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侯 第36章

作者:风储黛 标签: 甜文 励志人生 古代言情

  高氏听得“魏赦”二字额头突突地跳,可心中晓得老太太纵容他,不好明说出来,面露为难。

  提亲依照风俗与惯例一向是舅家的分内之责。老太君却推三阻四的,最后竟然属意魏赦,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太君沉吟片刻,知晓高氏心头顾虑,道:“赦儿虽未成婚,却是修吾的大哥,修吾他们几个小孩儿对赦儿一向服从敬重,他去自是名正言顺。况且,我老婆子能与你作保,若是魏赦带着聘礼前去,路上不会遇上响马。”

  高氏一怔,“老太君肯定?”

  老太君自若地点了下头。

  高氏虽然纳闷,但老太君说一不二,也不好违逆,便心绪不宁地点了下头。指望回头问魏修吾的意见,他要是也同意魏赦去,高氏自然也就不拦着了。

  问讯以后魏修吾只顾着大喜,哪里还能管这些细枝末节之事,虽然大哥一向不大靠得住,但对兄弟姊妹素日里也是疼爱有加,料想也不至于故意生事。云表妹非他不嫁,态度坚决,这本就是一桩十拿九稳的婚事,谁去都一样,因此非但没有劝阻,反而对隐有不满的母亲高氏进行了劝说。母子一片和睦,这事便就这么定下来了。

  隔日魏赦在慈安堂问安的时候,肩头上便忽多了这么一个担子,心下莫名,再三问了老太太,都是肯定的回应。魏赦便凹了眉,不语。

  宿州云家距离江宁之距虽说也不是极远,但携上厚重的聘礼前去,往返至少也许一两个月。正不知该想个什么法子拒了,老太君拉了脸色,沉声道:“赦儿,修吾也是你的堂弟,你们自幼也算是感情要好,兄友弟恭,他如今要娶妻,你身为长兄,便只是替他跑这一趟也不愿了?况云家的依斐,当初是为了什么而入魏府你心里明白。”

  老太君这是将军啊。云依斐是被孟氏弄到魏府来的,不是魏修吾挡着,现今还缠着他自己呢,老太去想让自己承认欠了一个人情。

  不过他的祖母往日对自己疼爱有加,这一次态度果决,恐怕不止明面之上的理由吧。

  罢了,也不过跑这一趟,他不用费什么心力,替便宜弟弟这事办妥了就是了。

  “赦儿知道了。”

  隔日江宁五岳酒家的雅间,高昶请他喝酒。二十年的高粱酒,甘甜烈性,乃是上上品,绝不输宫廷玉液。

  但魏赦兴致却不大高,高昶一问之下,猜到了。

  “离了江宁,就看不到你那娇滴滴的小娘子了?舍不得了?”

  高昶为他倒酒。

  魏赦一笑,“那确实是。”

  高昶的嘴角抽了抽,讥讽:“你这厮一向乐天不愁,就拿竺氏的事儿来说,还没木已成舟已成定数吧,你就成日在我面前现,显得你俩多恩爱似的,当心受到反噬!”

  “你唬不着我,你是没见我与兰儿相处,她离不了我的。”

  “算了,也不知你魏令询脸皮怎么修炼得,如此之厚!”

  高昶连连摇头。两人碰盏,相与一饮而尽。

  末了高昶充满忧色的眸子盯着魏赦道:“我还是觉着有蹊跷,本来修吾这桩婚事应该是他舅家去提的。我姑姑、爹娘都跟我通过气儿了,让我早做好去宿州的准备,哪知你从天而降。我就纳了闷了,明明我是魏修吾的表哥,这也就不说了,我婚姻美满,家庭幸福,儿女很快又要成双,我牵了这条红线,怎么看也比你你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光棍寓意更好吧,你家老太太,我的姑奶奶,也不知怎么想的。”

  魏赦身侧有一片倒悬的竹帘,竹篾编的稀疏有致,两角坠着两串铜铃络子,让魏赦修长的食指百无聊赖地拨了起来,一声没一声地响着,他只兴致缺缺,也不说话。

  似在出神,思考什么。

  高昶见他心不在焉,也不想说着糟心窝子的事儿了,便道:“你要是舍不下离开你的小娘子两个月,何不把她也带上?”

