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侯 第47章

作者:风储黛 标签: 甜文 励志人生 古代言情

  竺兰咬住了唇肉,一直逃避的不敢面对的旧时噩梦犹如重临心头,心上积了一层厚重的无法扫却的阴霾,但她只能走了过去。熟悉的两块碑,依旧立在这儿,风霜雨雪侵蚀之下,已多了细若蛛丝的隐隐裂痕,宣卿的一角更是已有泛青。

  竺兰的舌尖上涌起了一股浓重的苦味,眉眼耷了下去,黯然无比。

  “宣卿没有尸首,这只是一个衣冠冢。”

  她见魏赦埋头去除碑前杂草,提醒了一句。

  魏赦也没回头,道:“你找过吗?”

  竺兰眼睛发涩,“找过,但是没找到。那时我有了阿宣,胎像不稳,他们就不让我找了……”

  魏赦叹了口气,回头,用布满了软泥的手捏住她的小手,竺兰趁势便过来跪在了墓碑之前,魏赦看她眼眶发红,却在自己面前拼命忍着,像是怕自己发觉她心里还在意宣卿一样,魏赦心尖柔软,忍不住道:“这才是我们的媒人。”

  竺兰微愣,却见他一笑,竟真正正经经地朝宣卿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又对竺兰的母亲也磕了几个。

  作为真正的亲眷,为表对逝者的缅怀尊敬,竺兰当然只好跟着他磕头。

  魏赦磕得诚心,脑袋上多了一拳红痕,见她头脑昏昏地跪坐起来,忍俊不禁,“行了,礼毕。”在竺兰愈发的浑浑噩噩时,他又凑了过来,嘴唇几乎咬住她的脸蛋,亲昵地唤:“我的夫人……”

  原本还收不回心神的竺兰突然就呆住了,等她回过味来之后,杏眸滚圆,露出了些微愠色,“你……”

  魏赦起身,抱起了她,“地上湿,别着了凉。”

  说罢竺兰就被横着抱了起来,再也没有下地的机会。

  离开这片碑林之时,魏赦回头望了一眼,那于群碑之间显得最是静默的一个石碑,心中暗暗地忖道:你该安息了,从今以后,她交给我,我定会给她一世的幸福喜乐。

  回了老屋,竺兰忽想起了什么,眼眸发亮,“我想起来,我还有一坛酒!”

  她从魏赦怀里溜了下去,双足沾地,便兴冲冲地蹬蹬往外跑,像个孩子似的。

  魏赦扬起嘴角来,忍不住又泄露了满满的笑意。

  兰儿就是有情趣,本以来荒山野地的,没什么助兴的呢。大喜之日,怎能少了酒呢?

  虽然寒酸,但当务之急只是不能让她没名没分地跟了自己,至于隆重的婚礼,以后再补给她一个。总不能让她成了两次婚,却不能如同世间极其平凡的女孩儿那样,连个婚礼也没有。

  别人有的,她也不能少。

  竺兰取了酒,又兴奋得像只喜鹊似的跑回来,面含激动之色,立刻便要找抹布擦干净坛身的淤泥,令其重见天日,这让魏赦很是有几分怀疑这坛酒又和宣卿有关。不过他没问。

  竺兰道:“这坛酒我埋了有五年啦,终于启封了!”

  她解开酒塞,魏赦难忍好奇地凑近,登时一股清冽的酒香便扑了一鼻孔,魏赦扬唇,挑眉道:“桃花酒?”

  “正是!”竺兰道,“你和宣卿都有最灵的鼻子,一闻就知道是什么酒了。”

  魏赦微微蹙眉,几不可察地哼了一声,背过了身。

  竺兰犹如不觉,自顾自兴奋地倒了两碗桃花酒,酒色清纯,香气冷冽,泛着一股昭然春天的味道。

  她取了两碗,一碗递给魏赦,“尝尝?”

