吩咐厨里准备,再命人送来的。”

  饭菜也查验过,里面掺的毒·药,不是什么别的,而是朝廷早在数十年前就严禁的五石散。

  虽然分量极少,但分次下入,若是每日都吃,心智受损,体质下降。且,今日早上送去的燕窝之中,还有大量的五石散。

  若是孟濯缨果然吃了,此刻在公堂之上,必定言行无状、狂悖放肆。

  那还审什么?就算日后真还她清白,今日来听审的学子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断了她仕途。

  最叫张一璟头疼的是,那碗燕窝,还有之前的饭食,孟濯缨根本就没吃!

  什么中毒?就是为了叫他把陈彦给捉来细审!

  她被关在里头,不肯吃陈彦暗中派人送来的食物,就靠一包枣泥糕度日。可那些掺了五石散的饭食,她都喂给老鼠了!

  眼下这些老鼠发了狂,牢里的犯人,正每人抡着两只鞋底子,到处打老鼠呢!

  乌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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