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 第125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言情

  “你怎知?”公子问。

  我说:“庞氏如今势力全在雒阳城中,慎思宫最是坚固。明秀宫生乱,皇后首要之事乃是自保,寻一处落脚之处站稳,再号令手下兵马与梁王一战。那慎思宫虽出了昨夜之事,兵马却仍在鲁京手中,可凭借防御之利拱卫皇后。而雒阳仍有皇后笼络的大批党徒,就算梁王一时突袭得逞,只要皇后与平原王性命无虞,便可成对峙之势,仍可一战。”

  “对峙之势?”桓瓖一笑,道,“这般说来,岂非要我等来引路,教梁王收拾皇后?”

  我知道他的意思。

  慎思宫那暗渠,如今仍然只有我们几人知道,不想峰回路转,竟又要往那上面打主意。

  我摇头:“不可。”

  桓瓖问:“为何?”

  “梁王太快得手,则定然要来太极宫。”公子明白过来,随即道,“圣上还未全然康复,让他去对付皇后,两相僵持,对我等有利。”

  桓瓖了然。

  “而后呢?”他又问。

  “而后,”我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道,“便该圣上出手了。”

  桓瓖不解:“可圣上还未康复。”

  我与公子对视一眼,正待开口,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桓中郎,桓侍郎!”未几,一个内侍出现在门前,禀道,“长公主与豫章王到了,请二位到殿前议事!”

  “豫章王?”公子显然察觉到了诡异,问,“豫章王怎来了雒阳?”

  内侍道:“豫章王奉太后诏令,率五千兵马入宫勤王。”

  “勤王?”桓瓖大吃一惊,“那些兵马何在?”

  “兵马已经进了宫城。”内侍道,“如今宫城各门戍卫,已归豫章王掌控。”

  桓瓖瞠目结舌,不能言语。

  公子沉吟片刻,倏而看向我,目光锐利。

  我知道他大概又在这事上嗅到了跟我有关的味道,只得作无辜状,催促道:“公子,这听上去干系重大,公子还是快快过去才是。”

  公子没说话,但还是迈步跟随那内侍往殿前去。

  可还没走两步,前方忽而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元初表兄。”

  我愣了愣。

  檐下硕大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曳,前方殿阁半明半暗的影子里,倏而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来。

  待得看清,我愣了愣。

  是南阳公主。

第97章 宫变(上)

  公子和桓瓖亦露出讶色,片刻, 忙上前见礼。

  “公主怎在此处?”公子问。

  南阳公主道:“我与劭来探望父皇, 才到此处便听闻了梁王动手之事。”说着,她满面忧虑之色, “元初表兄, 豫章王带了许多人马到内宫来, 说是要保卫父皇。这宫中,果真又会再生乱事么?”

  我心中感叹, 这南阳公主虽然才十三岁, 但果真生得娇美,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连我这女子也忍不住心动,想上前安抚一把。

  只听公子道:“公主不必忧虑, 豫章王帐下多有精兵,有豫章王在, 无论宫外风云如何, 圣上定可无虞。”

  南阳公主望着他, 微微颔首,眉间却依旧挂着不安之色,眼波顾盼。

  公子问她:“广陵王亦在殿上?”

  南阳公主颔首,轻轻叹口气, 道:“劭甚为担心父皇, 现下正在父皇榻旁。”说着, 她瞅瞅公子, 神色有些羞怯,“姑母和豫章王方才来到,问元初表兄在何处,我见姑母担忧,便也跟来寻元初表兄。”

  公子看着她,片刻,行礼道:“如此,多谢公主。”

  元初表兄……

  这几个字从南阳公主口中出来,温柔又亲切。

  我看着她,不禁想,若无意外,到了将来的某一日,她大概会将那“表兄”二字去掉,叫公子“元初”。

  这世上的女人,除了长公主、太后以及一些与桓府来往密切的女长辈,便只有公子的妻子可以这么唤他了……

  心中这么想着,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碍眼得很。

  “元初表兄,”南阳公主又不安地问道,“听说梁王对付了皇后之后,便要来对付父皇,可是真的?”

  公子道:“宫外之事尚不明朗,不过公主与广陵王可安心,臣等定然拼死护卫宫中周全。”

  南阳公主终于露出和缓之色,微微地抿了抿唇角,应了一声,目光柔和。

  公子不多停留,往殿前而去。南阳公主则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我慢吞吞走在后面,看着二人并立在灯下的身影,只觉一言难尽。

  “元初表兄……”前面,南阳公主那细声细气的声音仍不时传来。

  我不由地挖了挖耳朵,觉得它要是马上能聋了就好了。

  “在想何事?”旁边,桓瓖的声音忽而传来。

  我瞥过去,只见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旁边,看着我,意味深长。

  “自是在想豫章王之事。”我淡淡道。

  桓瓖却是一笑:“不见得。”

  我对他的打扰兴致寡淡,没有理会。

  桓瓖却似不打算放过,他跟在我身旁,用只有我和他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你在想着前面那二人之事。”

  我愣了愣,转头看他。

  只见他也瞥着我,一脸笃定。

  那得意洋洋的神色,配上那仍然青黑的眼眶,看上去像个十足的傻瓜。

  “公子胡说什么。”我神色淡然。

  “别装了。”桓瓖说着,看了看前方,意味深长,“我说你得了我那计策后怎一直未留在桓府,原来你又打起了元初的主意。”说着,弯起唇角,再把话音压低,“上次我与你说的那些,你莫非是用到了元初身上?”

