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 第86章

作者:樱桃糕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没来处,没归途……她这样的话,这样的神色,谢庸只觉得心似被人狠狠攥了两下,原来只想到她或许是怀疑自己的身世,却不知道还有扣发公验之事。是啊,阿祈这样洒脱豁达的性子,但凡能过得去……再想到她的洒脱豁达,又有多少是被迫的不得不洒脱豁达,谢庸的心更难受了。

  “那日你独自喝酒,是去见蒋丰说公验的事了?”谢庸轻声问。

  周祈点头,却又解释:“不是为你,我一直想脱离宫廷出来。”

  周祈平静地看着谢庸:“怪我没跟你讲清楚,也怪我之前轻浮,总逗引你,谢少卿,我不是你那个合适的人。”

  谢庸亦平静地看着周祈:“阿祈,岁月还长,可以有无数的变数,我们可以查,查出当年真相;也可以等,等我们站得更高更稳些,等今上驾崩,等新皇登基。阿祈,你不能不给我与你一同等的机会。”

  “阿祈,我们遇见彼此不容易,别轻易说什么不合适。”

  周祈微仰头瞪大眼睛,半晌方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必这样熬着,你可以幸福完满地过你的日子。”

  谢庸叹一口气:“没有你,谈何完满呢?”

  忍了半天的泪到底流了下来,周祈觉得自己今日大概把过去许多年没流的眼泪都补上了。

  周祈看着谢庸,谢庸微笑着看她。

  过了片刻,周祈用袖子狠狠抹一把脸:“谢少卿,你真是个倒霉蛋。”说完又笑了。

  谢庸也笑了。

  周祈趴在床头,凑近谢庸。

  谢庸抬手抚摸她的面颊,用大拇指把她眼角最后一滴眼泪抹去。

  胐胐蹲在不远处,“喵”一声,甩一下尾巴,走了。

第118章 审结案件

  谢庸受了伤, 未能去听庭审, 崔熠、周祈自然是要到的,一块听庭审的还有宋大将军手下那位王长史。

  高远在庭上对其罪行供认不讳。

  这高远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从七八岁上其父对他便有猥亵之举,高远开始年纪小,不懂什么,后来渐渐懂了,十二岁时逃出家去,流落陇、岐一带。在陇州时, 被一个游侠看中,收为弟子。十八岁上,其师与人比武重伤死了, 高远便返回了长安家中。

  其父与从前一样,还是那样的“德高望重”, 满面肃然,满口仁义。高远自知无法让人相信这样一位“君子”猥亵独子, 毕竟当年诉诸其母时, 其母都只以“阿耶疼爱你”来搪塞。

  但此时的高远已非当年茫然无助的幼童,他伪造邀约书信骗其父去坊里永安渠旁的酒肆,然后埋伏在路旁,趁着天黑阴雨推其入河将其杀死。其父无伤无痕无仇敌,当时的京兆府尹便以失足落水结了案。

  其父死后,众人都说“这样一位端方君子竟然寿数不永”,都叹“可惜”,高远还要扮孝子, 以免被人指点不孝,被人怀疑。

  其父身后令名让高远心中极是不忿,虽杀了他仍愤恨难消,于是做下了丰安坊案。他潜入焦宅中先杀了焦桐的子女,然后杀了同为塾师的焦桐,令其妻观看辱尸,再将其尸体摆于正堂,最后杀了其妻,挖下其妻眼睛。

  丰安坊案稍稍缓解了高远的愤恨,但时日不久,他又动了杀机,又相继犯下延福坊、靖安坊、兰陵坊等案,杀的都是与父亲样子差不多总是一副端正严肃貌的中年读书人:“哼!都是些伪君子,不知道背地里做下过多少恶心勾当,就像我那好父亲,我那些好族人一样。”

  王寺卿做刑狱官多年,知道与这种凶徒讲不清道理,故而并不指斥其歪理,只又问:“那你为何在做下兰陵坊案后,突然收手从了军?”

  高远沉默了片刻:“我怕我忍不住杀了家母,她虽……况且当时官府查得紧。”

  王寺卿看看高远,点头:“你到了西北可曾作案?”全国各州府凶杀命案都会报到大理寺,这些年王寺卿未见到旁处报来这样的奸尸挖眼案,但西北边塞,时有战乱,流民多,也或许他做下了,没被发现,或者未报上来。

  “未曾。”

  “为何?”

  高远笑一下:“打仗嘛,也是杀人。砍胡人砍得刀都钝了,也就没心思再专门找人杀了。”

  “据我所知,近三四年与吐蕃还算安宁,没什么大战。”

  高远脸上的笑淡去:“那边像这种人不好找,还是都城里伪君子多。”

  王寺卿看着高远,高远垂着眼,神色漠然。

  王寺卿再问:“你一向入室作案,为何会在平康坊杀了褚子翼和澜娘?”