  魏赦接了过来她递的酒碗,低头尝了一口。冷峻的眉峰瞬时被暖融的酒水所化,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煦意。

  他脸色古怪地盯着那碗酒水左右瞧了半晌。但不得不承认,这坛不知道谁酿的酒,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他看向已无法按捺馋虫的竺兰,她已是一碗又一碗,喝了足足有三大碗了,除了三房的婶母没见过这么能喝酒的女人,魏赦无奈地发笑,她喝完了酒,双眸闪闪,脚步虚浮,一头撞到魏赦怀中来,闷闷地道:“合卺酒……我和宣卿都没喝过的……你就不要生气了……”

  魏赦半是无奈半是好笑,“你拿宣卿酿的酒当我们的合卺酒?”

  竺兰挥了挥手,“都一样……也没有别的了……”

  魏赦只好不说话,放下酒碗,用自己的臂膀轻轻搂住了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揽到怀里,免得滑落跌倒在地。

  这般看着,他的兰儿曾经也是个美好娇憨的少女,鲜活得像是春日的花,比天竺兰还要明妍美好。心脏感到了一丝细细的钝痛,令他难以忍住皱了眉头,将脸凑到了竺兰的脸蛋旁。

  竺兰仰着头,抱住了魏赦,嘟嘟囔囔了起来:“魏公子……”她打了个酒嗝儿,道,“我想阿宣了……”

  很想很想。之前在魏赦面前,她只能压抑,可是喝了酒,她终于肆意地说了出来。儿子从没有离开自己这么久,何况他们现在又被人追杀,说不担心怎可能?

  魏赦当然明白,他轻轻地哄道:“好,我带你去找他,一定把白白胖胖的儿子还你。”

  竺兰醉得晕晕乎乎的一塌糊涂,却还要喝酒,魏赦不敢让她再饮酒了,将人腰肢插了抱起,放她到床上,伺候她躺下,但竺兰还未躺下,先将他给拽了下去。魏赦只好压了上来,任由她搂着脖子胡乱地亲,嘴里轻轻呼着一个“宣”字。

  这个字有点刺,魏赦懊恼地撑臂起身,可不忍真的将她抛下,心头又爱又恨,刺道:“看清楚我是谁。”

  她闷闷哼哼的不说,魏赦皱眉,抛出了一问:“兰儿,告诉我,你爱我还是宣卿?就现在来说。”

  “唔……”竺兰头痛,面露痛色,魏赦狐疑地伸手替她揉了揉,竺兰立刻抱住了他的臂膀,甜蜜地微笑,“当然是你了傻瓜。”

  是真的醉了。魏赦吐出一口气。不过这个答案令他很是满意,也笑了一下,退去,替她脱了鞋袜,让她能好好地睡一觉。这段时日她也实在太累了,是该好好地醉一场,休息一下。

  他从石床便离去,转而去收拾竺兰留在桌上的狼藉。

  整坛的桃花酒启封之后,香味很快弥散了整间屋,还有两只残缺的碗,剩了一点酒。魏赦将酒塞堵上,取了剩下的酒,仰头饮尽。

  带着微微桃花涩意的酒水,滑入了喉咙。

  独特的后劲涌了上来,熟悉的浆果味道令他蓦然露出惊讶之色。

  这里的桃花酒的酿造手法里边,一定是有一道工序,将某种浆果捣碎了混入,那种水杏子酿酒几乎是莽山独有的手法,这辈子魏赦也只有在莽山才尝到过。

  在宣卿酿的桃花酒里,怎会有如此一股味道?

  魏赦皱起了眉头。听竺兰说起过,那个男人不过是一个做生意失败了的穷酸读书人,辗转流落到漠河村,现如今看来,只怕并不简单。魏赦又从酒坛里取了一小碗桃花酒,细细尝了一口,滋味于唇舌之间辗转不去,他眉间的痕迹愈来愈深。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小甜心兰儿和依旧不做人的狗子魏赦,新婚大喜~

