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 第170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言情

  因得公子今日就要赶往钱唐,柏隆已经备好了车马, 直接将他送往海盐城外的渡口乘船。

  我将小莺和阿冉早晨送来的饭菜热好, 盛在食盒中, 放在了马车上。

  “若有事, 便让柏隆传话。”公子站在车前, 又对我叮嘱道。

  我颔首,道:“此去雒阳路途仍遥远,便是再快也不可数日回到, 你切不可心急,万事以安稳为首才是。”

  公子笑了笑:“知晓了。”

  别过之后,驭者扬鞭一响,马车辚辚走起。

  我的眼睛一直追着那马车驰去的背影,依依不舍, 从院子前走到路旁的土坡上,直到它消失不见,仍怔怔立在原地。

  心中隐隐有些期盼,比如,那马车突然又转回来,公子由于什么我意想不到的原因, 又不走了。

  但这点念想终究破灭, 我等了很久,那道路上空荡荡的, 一个鬼影也不见。

  我仰头望向天空, 深呼吸一口气。

  公子不过刚刚离开, 我便已经万分思念。将来,我大概会像一个嫁给了行商的怨妇,每日站在城头盼着丈夫回家,望穿秋水。

  当我赶着马车回到万安馆的时候,众人看到我,又看看空空如也的马车,皆露出讶色。

  “夫人,主公呢?”阿香问道。

  我说:“他有事,回去了。”

  “回去了?”众人更是诧异,老钱问:“主公千里而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夫人,怎就回去了?”

  “是啊,”阿香也道,“主公昨日才来,我等也不曾迎送。”

  我不想与他们解释太多,道:“他此番过来本是看看我,家中那边还有要事。县长亲自备车,将他接走了。”

  众人面面面相觑,这才露出些了然之色。

  “如此说来,县长今晨还来了馆中,问主公何在,原来却是要接主公走?”阿香道。

  我叹口气,点了点头。

  这时,小莺在一旁好奇地插嘴:“那主公何时回来……”

  话未说完,阿香搜后面碰了她一下。

  “那还用说?主公待夫人那般情深意切,定然不久之后便会回来。”老钱即刻道。

  “就是。”阿香干笑一声,上前从我手中拿过包袱,“夫人一路劳顿,还是去歇息吧。”

  众人纷纷应和,备膳的备膳,卸车的卸车,小莺被阿香打发去烹茶,嗫嚅地应一声,转身走开了。

  阿香将我送到房里,掩上门,走过来一脸关切地问我:“夫人面色不好,可是不适?”

  我知道她想问什么,本想敷衍过去,但转念一想,公子这般来去如风,在有心人眼中自是怪异,若不给出合适的理由,只怕会被传出些奇怪的事端,反而不妥。我看看她,叹口气:“无非心事罢了。”

  阿香目光微亮:“可是主公之事?”

  我点点头。

  阿香来了劲头:“我说主公怎走得这般匆忙,莫非是谯郡的舅姑来为难?”

  我说:“倒也不是。他舅父去世了,午时才得了县长那边报来的信,故而匆匆走了。”

  阿香恍然了悟:“原来如此。”她露出感叹之色,“这也难怪,真是辛苦主公了。夫人好不容易与主公见上一面,竟又要分别,实天不作美。”

  此言正中心事,我长叹:“谁说不是。”

  “不过这也并非坏事。”阿香语气一转。

  我看看她:“怎讲?”

  阿香安慰道:“夫人但想,昨日之前,夫人可曾想过主公不辞千里找来?”

