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 第36章

作者:樱桃糕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崔熠说得自己都想买了,“要不是我不好在外面住,哪轮得到你……”崔熠是千倾地里一根独苗,其祖母寿康长公主的心头肉,如何也不能另院别居。

  听崔熠报菜名的时候,周祈就已经动摇了,嘴上却还要矜持:“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崔熠睁大眼,“以后一块忙的时候多着呢,你们住得近,我让人来送信儿都方便些。”

  周祈抿抿嘴,看崔熠,希望他还能找到个稍微更像话一点的借口。

  崔熠看她,眼中明明白白的“我已经尽力了”。其实吧,就直说为了蹭饭,又怎么的?那传奇里的原六郎还为了吃正宗的手把羊肉,跑到安北都护府住了三年呢。

  冯公招呼周祈:“买不买的,进来看看!”又铁口直断,“我看你这女娃娃,与这宅子有缘。”

  东市算命卜卦一条街占中间位子的周道长:“……”

  这宅子比隔壁曲公的小一些,是个大两进,也不似隔壁住了一大家子,这里只住了冯公老夫妇并三四个奴仆,故而显得很宽敞。

  萧索也是有些萧索的。老叟诗里“丑话说到了前头”,周祈却觉得,这屋子远没有他说得那么糟。屋檐上的瓦是有些破了,但补一补也就是了;窗子是有些关不严实,也不是大毛病,兴庆宫干支卫驻所的窗户就没有不漏风的;至于因为人少懒于打扫,壁阴台阶生绿苔——这叫事儿吗?青苔多么苍绿可爱。

  周祈又尤其爱这院中几株桃杏树,“老翁,这是蟠桃,还是蜜桃?”

  “有蟠桃,也有蜜桃,都甜得很。隔壁老曲家院子里的桃树就是从这儿移走的,结出来的果子味儿就差一些,大约是水土异也。”冯公有些得意地道。

  周祈这会儿也觉得自己与这宅子八字甚合了,行了,就是它了!周祈拍板定下。

  冯公定要卖她五十五万,但需饶两坛梨花白。周祈一共就藏了两坛,颇有些舍不得,又算算自己的腊赐加年俸加月俸,“不瞒老翁说,我的钱够六十万……”

  冯公开始吹胡子瞪眼。

  周祈噗嗤笑了:“多大点儿事,送老翁一坛就是了。我算着,老翁与那坛梨花白也有缘!”

  冯公立刻眉开眼笑,让周祈随他进屋写书契。

  进了书房,见到四壁满架子的书,周祈才真正意识到,面前逗趣的老翁其实是个饱学的大儒。

  “不白要你的酒,我也送你些东西吧。吾家家贫,没旁的,倒是有些珍本善本,你挑上两册吧。”冯公笑道。

  周祈赶忙摆手,“不瞒老翁说,某一看书就睡觉,小时候被老师打过多少回手心儿。平生能读得进去的,就是传奇。”

  老翁看看这不学无术的,皱皱眉,思索片刻,“罢了,便宜你小子。”说着弯腰,从榻下拉出一个小箱子,打开箱盖——

  看着那最上面的两卷《侠客宋九娘传》,周祈眼睛冒光,“莫非是全本?”

  老翁点头。

  这《侠客宋九娘传》是前朝的书了,周祈只见过残篇,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全本……

  崔熠也满脸笑,不单因为又有好看的传奇可看,也因为想着以后在老谢那儿吃完饭,再来周祈这儿打打牌,下下棋,看看书,鬼扯一番,哎呦,啧啧……

  二月二十日休沐,又是个适宜搬家移徙婚嫁开张的好日子。曲公早已带着家人回去故里,罗启他们也来这新居打扫收拾过,又陆陆续续搬过来好些东西,二十日这天,谢家人便把铺盖和日用也搬了过来,退了崇仁坊的房子。又安插收拾了半日,新家也便有了模样儿。

  看看日色将暮,谢庸对唐伯道:“今日晚了,又累,莫做饭了,我出去找食肆买些饭菜回来。”说着便走出门去。

  走不多远,谢庸停住。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邻家推门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陶罐。

  周祈也怔一下,啊?难道谢少卿他们已经搬过来了?没听见动静呢。

  谢庸看着她。

  周祈眯眼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谢少卿。”