  希望狗子在未来的某一天,不要后悔duangduang砸自己狗头。

第66章

  竺兰这一睡, 睡到了黄昏, 屋外潇潇暮雨, 点滴不绝。

  头顶的破洞被补好了,没有一丝雨落下来,难怪她睡得如此昏沉。扶了扶额头, 发现自己还晕乎着, 细细回想, 方才似乎是拉着魏赦喝了桃花酒。毕竟是当年亲手埋的, 又清冽香甜, 她当时没有忍住贪嘴多喝了几碗,事后便迷迷糊糊地醉了过去,直至此时。

  她疑惑地环顾周遭, 屋内沉静, 凉风兼得细雨的声音萧瑟不辍。她凝神聆听了片刻,唤了几声魏公子,不见人, 不知道去了哪儿。她翻身下榻,走向外屋。

  屋内干净如洗,桌上还留着一盏半昏的油灯, 像是才去不久,怕她突然醒来,故而留了一盏亮灯。

  竺兰披上了衣裳,坐在桌边静静托腮等着。

  一动不动,又闭上了眼睛。

  雨势一会儿大了, 如泼、如灌,一道炸雷声响起,噼啪一声惊得人心弦震颤,骇然不止。

  闪电从雨幕之中划过,周遭的一切于瞬间迸出惨白的光泽。豆花嫂和她男人两人收拾了自己的面粉铺子,正要关门,只见雨幕之中慢慢走来一个披着蓑衣的男子。

  雨脚如麻,与他蓑衣之下迸溅跳跃,浑身湿透了,随着一道苍白的电光掣过,男人披着几绺湿发的俊美而白皙的面容被映得犹如来自深渊修罗的恶鬼,豆花嫂先是猛吃一惊,但随即认了出来,“哎哟”一声出门去迎,“小牛男人,你这是……”

  庄稼汉也瞧见了,两人一左一右也不顾淋雨了,将魏赦拉入了屋内。

  屋子里烧着煤油灯,亮亮的,暖烘烘的,魏赦携了一身的湿冷之气,于此格格不入,他任由庄稼汉脱了湿蓑衣,因浑身皆是水,并不好将人的板凳弄湿了,便一动不动地靠在门边,无论他们夫妻俩怎么招呼都不动,如同扎根冰冷巉壁之中风雨不动的松柏,冷静而坚持。

  “我有事要问,盼你们如实相告。”

  豆花嫂和庄稼汉被他的这架势吓唬住了,忙不迭点头:“好好,你问,你问。”

  魏赦启唇:“当初宣卿来贵村时,他自称是什么人?”

  “这个……”豆花嫂和庄稼汉对望了一眼。豆花嫂胆大心细,试探着道,“你何不直接问小牛呢,她必会说得更清楚……我们俩终归是外人……”

  魏赦当然想过。但只怕在竺兰的心目当中,那人早已变成了窗边的一缕不可侵犯的圣洁月光,而他想要知道的更全面,唯有旁观者心里是最清楚的。

  豆花嫂见他眸色冰凉,并不答话,也稍有些发憷,定了定神,再度笑道:“我们俩口子也是糊涂,其实不大知道宣卿从前是做什么的,他说是经商的吧?”又问了口丈夫“是吧”,庄稼汉连连点头,豆花嫂于是道,“人是极好的,一点没有那做生意的习气,反正是一点也不贪财,有什么好处,都想着咱们大家伙儿,村民对他无有不喜欢的。”

  魏赦皱眉:“他身上没有一点匪气?”

  “这……”豆花嫂犹豫了片刻,认真回想,那般光风霁月、清风玉树般的男人,会有什么土匪习气?她摇头,“绝对没有。”

  “当初他来时,年岁几何,身长多少?籍贯哪里?家中还有何人?”

