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 第163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言情

  我看着镜子里,他那微微泛着光的双眸,忽而有些不自在。就像自己平日里深藏着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突然被人窥见,从而生出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嗯。”我含糊地答道。

  “在何处?”

  “就在柜中。”

  “何处柜中?”

  我无奈,只得指了指不远处书案旁的那只小柜:“那里。”

  公子看去,未几,站起身来走过去。

  他将那小柜看了看:“怎还有锁?”

  当然是防着小莺或者什么人一时好奇来染指我的禁脔……

  “当然要锁起来。”我理直气壮,“这客舍中人来人往,若有识货的贼人来偷窃怎么办?”

  公子看着我,唇角弯了弯。

  “钥匙在何处?”他温声问道。

  这模样是要看定了,我只得将钥匙拿出来,递给他。

  公子接过去,将锁打开。

  那些手书仍放在锦筒之中,一只一只,整整齐齐地堆在里面。公子看上去颇为兴致盎然,抽出一只,打开来看。

  “这不是个废稿?”他看着那张手书,讶道,“那时我觉得不好,不是让你拿去烧了?”

  我汗颜。

  “公子觉得不好罢了,我觉得甚好。”我从他手上将那张纸取走,重新卷好装回去,“我那时是怕公子改来改去又觉得这稿好,故而留了下来。”

  公子没搭话,又抽出另外一只。看着上面的字迹,他想了想,又道:“这不是我好几年前为尚书令陈肇的雅会所写的赋?”

  我讪讪:“陈肇不是还未到雅会就倒了么,这赋落款上有名有姓,自然也就作废了。”说罢,我又将那赋拿走,重新装好。

  公子再拿起一只锦筒的时候,我瞥一眼,只觉呼吸凝滞了一下。

  那是那篇蒹葭。

  公子将锦筒打开,待得看到上面的字,目光亦定住。片刻,他看向我。

  我只觉耳根烧灼,忙道:“这可不是我偷偷留下的。”

  公子双眸深深:“我以为它被母亲的那些人搜走了。”

  就算这些手书被搜到了别的地方,我也会拿回来。

  我说:“那时公子让我去收拾衣柜,我便去了。看到这诗,便全都收了起来。”

  公子微笑,未几,目光又落在了锦筒上。这锦筒因为时常被我拿出来,看上去比别的老旧。那张纸也是,虽然我每次看都小心翼翼,但日久天长,难免有些磨旧的痕迹。

  我赧然,唯恐公子发觉我每天都在想着他这样的事,将那手书和锦筒也拿回来,一边重新装好一边说:“天色不早,我等还要到乡间去,须快快动身才是。”

  公子看着我,唇角深深弯起:“好。”

  我要去海边的事,先前已经吩咐下去。我和公子走到马厩里的时候,阿冉已经将马车备好了。

  小莺替我将包袱放到车上,犹豫地问我:“夫人,真的不用我跟着去?”

  这是公子决定的。他说我们总会谈些不能被别人听到的话,若将小莺带了去,难免要避讳,乃是不便。我觉得这话甚是有理,便同意了。

  我说:“近来馆中忙碌,人手匮乏。我不在之时,你可帮帮阿香他们。”

  小莺应一声,未几,她看到公子走过来,红着脸闪到一边。

  公子看了看马车,忽而道:“那叫阿冉的仆人也一道去?”

  我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诧异不已。

  “他要驾车。”我说,“且那处屋舍中没有仆人,若不将阿冉也带上,便连打柴烧火的人也没有了。”

  “有你和我还不可么?”公子道,“我来驾车便是。”

  我:“……”

  公子却一脸自信,不等我多说,径自朝阿冉走过去,对他说了两句话。

  阿冉愣在当下,看向我,一脸不知所措。

  只剩下我和公子,荒郊野地,孤男寡女……我此时的心中已如波浪般翻滚,面上隐隐发烫。

  但我仍摆出镇定又无奈的神色,对阿冉道:“阿冉,便如主公的意思,你留下便是。”

  阿冉应下,仍看着我和公子,满面狐疑。

  待我将周围人都打发了知乎,公子拿起马鞭。看着他坐到车前,我过去,将鞭子从他手中拿过来。

  看着公子诧异的脸,我说:“公子不熟道路,且街上最是人多眼杂,公子驾车更是惹人瞩目,还是坐到车里去吧。”

  车马辚辚出了万安馆,我挑着较为僻静的道路,绕开人多的地方,出了城。

  夕阳已经化作金橘的颜色,堕堕地挂在西边,似乎将要没入群山之中。

  在城外的路上走了一段,行人渐渐稀少。往海边方向的路并不热闹,没多久,路上便只剩下车马行走的声音。

  “霓生,”公子的声音从车中传出来,“外面人少了么?”

  “无人了。”我说。

  身后的车帏被掀开,公子钻了出来。

  我说:“公子出来做甚?”

