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阉之女 第6章

作者:瓜子和茶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一个小黄门在门口等着,见到她几人就笑:“姑姑好,朱大人好,小的小平子给您二位请安了,老祖宗在皇上身边伺候着走不开,吩咐小的在此候着。”

  秦桑反应了几息才明白,老祖宗是指她爹,姑姑是指她自己。

  因是熟人,朱闵青把人交给他就自去当差。

  天空飘着雪花,琉璃瓦盖了一层积雪,绛红色宫墙上几根枯草在风中不停地摆动,因皇宫例不栽树,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看着灰沉沉阴森森,和秦桑想象的金碧辉煌大不一样。

  走到半路,便见吴有德飞也似地迎过来,一边拭着汗津津的额头,一边喘吁吁地说:“该死该死,传唤处的人竟禀报迟了,怠慢了姑娘,勿怪勿怪。”

  秦桑含笑道:“无妨,我爹爹已派人来接我,倒是让吴公公白着急一场,我心里才是过意不去。”

  吴有德连道不敢,对小平子说:“你管着乾清宫洒扫,是个大忙人,且自去忙去,姑娘有我照应着呢。”

  “吴爷爷,老祖宗吩咐小的随身伺候着,小的不敢走。”小平子哈腰笑嘻嘻说,“您老别轰小的走,就是体谅小的了。”

  吴有德也是一笑,不再言声。

  秦桑冷眼瞧着,心下已有了计较。

  一路向北,先是穿过几道宫门,后迤逦沿着东永巷走了两刻钟左右,才到了永和宫。

  秦桑被引到后院东配殿暖阁,进门便看到北面一张大炕,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人斜靠在大迎枕上,见她进来就笑:“好俊的丫头,过来让本宫瞧瞧。”

  说着让她过去,旁边侍立的宫女却在地上摆了个绫锦蒲团。

  论身份,她是无品无阶的民女,见了宫里的贵人要行叩拜大礼。

  秦桑不会让人在这上头挑出错来,规规矩矩行了礼,“民女秦桑,叩见贵妃娘娘。”

  李贵妃给旁边的周嬷嬷使了个眼色,周嬷嬷立时搀扶起秦桑,凑趣道:“奴婢瞧这眉眼,倒真有点朱公公当年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他能寻回失散多年的女儿来,真是天缘机巧。”

  李贵妃仔细打量着秦桑,见她脸上略施粉黛,眉黛春山,笑靥带晕,一双美目好似春日下的碧水,波光流闪,让人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打转。

  不禁暗叹,待他日完全长开,还不定是如何倾城倾国的模样!吩咐道:“搬个绣墩来,丫头,你为何姓秦?”

  秦桑坐下,听了这话一欠身道:“回娘娘的话,民女随母姓,此前一直随母亲生活在乡下,近几日才和父亲相认,还未曾改姓。”

  李贵妃哦了一声,点头道:“想来过不了几日,关于你的消息就会在京城流传开,正值年节,少不了各种宴会,但是在京城官眷圈子里,若没有人引荐,一时半会儿很难融进去。”

  她盯了秦桑一眼,见她似有所思,便接着说:“且你是宦官之女,和勋贵、朝臣的家眷大不相同,只怕她们是不屑和你结交的。”

  秦桑半垂下头,隐约猜到她召自己进宫的目的,却不知这份情该不该领,便轻声说:“民女能寻到父亲已是承蒙天恩,不敢再奢望别的。”

  周嬷嬷见秦桑不明白,忙提点道,“你今日得见贵妃,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贵妃送你个天大的面子。说出去,还怕别人不给你脸面?”

  秦桑这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道谢道:“民女愚钝,险些没领会到娘娘的美意,还望娘娘莫怪。”

  李贵妃不在意地笑笑:“举手之劳而已,朱缇伺候皇上伺候得尽心,这点子情面本宫还是要给他的。你们父女好不容易相认,却一个宫内,一个宫外,等闲不得见,也是可叹。”

  周嬷嬷提议道:“奴婢瞧着秦姑娘聪明伶俐的,着实惹人疼爱,不若召进宫里,一来侍奉娘娘长些见识,二来也可圆她父女之情。”

  李贵妃笑着望向秦桑,那神情分明是赞许的。

  秦桑心里咯噔一声,完全猜不到李贵妃的意思,但无论怎样,她都不愿意进宫。

  因道:“多谢娘娘的美意,只是民女自幼在乡野间长大,懒散惯了,规矩上头差得很,若是进宫惊扰了贵人可就是罪过了,万万不敢进宫的。”

  李贵妃叹道:“可惜,难得有个可心人儿,本宫着实喜欢你,在宫里待几年,说亲都能挑王公贵族了——你当真不愿意?”