  我说:“不曾。”

  “那便对了。”阿香语重心长,“夫人,这世间的男子多是脸面大过天的,但看那些闹得分居的夫妻,有几个丈夫会登门来求和?遑论似主公这般,还苦寻夫人三年,千里而来。我看主公就算只待了不到两日,夫人得知了他的心意,也是值了。如今主公虽离开,定然还会再回来,到那时,说不定就是带着仆婢而来,风风光光地将夫人接回去。”

  我想,阿香如今鬼扯的本事也愈发精进,若能用在客人身上,我须得给她加工钱。

  “故而趁着这些时日,夫人可多做准备。”阿香继续道,“将来回到了那边,见到舅姑和亲戚,如何说话如何相处,都须得考虑。”

  我看看她,道:“有甚可考虑,回那边应付他们,还不如留在万安馆中自由自在。”

  阿香一愣,还要再说,我语气缓下,道:“你心意我知晓了,此事我自有主意。这两日你忙前忙后也辛苦了,下去吧。”

  她见得我这般说,忙应下,让我好好歇息,说罢,开门离去。

  我看着那门关上,心中想了想,觉得阿香说的话也有理。

  公子突然来到,的确让我很是措手不及。比如,我虽然对公子垂涎已久,但真的跟他在一起时,才发现自己不过叶公好龙,连怎样亲吻都不知道……

  最终,还是他来亲了我,而我紧张得像个全然不曾见过世面的傻瓜。

  我想着,深吸口气,忽而又感到重拾了干劲。

  为了下一次见面,我须得多多准备。至少,要把那本香闺十八术背下来,然后塞到灶里烧了……

  没过几日,皇帝驾崩的消息终于正式传到了海盐。

  四月己酉,他在太极宫中驾崩,时年五十多岁,葬雒陵,庙号世祖。驾崩是日,皇太子即位,大赦天下,改元为永宁。追谥先帝为文皇帝,尊生母沈氏为皇太后,立妃周氏为皇后。

  消息传来时,众人大多震惊不已,除了服丧之事,又将皇帝从前那中风病愈的那段奇迹热议一番,感慨命数终有时。

  而对于我而言,让我感兴趣的,是新帝继位之后一干新朝臣的任命。此事在市井中自然探听不到,我是从柏隆那里得知的。

  新帝年初时刚刚得了一个儿子,是皇后周氏所育,继位之后,即立为皇太子。以温禹为太子太师,沈冲为太子太傅,王绪为太子太保。沈延为太尉,桓肃为司空,而公子则仍是侍中。

  我听完了之后,不禁沉吟。

  这名单之中,最风光的是沈冲。前面朝中诸多大事之中,他虽也立了不小功勋,但公子总是更引人瞩目,以至于他看上去有些默默无闻。而如今,他从原先的太子冼马一跃成为太子太傅,其势头丝毫不亚于公子当年从通直散骑侍郎被任命为散骑常侍。

  至于缘由,自然与新帝仰仗沈氏不无关联。

  柏隆是官场上的人,其中关节自然也一看便知。他见我一时不语,忙道:“夫人,大将军虽未得新迁,但他已是侍中,据在下所知,今上对他也甚为倚重。”

  我看着柏隆,没有答话,一笑,道:“妾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县长。”

  “夫人但说。”柏隆道。

  “桓公子既是侍中,县长怎还称他大将军?”

  柏隆讪然。

  “在下当年在桓公子帐下用事,于在下而言,一日为长终身为长,便是他换了别的官,他也是大将军。”

  “哦?”我觉得有趣,“他那些属官,只有县长这般么?”

  “可不止。”柏隆颇有些自豪,“夫人莫看大将军年轻,征战可甚是得力,待我等弟兄也好。许多北军的弟兄说起征战就只服他。就算桓公子卸了任,如今在营中说起大将军,指的也还是他。”

  我有些诧异,先前虽听过不少对公子的赞誉,却不想他还有如此人望。

  柏隆看着我,颇热情,道:“夫人若想知晓大将军征战之事,在下可为夫人道来。”

  我摇头:“不必。不过你若是知晓会稽国那边的事,可尽皆与妾道来。”

  柏隆一愣。

  “会稽国?”他笑笑,“夫人怎问起会稽国?”