  魏赦抛出了一连串的疑问,一个比一个急切。

  豆花嫂都愣住了,即便是村官来盘查人丁,也不带这么急的,但也不知为何,见着这个同宣卿一般无二的面孔,豆花嫂竟感到有几分畏惧,“年岁……比公子你当然还小几岁了,籍贯我们是真不知,他说官话的,对,公子你也是说官话……身量嗓音,与公子你也是相差仿佛,家里头没人了……”

  魏赦眉间绷得很紧,凛然如山雨将至,豆花嫂愈发地发憷,哆嗦着,又道:“公子,我瞧你也是真是喜爱小牛,既然如此,对宣卿的往事就勿再多问了吧……虽说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但小牛她说过绝不是将你当作了宣卿这才会喜爱你,有时揪着这种事不放,俩人都揣着心结,到时候都过得不好……”

  其实魏赦岂会不知豆花嫂话中的道理,“我原本也可不想……”他皱了皱眉,转身朝屋外走去,“对不起打搅了,告辞。”

  他扭头冲入了雨中,留下一对愣神儿的夫妇,庄稼汉似是才想起来,忙取了雨披追了出去,“哎公子爷,你的蓑衣!会淋坏的!”

  但魏赦已不见了人,庄稼汉自己淋了一身雨,豆花嫂在屋内喊他,他只好捧着蓑衣回来,衣袖擦了擦被雨淋湿的额头眼睛,纳闷地道:“哎老婆,我真是不懂了,他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公子爷,怎么会跟着小牛来怎么漠河村呢?”

  豆花嫂一阵沉默,复摇头,“不归咱俩管的事儿,不要多问了,快把湿衣脱了,去洗澡,免得着了凉了……”她催促着,将丈夫推入了里屋。

  魏赦失魂落魄地深一脚浅一脚踩进了雨水泡得发软的泥地里,夜色已深,此际家家户户已闭门,大部分都已歇了灯火,小路荒僻幽远,魏赦是头一次觉得,这段路如此地漫长。

  他有二十四年完整的记忆,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尤其是发配淮阳这几年,记得无一缺漏。

  裳服下摆滴着雨水,蜿蜒了一路。

  魏赦踉跄地回了破屋。远远一看,屋内还亮着灯火。他走时留着的那点煤油都不够烧的,看来是她醒了,又续了灯油。

  魏赦一动不动地停在雨里,静静地看向风雨之中安然矗立的小屋,灯火葳蕤,满目温馨。

  也不知便这么直直地盯了多久,一个念头突然闯入了的他的脑中,魏赦的心跳短暂地砰了几下,几乎要随着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钻出喉腔。他的双眼骤然睁大,转身疾步朝屋后那片竹林走去。

  在小屋后的竹林西面,挨着最粗壮的一颗老桑树底下,埋着什么东西。

  一定有什么东西。

  魏赦鬼使神差地停在了老桑树底下,伸手去挖,挖了满手的泥,骤然停了下来,觉得自己今日的举动莫名荒唐,不知什么缘故笑了起来,擦了脸上的雨水,执着地继续挖。

  当初洪水也没冲走老桑树,全因它的根肥大有力,将这片泥土都固住了,魏赦轻而易举地便刨出了东西,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他停了一下,心头的骇然感更甚。

  原来真有。

  他面孔隐隐发白,将上头的湿泥全部挖开,露出了里头的一只米缸。封得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缝隙,魏赦愕然地将米缸取出,却又一屁股摔坐在地,某种名为惶恐的思绪一把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那是何物?

  他竟不敢动,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某种惊天的物件,掀开了必再没有回头路。

  魏赦心如鼙鼓,突然冲上去,将米缸一把扔回了洞穴里,重新埋上厚土,掩盖了。

  这时,屋内似响起了一声低低的问话:“有人在吗?”

  她醒了,应是已有察觉,魏赦胡乱擦去了脸上的雨水,脚步凌乱地扶墙回去。

  门推开,竺兰吓了一跳,魏赦湿淋淋地立在屋内,长发、外裳上全滴着雨水,活像一只水鬼,脸色也格外惨白,她忙迎上去替他宽衣,“这是怎么了?”

  魏赦的呼吸有些急促,尤其当她靠过来时,便更是急切了。

  竺兰还不知,将他推入里屋,替他将湿衣一件一件地脱下来,脱到最后,魏赦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双臂搂住了她将她一把送到了床上,毕竟是石床,竺兰的臀都摔痛了,眸含控诉地望着他,委屈而惊讶,魏赦脱了最后的遮蔽余物,便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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