  谢庸:“……”

  “莫不是去买菜买饭?”如所有热心邻居一般,周祈介绍:“这坊里,美味斋的酒菜好;佟家老店的汤饼胡饼索饼各种饼有名;赵家粥铺的粥是一绝,尤其瘦肉粥最好吃,不过他家不能堂食,你得自带家伙什儿去买。”说着,周祈抬抬她的罐子。

  谢庸:“……多谢。”

  周祈觉得,得知有自己这么个新邻居,谢少卿好像有点太“惊喜”了。

第47章 一起买菜

  “买十个胡饼应该够吃了吧?还有菜和粥呢。”周祈问。

  谢庸点头。

  周祈从钱袋里拿钱, 佟家老店的老叟把饼用蒲叶包了, 又用细麻绳一捆,递给谢庸。谢庸接了拎着。

  往前走几步是卖炸货的小摊子。

  “来一斤炸蚕豆!”周祈招呼卖炸货的,又扭头对谢庸说,“炸蚕豆又香又酥,下酒顶好。我认得一个老书生,用一把炸蚕豆,能喝一角酒。”

  谢庸点头。

  周祈看看大盘子里的鱼和肉, “你这炸小鲫鱼还有炸肉圆子还酥吗?”

  卖炸货的笑道:“刚出锅的,小娘子不信,尝尝就是了。”说着拿个空盘, 用炸东西的铁箸子各夹了一个肉圆和一条小鲫鱼放进去。

  周祈接过盘子,让谢庸。

  谢庸摇头。

  周祈伸出拇指和食指拿起那肉圆子, 咬开,禁不住在嘴里翻个儿, 又哈哈地吹气, 这圆子里面还烫呢。

  谢庸低头,又扭头看向别处。

  周祈到底把那圆子咽了下去,吐一下舌头,挺好吃的,外酥里嫩,“刚炸的这点都要了吧。”

  周祈又吃那小鲫鱼,想不到鱼比肉圆子还好吃,刺儿都炸酥了, 却还留着鱼鲜味儿,“这个也要!”

  “好嘞!”卖炸货的用荷叶把肉圆、炸鱼、蚕豆包了,也都递给谢庸。

  周祈接着满大街地“收割”吃食,谢庸只默默拿着越来越多的东西跟着。

  经过一个只有一只大罐子的小摊儿,周祈又停住脚:“你爱吃辣的,我们买些方娘子的卤鸭脖、卤鸡脚、鸡翅膀吧。先炸后卤,加了花椒和茱萸,特别够味儿!”

  守摊子的娘子是个爱说话的,与周祈打招呼:“小娘子又来照顾买卖了。”又看谢庸,“呦,郎君陪着娘子一块儿来买菜,真是体贴。娘子好福气!为了这好福气,也要给小娘子挑两块最好的肉。小娘子看,这两只鸡翅膀怎么样?”

  周祈为了那两只格外肥硕的鸡翅膀,便没否认这“好福气”的话,反而笑眯眯地道:“多挑几个,鸭脖鸭头也要。”

  谢庸抿抿嘴,没说什么。

  一路走到“美味斋”,周祈很豪气地点了蒸鲈鱼、烤羊腿、烧鹅、烧蹄髈、海味烩菘菜、酿豆腐之类店里的招牌菜——然后付账的时候便发现钱袋里的钱不够了。

  店主人赔笑。

  周祈:“……”

  谢庸默默地把自己的钱袋递上。

  周祈不见外地接过,对店主人笑道:“那就再加几只腌螃蟹,要大个儿的。”

  店主人满脸笑:“小娘子真是行家!本店的腌蟹都是正经的广陵蟹,膏满肉肥。”

  这“广陵”来的螃蟹,帮谢庸的钱袋减了不少重。

  周祈嘱咐店主人尽快做好送过来,便与谢庸出了酒肆。

  周祈道:“酒就不用买了,我那里还有一坛十八年的梨花白,若不是冯公说起,我都忘了。我送给那老叟一坛,这一坛这回正好拿出来喝。”其实周祈刚才就有点纳罕,明明只是领着谢少卿告诉他这坊里的买卖吃食,怎么就变成一块吃饭了呢?