  我看着他,亦笑:“海盐与会稽国隔江相对,县长这般能人,自不会只是来理理盐政,怎会不知晓?”

第148章 晏驾(下)

  “夫人不必遮掩。”柏隆道, “大将军虽不曾说明, 但他当初要亲自来见夫人时,在下就已经明白了夫人是何人。当年诛杀庞氏之时之时, 雒阳就有人盛传大将军身边有个身怀异术的侍婢云氏,可挡灾消难, 还可窥知天机。因得这云氏, 先帝那中风之祸方才消解痊愈。不但大将军对云氏甚为珍爱,就连秦王也慕名而至,当日十万兵马围困宫城,只为逼大将军将云氏交出来, 妄图强占。不料大将军宁死不屈, 也是上天赐福,圣上那重病突然痊愈, 秦王迫不得已, 才领兵退去。不久之后,云氏暴毙,大将军悲痛不已,秦王还派人去桓府吊唁。”

  我:“……”

  秦王那狗刨的祸害, 心里不禁骂道, 我竟然被他当年那些无聊的举动连累至今。

  “这与妾何干?”我问。

  柏隆道:“在下曾在大将军近前用事,知道大将军虽风华倾世, 却不近女色, 就连先帝有意以公主许配, 大将军亦推辞不受。而大将军得知夫人之事, 竟即刻亲自来看。大将军虽不曾将能让大将军如此牵挂的女子,除了云氏别无他人,而夫人的年纪与云氏正是相当,夫人若不是云氏,还能是谁?”

  我没答话。

  其实,我并没有幻想过柏隆对我的身份一无所知。并非因为我知道柏隆有多聪明,而是对于柏隆这样的近侍而言,公子和我的关系,就算极力掩饰,也很难让人信服。公子大约也是这般想,故而他虽然没有在柏隆面前明说,但也不曾刻意装模作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事已至此,公子既然信任柏隆,那么我便也不必做多余之事。

  我淡笑:“县长果然人杰,难怪桓公子如此倚重。既如此,你我便是一家,会稽国之事,县长若有所获悉,还望不吝告知。”

  这番话,柏隆看上去显然受用,笑了笑:“会稽国那边,在下确派了人去盯着,这两日也确有些消息传来。”

  “哦?”我说,“愿闻其详。”

  “也无甚大事。”柏隆道,“昨日,会稽王世子奉诏,亲自启程去雒阳为先帝治丧。”

  “奉诏治丧?”我讶然,“是今上下的诏?”

  “正是。”

  我沉吟:“可知何故?”

  柏隆道:“在下也不知。不过每逢国丧,宗室皆须得出面,会稽国是大国,总要有人到京中去一趟。会稽王薨了,想来便该王世子出面。”

  这般道理倒是说得过去,我微微颔首。

  柏隆看着我,目光一亮:“夫人可是算出了什么兆头?”

  我说:“县长何有此问?”

  柏隆有些不好意思,道:“此在下私问。在下久闻夫人那出神入化的才能,甚想见识见识。”

  我叹口气,道:“妾岂不想,实乃不敢。国运之事,乃是天机,不可轻易卜问。前番因得扰动天际,妾几乎命丧雒阳。不但如此,一旦触动天规,还会祸及求问之人。如平原王和皇后,若非他们强问,也不至身首异处,死状凄惨……”

  柏隆听得这话,面色微变,忙道:“夫人此言甚是,天机不可泄露,莫轻易触碰才是。”

  我看着他,欣慰一笑:“多谢县长体恤。”

  柏隆感慨:“如此说来,夫人那一身奇术,将来竟是无以施展了?”

  我说:“倒也不尽然,只要不是国运大事,可卜算无妨。”

  “哦?”柏隆目光一亮。

  我继续说:“县长若不信,妾可为县长算上一回。不过今日妾来得匆忙,不曾带上龟甲铜钱等物,县长若不弃,倒可测一测八字面相。”

  柏隆忙道:“岂敢劳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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