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 第269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言情

  公子看着他,微笑,端起案上的酒。

  “这田宅,多亏了县长和户曹照拂,这杯酒,便由我敬户曹。”他说。

  何密受惊若宠,忙也举杯:“此乃小人分内之事,都督折煞小人!”

  公子又向其余人道:“我见了临淮王,须唤一声舅父。既有甥舅之情,诸位将士亦非外人,可惜今日不曾见临淮王,这酒便先敬诸位,回去之后,还望替我向临淮王致意。”

  那些人已经知道了公子的来头,岂敢不从。我在公子后面冷眼睨着,包括那将官在内,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举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不远处,程亮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假装为公子添酒,捧着酒壶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堂上,无人遗漏。”走出堂外,程亮对我低声道。

  我颔首。

  这时,伍祥也匆匆走了来,一头大汗:“女君,所有人都知会了,今日便可启程。”

  “甚好。”我说。

  今日何密搅出来的这一出,其实是好事。如公子所言,这些乡人们过惯了闲适的日子,我突然冒出来说天下将要大乱,让他们放弃家园田土去益州避难,他们就算从了我,心中也必然多少有些犹豫不情愿的。今日之事,来得正好,一下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何密和那些兵马凶神恶煞的,嘴上说是征兵,其实是来抢人充军。十六岁到五十岁,所有能干活的男丁都在其中,一旦由着他们得逞,便只剩下了老弱妇孺。两害相权,每个人都会想快点逃离此地。

  “只是有件事,甚是麻烦。”伍祥接着道,“畜力还少了些,牛马都不多。就算各家只带细软,只怕走也走不快。”

  我冷笑:“这有何难。今日来的这些人都是骑卒,有二三十匹马,都带上。”

  伍祥面色一变:“可那些马都是……”

  “管他是谁的,既然敢来田庄,那就是我的。”我说,“莫怕,你现在就让人将那些马迁走,分给各家,速去速回。”

  伍祥无奈一笑,应下,转身走开。

  我看着他的身影,亦不禁微微皱眉。其实,最要紧的事不是什么畜力,而是护卫。

  事情突变,曹叔的人还未来到,我这一百几十人要上路去益州,就算得以顺利地走出钟离县,前面的道路也难保不出什么事,无人护卫,当真麻烦。

  沉吟片刻,我将褚义唤来。

  “你可知晓何处能找到夏侯衷的人?”我问。

  褚义讶然,颔首:“豫州我熟,只要到了豫州地界,定然可找到。”

  我随即与他走到书房里,修书一封,交给他。

  “见到夏侯衷的人,你便报曹贤的名字,将这封信给他们。”褚义接过,看着我,一脸疑惑,忍不住人,“女君要向夏侯衷借兵?”

  “借不借未必能成,不过你按我说的做,他们不会伤你。”我说,“现在便出发,带上浆食,越快越好。”

  褚义应下,随即转身而去。

  回到堂上,这里已经一片安静,我走进去,只见何密和那些将官士卒都已经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公子仍坐在上首,手上拿着一瓶加了药的酒,闻了闻,悠然一笑:“这就是你说的逍遥丹?果真好用。”

第255章 夜奔(上)

  事情紧急,商议之下, 众人决定深夜之后再动身。

  在堂上喝酒的时候, 公子曾颇为体贴地问过何密, 这般强留他用膳, 可会耽误他回去覆命。

  何密道,他们领命分头往各乡征兵,时限是两日。两日之内,须得交上壮丁五百人, 中途回不回去无妨。

  公子莞尔, 道, 原来如此。

  我想,这马韬果然投奔得彻底, 连县长的脸面都不要了, 也不知临淮王许了他什么好处。

  虽然马韬和临淮王未必敢得罪公子,但公子如今不曾带来兵马, 自然不敢托大。是为防夜长梦多,公子仍然决定不让他们知晓为上。

  酒水里的逍遥单下的足, 那些人在堂上睡到第二日天黑也不会醒。时辰到了之后,伍祥过来说, 众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都集合到了路口。公子颔首, 将一封信留在案上,骑上马,往宅外而去。

  祖父的书都从密室中搬了出来, 两辆马车才装下。我和程亮各驾一辆,跟在公子后面。

  时辰已近子夜,附近的乡邑中都已经没有了灯光。一百几十余人拖家带口走在路上,阵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交代了尽量莫出声,但牛车和马车的轮子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声音颇为响亮。偶尔有小童哭起来,在暗夜中,尤其明显。

  虽然每家都分到了畜力,但大多用来拉车驮运,乡人们仍是步行。

  公子令众人莫理会许多,点起火把,莫停下。

  三个时辰之后,眼见着就要走出了钟离县地界,众人的心都渐渐安了下来。

  “霓生,”公子策马走到我身旁,道,“有一事我甚放心不下。”

  “何事?”我问。

  “我担忧马韬和临淮王会拿老宅泄愤。”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考虑这件事,无奈一笑:“那也无法。就算不曾出今日之事,一旦生乱,屋宅也免不得要受毁坏。且我祖父也说过,人比区区物什要紧,不可舍重取轻。”

  公子“嗯”一声,眉间却未松下。

  我看着他,道:“你在宅中留书,可就是与临淮王和马韬解释此事?”

  “正是。”公子道。

  我知道公子行事一贯光明磊落,且此番虽然来硬的,却也不必与临淮王撕破脸,留书也是个交代。

  “马韬虽投了临淮王,倒不至于敢惹你。”我说,“听闻跟临淮王是个喜好风雅之人,且到底与你是亲戚,此事他即便触怒,当不会如此气急败坏。”

  “他?”公子冷笑,“未必。”

  “哦?”我好奇道,“怎讲?”