  魏赦一怔。他朝着高昶看了过来。

  高昶叹了一声,又道:“寡妇桃花多。你家的小娘子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成日里抛头露面,容色既好,又怎能不遭贼人惦记?一旦你离了江宁,还不知有多少狂蜂浪蝶追堵上来,这事我可管不了,我插手任何一个女人的闲事,嬿嬿都要撕了我,加上她近来又大了肚子,我可不好让她胡思乱想。”

  原本魏赦便被他说得动心,又听到狂蜂浪蝶这四字,一颗心着实是七上八下。

  近来魏赦命人暗中打探了竺兰以往的事迹,宣卿死了以后,竺兰一人带着孩儿过日子,孤儿寡母势单力弱,她容色秀丽莹洁,欺霜赛雪,便是在江宁也是少有的了,在她们那个地方,自然更是遭人惦记,除了那个让竺兰用剪刀伤了的大金牙,似乎还有别人,对她殷勤无比驴前马后的,只是她以礼相待没看上罢了。

  但说不准如今在江宁就有看上了的呢?

  江宁近来是非多,本就是繁华富庶不逊于神京的第二大城池,贸易往来大梁无出其右,又有通海口,连遇见三五成群的洋人都不算稀奇了,可谓鱼龙混杂,这种地方,其实是最不安全的。

  “你说得对。”魏赦煞有介事,“岂能把她一个人留下,两个月也太长久了!”

  他说罢,急不可耐地仓促起身,拂帘门而去,只剩下一串串水晶珠子铮璁作响。原地不动的高昶惊讶万分,端酒水的右臂停在了半空之中,无奈地莞尔,自己饮了。

  魏赦自己都或许不知,他整日在自己跟前显摆恩爱的行为,同公狗圈地盘没什么区别,但本质上,他却恰恰好是因为极度的不自信。

  或许是那个竺氏没能给魏赦足够的回应,或许她压根对魏赦就非常冷情淡薄,且一直心怀故夫,魏赦每日演上这么一演,便好像能欺骗自己似的,说服自己竺氏对她情深义重,他们俩关系进一步指日可待。

  说到底就是不自信,患得患失,打肿脸充胖子,不然何须如此担忧。

  说说他自己,就算与嬿嬿分开一两年,他都不会担忧有人能夺走嬿嬿芳心。这就是嬿嬿予他骄傲的权利,她是如此地爱着自己。

  所以由此观之,竺氏心里头并不大爱着魏赦,他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热脸贴冷屁股,还傲慢得像只大公鸡整日里游来游去,纸糊的罢了,一戳就被。高昶真心疼他,啧啧。

  ……

  结海楼的报名终于终止了,最后苏绣衣赶上去一看,竟有足足八百人!

  这个数字蔚为大观了。

  苏绣衣表示了一番担忧,但竺兰已经提前开始候场。

  每一个报名的庖者均在结海楼外的红字招牌上挂了名字牌,头一场便要划掉一半人的名姓。

  江宁风水养人,富户众多,而如竺兰这般的庖者,最大之愿便是能够进入富户之家成为厨娘,这是最稳定且收入也相当可观的行当。也是因此,江宁有大波学厨的女子,女子有心细如发的长处,在烧菜的事上做得更为细致,富户家中如有小孩儿、患病的人,让女子来掌管厨房,更令人放心些。所以在江宁,一向是女厨多于男厨。

  如竺兰今日所见男庖者,也是寥寥。

  头一场的主题便是清炖蟹粉狮子头,地道正宗的淮扬菜。在看到菜名的那一瞬间,竺兰便松了一口气。

  虽有五湖四海的各方奇人大能在场,但单就淮扬菜来说,竺兰还从没遇上过敌手。先前魏府招厨娘之时,就算与结海楼昔日的掌勺对上淮扬菜,孟氏也是均有肯定,甚至对她隐隐夸得还要多些。