  公子说:“我想与你一起。”

  这话听得十分顺耳,我心中不由地甜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让他坐好。

  马车不宽敞,平日只容车夫坐下的地方,如今要坐两个人,有些拥挤。我和公子只得挨着坐在一起,身侧相贴。

  公子全然没有不适之色,坐好之后,自然地将我手中的鞭子接过去,另一手操纵起缰绳来。

  我看着他驭车的架势甚为熟稔,快慢有度,平稳顺遂,全然不是三年前他头一次当驭者时的模样。

  “公子练过驭车?”我忍不住问道。

  “练过几次。”公子淡淡道。

  我知道他练的定然不止几次,这般手艺,若没有下些功夫是定然练不出来的。

  正当我猜测着,公子忽而放下了鞭子,空出手来,一把揽在我的腰上。

  我不禁大窘,热气翻起。

  这时,迎面走来一辆马车,看到上面的人投来暧昧的目光,我忙想将公子的手拉下。

  “做甚?”公子不满道。

  我说:“此处虽是乡间僻野,却可遇到不少人,被看到不好。”

  “有甚不好?”

  “自是怕公子惹人注目太多。”

  “无妨。”公子不以为然,“我连痨病都得过了,还有甚可怕。”

  我:“……”

  方才是谁说唯恐太引人注目,不肯住在万安馆的……

  再看向他,只见那脸上似染着些许夕阳的红光,温煦灼人,却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第140章 夕阳(下)

  到了海边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了。

  海风吹散了白日里的热气,颇为宜人。待得到了屋舍跟前, 公子四下里打量着,颇为好奇。

  “这就是你那屋舍?”他问,“你平日常来?”

  我说:“清闲时便会来,此处甚清静, 附近的乡人也甚好说话, 每日还有新鲜鱼虾可吃。”

  公子笑了笑,将车马牵到屋宅旁的马厩里。我正要动手将马车卸下来, 公子却已经抢先一步,将车卸到一旁, 把马牵到了马厩里。上次来时, 阿冉备下的草料还有许多,堆在旁边。公子用农具铲起些,放到食槽里,又到院子里的井里打了水来,将水槽灌上。

  我在旁边, 看着他利落地做完这一切,很是目瞪口呆。

  要知道就在我跟他分别之前, 他还连铁锹都不曾用过,凿个墙还笨手笨脚。

  待得处置完了车马, 公子已经出了一身汗。我去取了巾帕, 用水洗了, 递给他。公子接过, 一边擦拭着,一边走入院子里。

  这是一处很常见的乡下院子,不大,但被我布置得甚为整洁舒适。主屋中间是堂屋,左侧是我的卧房,右侧是我的书房。除了主屋之外,一边是平日里给阿冉或别的仆人住的厢房,另一边则是庖厨和浴房。

  公子挨个看了看,颇为仔细。我观察着他面上的神色,只见并无嫌弃,不禁放下心来。

  “这屋舍是你造的?”走了一圈之后,他问我。

  “不是。”我说,“从乡人手中买的。”

  公子莞尔,走到书房里,从案上拿起一本书,翻了翻。

  那是我上次还没看完的那本野史,回县城的时候,我就丢在了案上,打算下次过来住的时候继续看。不想等到再过来,拿起它的人是公子。

  我看他露出些意味深长之色,忙道:“这书写得甚是有趣,可作故事看。公子若闲来无事,也可翻翻。”

  “不看。”公子将那书放下,“既是故事,你说与我听便是。”说罢,他又往旁边的书架上取下几本书来,看了看。不出我所料,未出多时,那脸上的平静之色终于起了些变化,眉梢微微挑了起来。

  “妖异录,神仙记,乱葬岗杂谈。”他看我一眼,无奈而笑,“你还是爱看这些。”

  我毫无愧色:“正经书何处寻不到,这些偏门书才难找。”

  说罢,我如献宝一般将我最喜欢看的几本拿出来,一本一本给他看:“这是前朝一个豫州府的书吏写的,记叙的全是百十年来豫州法曹破获的惊天奇案;这本记的是也是前朝之事,一个青州府的主簿致仕还乡之后写的自述,多是些官场之事,当是留给后人看的,后来因战乱流到了扬州;哦,还有这本,轻松些,都是些凡人如何斗鬼的小故事,无事翻上两页,甚是喜乐……”

  就在我津津乐道说个不停的时候,公子忽然从边上取下一本,看了看封面:“香闺十八术……”

  我愣了愣,耳根骤然热起,连忙将那书从公子手中夺走。

  “为何不许我看?”公子颇有兴味地问道,“何谓香闺十八术?”

  我强作镇定:“不过是些妇人之事,梳妆穿衣之类的。”说罢,我岔开话:“公子,天快黑了,我等还是去备些晚膳吧。”

  公子望望窗外,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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