  想想自己空了的钱袋儿,周祈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古道热肠”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吃了谢少卿家那么些好东西,他新搬来,是应该给他温居。关键,这梨花白是应该请唐伯一道儿喝。

  周祈到底绕到佟家老店买了一罐子清清淡淡的杂米粥,晚间吃这么些肉,正合喝这个清口。

  周祈拎着粥,谢庸拎着街头买的各样杂和吃食,一块往回走。

  正是日暮时分,刚关坊门,坊里还很热闹,有骑马挑担的,在关门最后一刻赶了回来;有三五一群士子打扮的,约莫是一道去喝酒;有老叟负着手在街上闲逛,估计是已经吃过暮食的;也有像谢庸周祈一样拎着吃食往家走的。

  谢庸看看前面不远处的小夫妻,郎君手里也拿着蒲叶包的饼,另一只手拎着一坛酱菜,一条鲜鱼,旁边的小娘子,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童。夫妻两个一边走,一边说话。那郎君不知说了句什么,娘子娇嗔地拧郎君胳膊。

  谢庸别开眼。

  周祈却被别的占住了眼。她指指右手边儿的书肆:“这书肆在外面看门脸儿小,里面挺宽敞,书也新,也齐全,不比东西市的书肆差。”

  谢庸扭头看,那书肆门口立着牌子,上书:“历年考题、经文注疏、各家法帖、名流诗集、最新传奇。”

  恰那店伙计还在门口儿招徕:“最新的传奇,《隐娘幽梦》《昆仑三侠传》《鬼灯桃花面》《狐三娘》,卖完无补,卖完无补啊。”

  周祈脚步便有些踌躇。

  谢庸正色道:“倒确实没来过这家书肆,一起去看看吧。”

  周祈弯起眼睛。

  谢庸往里面去,周祈只站在门口看摆在最外面那些传奇。

  周祈先拿那本《昆仑三侠传》,展开略看一下,说的是侠客们行侠仗义的事,很合周祈的心意,周祈把这本夹在腋下,又看《鬼灯桃花面》。没想到更好!说的都是各种怪闻奇谈,神神鬼鬼的,周祈最爱这种。周祈兴趣越发浓起来,又拿起那本《狐三娘》,随意展开,“那狐三娘最通采补之道,饶这赵生年轻力壮……”

  哦呵!采补……

  谢庸走过来,“挑好了吗?”

  周祈若无其事地把《狐三娘》卷好,“挑好了,就这几本吧。你呢?”

  谢庸道:“一时没看见什么很想看的,天晚了,改日再来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周祈掏出谢庸的钱袋付了钱,拎着粥罐子,拿着三本书走在谢庸身边,笑嘻嘻地问:“谢少卿刚才该不会是看我想买传奇,又怕我不好意思,才说去书肆的吧?”

  “不是。”谢庸硬邦邦地道。

  周祈觉得也不是,不过,去一趟,人家没买,自己倒买了,关键花的是人家的钱……

  “其实传奇挺有意思的,可惜你不爱看。”不然一块看,你这钱也花得值些。

  以为他不会说什么,没想到过了片刻,谢少卿道:“若有诙谐有趣的,也可以看看。”

  “?”周祈歪头看他。

  谢庸清清嗓子,“公务之余,看两眼以自娱。”

  周祈懂了,归到大理寺的都是些杀人放火的凶案,成天看的听的都是这个,长了心里肯定压抑,就需要点逗乐子的松快松快,很应该啊!

  周祈道:“这几卷都不行,我那里有本极逗趣的《笑语集》,看了能笑得在床榻上打滚儿,回头拿给你看。”

  谢庸点头道谢,竟又问了一句,“今日你买的什么?”

  “一些新传奇。估计都是今科士子写的,每年这时候都有好些新传奇卖。今天买的三本有一本是侠客行侠仗义的,还有一本鬼怪奇谈,还有一本是狐仙——”周祈停住。

  谢庸看她。

  周祈对他点下头,“一个狐仙与十七个郎君的故事。”

  谢庸正过脸去。

  周祈笑了,“你自己非要问的。”说着当先迈步拐进小曲,笑嘻嘻往家门走。她拿着传奇的手负在后面,用书卷轻轻敲打着后背,谢庸又想起她那有节有毛、雕金镂银的“尾巴”来。

  想到尾巴,突然又想起她刚才说的“一个狐仙与十七个郎君”,谢庸的唇抿得越发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