  结海楼不愧是江宁最大的酒楼,单论锅灶就有五十个,竺兰抽到的标签在第三轮上场,一片烟火气之中,狮子头独有的清郁香味在此发酵,屋外等候的厨娘唧唧喳喳的,各自交流着狮子头心得。

  苏绣衣今日得空,陪了竺兰过来。身后不乏有报了名,却实力见识都相当一般可以算作庸人的庖者,议论得过于浅薄,苏绣衣连连摇头,又对竺兰说道:“这一场要不要我授你我的狮子头的独到做法,实话说这是我从前便做了千百回的菜,经典式,翻新式,我能做得拿得出手,你心思活泛又常有妙悟,不妨听听。”

  这还只是头五十人,时间充沛,竺兰谦逊地微笑着:“嗯,苏姐姐但说就是,我听着。”

  能被选中成为魏府的厨娘,苏绣衣自有过人之处,这毋庸置疑。竺兰对蟹粉狮子头虽也拿手,却也仍想听听苏绣衣的高见。

  苏绣衣一向自愧于不如竺兰,听她竟还肯不耻下问,欢喜无限,立刻张嘴。但却生生一顿,竺兰一阵诧异,回眸,身后传来了无数厨娘的惊呼之声,只见魏大公子粗鲁地拨开莺莺燕燕,长腿几步便跨上近前,竺兰的心如同下了油锅乱跳,环顾周遭,暗暗传来歆羡仰慕的呼声。

  “他真的好俊呀……哪家的公子……”

  “我瞧着的眼熟,像是魏家的。”

  “魏赦?那算了……”

  “君本檀郎,奈何魏赦。”

  不知为何,听到一个芳心黯淡的小姑的失落声音,竺兰竟感到有几分好笑。

  魏赦显然也是听见了,她看到他的额角似跳了一跳,挑起了一侧修眉,不过却没寻那群“不长眼”的小姑子们发难,嗓音温沉:“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如此多人瞧着,竺兰大是不自在,魏赦又用这般命令的口吻说话,令人忍不住便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竺兰无地自容,咬了咬唇道:“我现在有事,能不能等过了赛事再聊?”

  魏赦本就七上八下的,一颗心这会儿落不到实处,又听出竺兰话里的敷衍与搪塞,脸上更见郁气,“那要多久?”

  竺兰看了一眼身后厨房,这第一轮都才刚刚开始,评议又需时辰,她估算了一把,“一两个时辰?”见魏赦脸色坍落了下来,极其不悦,竺兰忙补救道,“不然你先回去,晚间我找你?”

  魏赦不满,一把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手,“我不过与你说几句话,还有一两个时辰,你都腾不出空陪我?”

  他的嗓音愈发地滞涩沉闷了,像被谁欺负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的狗子是用来宠的啊,兰儿你快哄哄他呀。

  兰儿:别打扰我搞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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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周遭无数人关注和非议, 让竺兰大感不自然。显然魏赦出现在这里没有一会, 因为他在江宁的盛名, 他已然暴露了,竺兰便有些不敢与他牵扯上,以免被人传出去闲话。她这才好言相劝, 纵然他有比较紧急的事情, 也请先回了, 她把手头正事忙完再说也是不迟。

  结海楼的这一次赛事, 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需要借着这次机会筹措银两,最重要的是要拿到那块匾额,从此扬名立万。

  否则就算她的酒楼能够顺利地开张, 短期之内也不会带来很好的效益。

  竺兰一向考虑深远, 如若不然,以她现在手头的钱,再加上去贷, 是足够暂时在江宁换到一个还算像样的铺面的。

  但魏赦一双桃花目泛着冷意,锁在她身上,半点没有罢休的态势。竺兰有些惊讶, 莫名地惶惶起来,看了一眼周遭看热闹的人们,再度压低了唇音:“魏公子,你怎么了?”