  秦桑使劲摇头,“民女粗手笨脚的,一旦进宫,今儿打碎个碗,明儿跌破个碟子,后儿再弄丢了娘娘的首饰。娘娘满心疼我自然不肯罚我,却难免落下处事不公的名头,一片好心变成坏事,这赔本买卖不能干。”

  心中一块石头落定,李贵妃也松弛不少,捂着帕子咯咯笑,“你这丫头说话真有趣儿,罢了罢了,你既不愿本宫也不能强留。”

  又说了几句闲话,见李贵妃端了茶,秦桑忙起身告退,自然也捧回了一大堆赏赐。

  她刚走,碧纱橱后就转出个男人来,正是宁德郡王朱承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李贵妃忙道:“那丫头没有进宫的心思,不用理会她,冤家宜解不宜结,你那手段都给我收起来!”

  朱承继揉揉鼻子,“姨母,我不理会她,您歇着吧,我去园子里逛逛。”

  李贵妃不放心,冲着他的背影喊:“你别招惹她!”

  且说秦桑等人刚走到永和宫门口,从门房出来个小黄门,手里端着铜鎏金火盆,不当心一脚踩在冰上,一个大马趴,手里的火盆就飞了出去。

  也不知那火盆里装了多少炭火,瞬时,冒着火星的霜炭铺天盖地,迎面向他们袭来。

  小平子反应最快,生怕烫到身后的秦桑,不退反进,不管不顾护在最前面,那一盆子炭火几乎全砸他身上了,烫得是哇哇大叫,好在冬装厚重,身上没事,只手脸烫了数个大燎泡。

  秦桑和豆蔻站得远些,人没事,衣服烧了几个洞。

  “这事怎么闹的!”引路的吴有德闪得急,倒是一点火星没挨着,迭声吩咐宫人,“快快,赶紧扶小平子去抹膏药。”又呵斥小黄门,“惊扰了朱公公的闺女,你有几个脑袋可赔?”

  那小黄门吓得脸色惨白,不住磕头求饶,筛糠介地抖。

  秦桑见了心不由一软,又想其中说不得有诈,到底没松口,“饶不饶你,有宫里的规矩管着,我也不是苦主,你拜我没用。”

  说罢,带了豆蔻径直离去,吴有德见状,忙指派另一个小黄门跟过去引路。

  三人走到一处永巷,此时已近午牌,许是宫人们都忙着伺候主子,这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儿。

  秦桑站定,望着阴沉的天空道:“这位小公公,你确定你走的路是对的吗?”

  “小的打小宫里伺候,这路都是走熟了的。”

  “可我怎么觉得你走错了?”

  小黄门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道:“姑娘说笑,这是出宫的路,姑娘头一遭进宫,许是记错了。”

  秦桑笑笑,心道这是不知死活的人了,真当爹爹是个摆设么?

  说话间,前面过来一位华服男子,二十多岁,身材略胖,模样倒是周正,只是眼神黏糊糊的,一望就让人生厌。

  小黄门眼睛一亮,上前行礼道:“拜见宁德郡王。”

  秦桑低头行了个礼,侧身把路让出来。

  朱承继眼神闪烁,问:“这是哪个宫里伺候的,怎的从未见过?”

  “回郡王的话,这是朱公公的闺女,今儿个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

  “哦,我昨天去奉天殿时还听他和皇上念叨这事,说起来也是家奴之女了。”

  家奴之女,四字入耳,秦桑便知道这位郡王的脾性了,因道:“民女身份卑微,却也要提醒郡王一句,我爹是皇、上的家奴。”

  朱承继挥退小黄门,见左右无人,也不管犯不犯忌讳,斜着嘴角笑道:“你是宦官的女儿,我也和皇上的儿子差不多,算来算去还不是我的家奴?”

  秦桑发现此人脑壳不大灵光,和他说话简直是白费口舌,贵妃看着挺精明一人,怎么收了这么一个养子。

  “民女告退。”

  “等等!”朱承继张开胳膊拦住去路,“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的心思,无非是抱着主子的大腿往上爬,现成的大腿你不抱,傻不傻?”