  用了不止一次。

  不过我是不会承认的。

  “公子管我用在谁身上。”我眼睛看着檐外的夜空。

  桓瓖摇头:“若是用在元初身上,那招定然不灵。”

  我听着,心跳好似空了一下。

  “哦?”我看看他,一脸不以为意,“公子的那些招式,还分人?”

  “自是要分人,男子也是人,怎可一概而论?”说罢,他对我眨眨眼,“可要我再教你几招,帮你将元初追到手。”

  此人吃完沈冲吃公子,脸皮果然厚得能当盾使。

  “哦?”我故意慢下步子,“价钱呢?”

  “你教我如何当上大司马。”

  我冷笑一眼,翻个白眼,转头走开。

  豫章王先前将人马藏匿在邙山之中,得到梁王动手的消息,即从大夏门开入宫城,甚为顺利。

  这自是长公主的手笔。皇后去了明秀宫之后,长公主随即着手此事的安排。

  庞氏掌权以来,对内宫各处宫门的值守殊为重视,将所有司马都换上了自己的人。皇宫中唯一直通雒阳城外的大夏门,司马是唐宏。此人是庞圭多年心腹,庞圭将大夏门交与他,可见重视非常。

  而副司马何建,原来是庾茂的副手,在火攻庆成殿时,何建出力不小,并亲手斩杀了荀尚的得力僚属梁幡。这般功劳,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已经加官进禄,被任以舒服的肥缺,至少也能得个爵位。但何建因为非庾茂嫡系,最后,只被任命为大夏门副司马,每日仍像个郎官一样,早晚值守宫门。

  豫章王入宫,此人乃是最重要的一环。

  他曾是公子族叔左卫将军桓迁的僚属,虽不久调离,但与桓迁算是有旧。在我的提议下,长公主让桓迁出面,以高官厚禄为许诺,拉何建入伙。何建对庞氏早有不满,欣然应允。当夜,梁王那边的消息才传到,何建便与几个亲随一道动手,杀了大夏门司马唐宏,打开城门,将豫章王兵马放入城中。

  而豫章王既然是被皇帝倚重的人,果然也并非草包。

  才入城中,他就趁着夜色,派兵先解决了各处城门守卫,将内宫封闭。而后,他又迅速清除了内宫中的皇后余党,包括永寿宫卫尉李彬在内的百余人,或杀或囚禁,皆是在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被解决干净。

  与先前那般谨小慎微的模样比起来,豫章王简直判若两人。

  我跟着公子等人来到皇帝平日在太极宫召见朝臣的殿阁里之时,长公主和豫章王正在说着话。

  长公主一身白狐裘,风尘仆仆,贵气逼人。而豫章王穿着一身铠甲,非金非银,看上去乃是真正经历沙场之物,在灯光下锃亮。

  除了他们二人,宁寿县主也在。

  她立在豫章王身旁,身上穿着貂里锦袍,却是男服的样式,腰间配着一柄嵌玉宝刀,看上去仍亭亭玉立,又颇有几分英气,教人眼前一亮。

  看到公子和南阳公主一道进来,长公主露出笑意,上前拉过南阳公主的手,倏而皱起眉:“怎这般冰凉,我方才还在寻你,怎转眼便看不到了。”

  南阳公主带着些羞怯之色,道:“我方才见姑母寻找元初表兄,听闻表兄正在偏殿休息,便替姑母寻去了。”

  长公主一脸慈爱,笑盈盈地将南阳公主拉到殿内,目光若有若无地从公子面上瞥过。

  公子神色无波无澜,自去与众人见了礼,对长公主道:“儿听闻,梁王动手了。”

  长公主颔首:“正是。”说罢,她转向豫章王,微笑道,“若非你来得及时,这宫中的皇后余党听得明秀宫之事,只怕要起一阵乱子。”

  豫章王亦笑了笑,声音中气十足:“我等按公主吩咐,入夜即埋伏在大夏门外,幸不辱命。”说罢,他面上浮起些严肃之色,道:“不知梁王那边现下如何,方才来人奏报时,公主也已听到,皇后遁入了慎思宫,只怕梁王那边要僵持一阵。”

  长公主道:“圣上要全然痊愈,恐怕还须些时日,这岂非对我等有利?”

  豫章王点了点头,却仍然锁起双眉:“有利有弊。这般下去,雒阳要生一场大乱,且如今皇太孙殒命,圣上病重,无人主事,只怕凭太后声威,亦不可压住藩王。若雒阳局势不早早定下,诸国定然以勤王戡乱之名插手,到得那时……”

  长公主亦叹口气,怅然道:“是啊,实教人堪忧。”她说着话,却将目光瞥了瞥我。

  我知道她的意思。

  豫章王的这番担忧,在我最初给长公主谋划的时候,便已经想清楚,定下了那引秦王入主宫城的下策。

  而秦王今日既然已经来找过我,想来也定然接触过长公主,说不定,还跟她见了面。如今看长公主的神色,全然胜券在握,并不似豫章王那样思虑重重。

  正想着,忽然,我发现宁寿县主在对面看着我。

  她一直没有说话,却目光明亮,教人不可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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