  “出来。”魏赦忽然伸臂拉住了竺兰的玉腕,她重心不稳, 便被他从人堆队伍之中一把扯了出去,便似只风筝,让他一路拽着,从后院至偏厅,拐过一侧垂花游廊,到了僻静的没什么人的角落,方停了下来。然而这还不够,竺兰已经有些微恼了,他还盯着她,一脸的郁闷和阴沉。

  “魏公子,我的赛事马上便要开了,我需要候场,如果让人发现我不在,可能会剥夺我参赛的权利……”

  魏赦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我会让人安排好。”

  竺兰微微睁大了眼睛。

  安排?怎么安排?

  她是知道魏赦在江宁耳目通天,手腕也稳狠,可她想凭借着自己的实力毫无争议地拿下赛事魁首,这就意味着她需要遵守规则,任何打破规则的“安排”都可能引来后面人的揣测和不服。

  她的秀眉慢慢地颦蹙了起来,露出一丝的不悦颜色,但因为是对着魏赦,才把它压了下去。

  “魏公子,你是有什么事吗?”

  魏赦深深看了她一眼,那股郁燥之火在心上填满了,此际豁出去一个大坑,滚烫的岩浆顺流而下涌入了四肢经络里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起,他心里头忽然有了答案。她不会点头的。但如果换一个男人来这么说,什么赛事什么酒楼她都可以不顾,这便是天壤之别。他嘴里说着不那么在意,徐徐图之,与她慢慢地来,可是迄今为止连一个点头的回应都没有得到,他如何能真的君子不争,继续这么与她慢慢蹉跎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那高粱酒上头,魏赦的耳朵尖都是血红之色,可他的眸光却是如此幽深而沉静。

  “修吾要成婚了。”

  竺兰“啊”了一声,疑惑不已,这起头看似与她毫无关系啊。

  魏赦顿了一下,再瞥眼竺兰,吸了口气,缓缓道:“替修吾前往宿州云家提亲一事落在了我的肩上,修吾他自幼对我甚是亲慕,云表妹的事也算是他帮了我,这一次的提亲我没理由拒绝祖母的安排,所以已经点了头,三日之后便要出发。但宿州毕竟路远,一来一回得有一两月不归……”

  他不知为何又停了一下,似难以启齿般说不出去了。

  竺兰懂他的意思了,心里暗暗地想道,他要去一两个月,也就是说,她得有一两个月看不到魏赦。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此次结海楼的庖者赛事,正要一个月才能完成层层角逐,决出最后魁首。若无魏赦在,她整个人似都轻松了不少。

  “兰儿,我在想,你可愿与我同行?”

  竺兰一怔,唇边的松快立时僵在了原处,她蓦然抬眸。

  魏赦立马又道:“阿宣我会安排,让他不哭不闹,或者先休学一个月跟着我们,一路上游山玩水,行万里路,增广见闻,于他日后修辞赋也是大有裨益。”

  竺兰反问:“你为什么要我也跟着去?”

  她来江宁也不是一两日了,来江宁以前,他与阿宣本就过的是饔飧难继、颠沛流离的日子,“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下层人民卑贱生活,阿宣目睹得比书院其他显贵弟子都要多得多,也不必非要在这时去游什么山玩什么水。替魏修吾提亲这件事,本就只是魏赦一人之事,竺兰现今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根本无暇去踏青。

  魏赦绷紧了眉,他袖中,食指缓缓地抵住了掌心,对着竺兰却面带一丝浅笑,“你这段时日太累了,我不过是想你放松些。咱俩好上了以后,总得有个机会增进彼此之间的了解不是么?宿州是湘东之地,算是繁华,烧制瓷器一绝,古玩行当也发达,且时兴赌石,若能侥幸,以卑贱之钱换高昂之玉,岂不美哉?我从前涉猎过玉行,不过因为别事抽身得太早,不知眼力钝了没有,实不相瞒,男人么,总是想给女人留下他最厉害一面的印象。我觉得你也必会喜欢。”

  竺兰不喜欢,她们这样的微贱之人,凡与赌沾边的,她怎么可能喜欢。

  她的脸色有几分迟疑,虽无明确的拒绝,但她肢体上的抗拒,和嘴唇的翕动之间隐约透露出的不满,魏赦却捕捉到了,心中咯噔一下,那股岩浆烧得更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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