  “我抱着我爹就成了。”

  “你爹?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秦桑眼中现出一丝讶然,随即掩饰过去,不相信似地说:“郡王怕不是说胡话了吧?若我爹要倒台,贵妃娘娘何必给我做脸面?”

  “娘娘深居后宫,朝堂上的事她不明白。”朱承继得意洋洋说,“本郡王有确切的消息,等过了正月十五,有二十多个朝臣,包括两位阁老,要御前弹劾朱缇!”

  秦桑心底波澜不惊,脸上却是大惊失色,“那可怎么办?”

  “所以才叫你抱我大腿,宫里就住着我一个郡王,这说明什么?我就是储君啊,你成了我的人,谁还敢动你?”

  秦桑悲悯地看着他,不住摇头叹气。

  朱承继疑惑问她怎么了。

  秦桑还是不说话,一声接一声地叹息,叹得朱承继心里发毛,再三追问,终于了说了出来,“我心疼贵妃娘娘。”

  “你心疼她干什么?”

  秦桑看着他,眼神诚挚得足以感动天地,“贵妃太难了!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受了多少折磨,经历过多少次绝望,才把你养大,但这只是开始,以后,更难!”

  朱承继怔怔地听着,猛地反应过来,大喝道:“好个贱人,敢讥讽我!”伸手就去抓秦桑,恨不得立时就把事办了,叫她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裂帛一样嘶嚎的风中,一粒小石子打在他的手腕上,疼得他杀猪似地叫。

  朱闵青不紧不慢踱过来,“宁德郡王,想去诏狱走一遭么?”

第6章

  几只乌鸦被在地上啄食,被惨叫声惊得“唿”地飞起,扑棱着翅膀在天上盘旋几圈,复又落在墙头上,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下面那个不住喊叫的人。

  朱承继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直哆嗦,显见是疼很了,咬牙切齿地说:“朱闵青!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居然敢打龙子凤孙?好大的狗胆!”

  朱闵青冷笑道:“我就打你了,怎样?还要把你扔进诏狱里,看有谁敢拦我。”

  一听“诏狱”,朱承继浑身抖了一下,随即接连后退几步,大喊:“人都死哪儿去了!有人行刺,快来人啊——”

  “闭嘴!”秦桑喝道,“锦衣卫监察侦伺一切臣民,你是皇室血脉不假,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再尊贵也是‘臣’,锦衣卫监察你天经地义。”

  “凭你刚才的话,足可以判你个大不敬,储君?”秦桑嗤笑道,“谁立的?这种话也真敢说。”

  朱承继打了个顿儿,“皇上疼爱我,这种话不会与我计较,就是告到御前我也不怕,你们给我等着!”

  他恶狠狠盯视了朱闵青一眼,一甩袖子径自去了。

  秦桑感慨道:“一听到弹劾我爹的风声,就迫不及待跳出来耀武扬威,好歹也是贵妃养出来的,怎能长成这个蠢样子!”

  朱闵青却好像能理解,“养子而已,没必要太精明,容易招皇上忌讳,也容易反噬她自己。”

  秦桑若有所思,望着他道:“皇上也许会忌讳他,但‘反噬’从何谈起?”

  “他不过贵妃手里一张牌而已,贵妃参与立储,要的是权,朱承继想当皇帝,要的也是权,如果今后有利益冲突,必会互相倾轧。所以贵妃既扶持他,也防着他。”

  秦桑细细琢磨了会儿,压下心中少许的不适,道:“方才贵妃言语间多有试探,但敌意并不大,还有拉拢的意味在,想来是不愿与爹爹为敌的,宁德郡王应是背着她行事。”

  “她也不干净。”朱闵青冷哼道,“小平子刚受伤,督主那边就收到了消息,早给贵妃备上一份大礼了。”

  此时天色更加晦暗,成团的暗云互相推挤着,越积越重,一阵阵银白色的雪粒子撒下来,地上未化的积雪又厚了几分。

  永和宫门前一大滩殷红的血迹,在雪地上尤为刺眼。

  朱承继看见,只当是姨母处罚下人,便呵斥守门的宦官:“还不快快清扫!一个个木头桩子杵在那儿,都是些吃白饭的玩意儿。”

  说罢徉徉而去,徒留一群面面相觑的宦官宫女。

  他一脚踏进东配殿,因心里窝火,也没注意李贵妃的脸色,心不在焉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就喝。

  刚啜了一口,烫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啪嚓一声将杯子狠狠摔在地上,提脚就要踹人。

  “好啦!”李贵妃重重一拍桌子,“你闹够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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