  正当说着话,突然,我听到后方隐隐传来一阵异响,似是马蹄声。

  公子显然也听到了,一惊,朝后方望去。

  不待我二人询问,已经有人匆匆上前来禀报:“公子,女君,后方有兵马追来了!”

  公子面色沉下,对我说:“你在此处。”说罢,即策马向后方而去。

  我自然不会乖乖这般等着,让阿桐来替我驾车,我骑上他的马,也朝后方奔去。

  黑夜中,只见一彪人马飞驰,举着烛火,跑得甚快,没多久,就到了近前。

  一眼看去,那些兵马影影绰绰,足有二百多人。中间却簇拥着一辆珠光宝气的鸾车,显得十分打眼。

  当先一骑拍马上前,向公子行礼,高声道:“钟离县县长马韬,拜见桓都督。”

  公子冷眼看着他:“县长连夜来此,未知何事。”

  马韬没有回答,却看向旁边的鸾车。两个内侍将鸾车的锦帷拉开,露出里面端坐的人来。

  火光下,只见那人大约四十多岁,身形健壮,保养得甚好,面白有须,望之颇是端正。他穿着一身裘袍,金冠宝鞍,看上去颇为贵气。

  不用人介绍,我也能猜到这个浑身好似长着钱一般的人就是临淮王。

  “元初。”只见他看着公子,露出笑容,声音颇有中气,不紧不慢,“多年不见,元初别来无恙。既来了此地,怎也不知会孤一声,半夜上路,走得这般着急?”

  说话的时候,临淮王左右的兵马已经一拥上前,将路上的乡人都包围起来。乡人们登时一阵惊恐,好些小童被吓得大哭。

  公子看着他,镇定地在马上行个礼:“未知大王在此,外甥有礼。外甥有要事在身,欲他日再登门拜见大王。”

  临淮王笑了笑:“多年未见,何须他日。今夜月色甚好,孤带来了美酒,欲与元初共品,未知元初意下如何?”说罢,他招了招手,后面却出现了许多内侍,从马车上搬下锦帐丝毯案几灯具酒食等物。

  我讶然。

  本以为临淮王这般追过来,是为了那壮丁之事,不想他一字未问,只谈饮酒。

  再看向公子,只见他仍冷着脸,神色全无变化。

  “便如大王之意。”片刻,他答道。说罢,他看我一眼,似乎要我留下莫动,而后,下马去。

  “元初旁边这位,可就云霓生。”临淮王却忽而道。

  我一愣,公子亦定了定。

  “正是。”我正好不想留下,随即答道。

  “孤亦闻云霓生声名久矣,既是元初随侍之人,何不同往。”

  知道得倒是挺多。

  看着临淮王,我越来越有预感此事不简单,笑了笑:“大王有邀,岂敢不从。”说罢,亦从马上下来。

  这临淮王确实是个财大气粗的讲究人。

  这般大半夜,他跑出来追人,还不忘带上十余车的用物。内侍们想来是做惯了,手脚颇是利落。他们在附近的野地里立起帷帐,铺上厚厚的丝毯,又摆上几只取暖的炭盆,仿佛寻常在外狩猎行乐一般。

  所有用物,皆镶金饰银,就算是周围的锦帷也都皆是华美,在火光中流光溢彩,透着诡异。

  伍祥等一众乡人留在原地,大约从未见过这般排场,皆目瞪口呆。

  一名内侍客气地将公子身上的佩剑收走。公子神色淡然,将剑交给他,自在席上坐下。

  这席间也给我设了座,就在公子旁边,对面是马韬,上首则是临淮王。

  酒很快温好,几个男子走进来,各执酒壶,将每人面前的金杯满上。

  我抬眼看了看,只见他们大约十几二十岁的年纪,皆长相秀美,面施朱粉,身着锦衣,若非穿着男装,几乎雌雄莫辩。心想,传言果然不差。

  临淮王看着公子,笑容满面,目光闪动。

  “元初,”临淮王拿起酒杯,道,“这酒,乃是为你我重逢。今日若非县长遣人去寻何户曹,孤险些不知元初在此。”

  公子没有碰杯子,道:“外甥在书中已言明,此来钟离县,乃为祭奠先贤,无逗留之意。”

  “哦?”临淮王道,“如此,元初又何以带那些乡人上路?”

  公子道:“天下时局不定,淮南一向首当其冲。这些乡人皆云公旧人,外甥不忍他们受兵灾之祸,故而带走。”

  临淮王微笑:“元初贤名,果名不虚传。不过元初可放心,有孤在,那些乱臣贼子休想染指。孤闻得雒阳之变,亦与元初想到了一处,深虑于此,故而先行到钟离县来,以保乡人父老。”

  马韬忙附和:“大王仁德,钟离百姓必传颂万年。”

  两人一唱一和,临淮王忽而看了看公子的酒杯,道:“元初不愿饮酒,可是今日孤派人到田庄征兵时,教元初受了惊?”

  公子道:“大王多虑,外甥不曾受惊。”

  临淮王摆摆手:“那些兵将都是我带出来的,知他们习性,总那般呼呼喝喝,全无规矩。此事孤知晓之后,即令人给元初赔罪。”说罢,他向旁边的内侍点了点头。

  那内侍即出去,未几,带着一个士卒进来,手里拿着一只小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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