  高远皱眉:“那个人喝酒、听人说话皱眉头的样子真是分外像我那死鬼父亲,好像他最才高,最不得志一样,我实在按捺不住……”

  听高远叙述完杀褚子翼和澜娘的经过,王寺卿又问:“两起胡商被杀案,你为何寻了帮手?”

  “我一个人到底不方便,迟二郎勇猛,白敬原机敏,都是好帮手。他们一个瘸了腿脚,一个顶着剩王八的名头,当个斥候,不得升迁,随着要跟着大军走,心里都不痛快着呢,听说杀胡商抢钱,自然一呼即应。”

  “与旁人一同作案风险大。”

  “他们卖了我?”高远哼笑一声,“我当初与他们在一队,救过他们的命,我还只道他们俩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呢。不过,我也卖了他们,也算两不亏欠。”

  王寺卿微点头。

  高远交代完两起胡商灭门案,将其妄图烧了祠堂、射杀族人的事也一并交代了:“都是些蝇营狗苟之徒,死不足惜。”

  高远有些悻悻地看周祈,周祈挑眉,高远挪开眼。

  “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王寺卿问。

  高远摇头。

  让他画押过,王寺卿挥手让人将其带下。

  转身时,目光扫过旁听席,高远抿一下嘴,随着衙差走了出去。

  王寺卿再提审迟二郎和白敬原,因高远已服罪,二人也不再硬扛,俱都交代了。把三人供词与诸案现场痕迹、证物对照,没有纰漏,这起连环凶杀案庭审才告终结。

  王长史叉手:“一起在军中·共事多年,竟然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真是惭愧……”

  王寺卿道:“这却也不好看出来,王长史不必过于自责。”

  “不只下官等,便是宋大将军也自责得很。下官临来时,大将军已经在起草请罪奏表了。”

  王寺卿看一眼王长史,微笑一下:“大将军就是太谨慎,他一个大将军,如何知道一个小小校尉的底里?”

  王长史点头:“是,是,下官也是这般劝大将军的。”

  周祈看看王老翁还有这位王长史,又想起高氏祠堂门口那几个身影来。

  王长史告辞走了,剩下的便是自己人,王寺卿捶捶腰背,“子正到底怎么样?”

  崔熠两手比划个碗口大小:“胸口这么大个窟窿,差点没把他那多窍的心眼子跳出来。”

  周祈瞪他一眼。

  王寺卿亦瞪他:“尽胡说!满嘴不吉利。”

  崔熠赶忙呸呸两声。

  王寺卿和周祈都笑了。

  “让他好好儿养着,赶紧好了,赶紧回来干活儿。今日我是去不了了,明日我去看看他。”

  崔熠和周祈都笑。

  知道老翁还要复核此案卷宗、定罪、写结案文书,崔熠和周祈都行礼出来。

  崔熠让侍从们回家,自己跟周祈慢慢骑马溜达回开化坊。

  看他先遣开侍从,周祈便知道他要问什么,果然——

  “阿周,你跟老谢是什么时候有一腿的?”

  周祈咂一下嘴,小崔说话忒难听,什么叫有一腿?这话忒容易让人想歪,自己昨日不过才摸了谢少卿的手而已……

  这“什么时候”也委实难以回答,若说动小心思,那可就远了,从见谢少卿头一面,自己就想摸他的骨来着。至于谢少卿什么时候动了心思……嗯,倒是回头可以问问他。

  看周祈脸上挂着坏笑,不知在琢磨什么,崔熠催她:“说啊!说啊!”

  周祈清清嗓子,摇头叹道:“情这东西,实在很难说起于何时,等人发现,早已入心蚀骨。”

  崔熠看周祈,缓缓点头,阿周这话说得——有点味道,有点味道……

  看崔熠这德行,周祈哈哈地笑起来。

  崔熠抿嘴。

  周祈还是笑。

  崔熠接着问:“你们俩,谁求的谁?”

  这种事,周将军自然是要占先的:“当然是我求的谢少卿。”

  “怎么求的?老谢那样庄肃的人,你怎么下得手?”

  周祈沉吟了一下:“你念过恶少与小娘子的传奇吧?把那小娘子换成书生就是了。”

  崔熠眼睛睁大,那传奇上恶少和小娘子可都……

  阿周已经把老谢睡了?!

  再想想他们住处只有一道墙,崔熠越发笃定,老谢已经被周祈叼过了。

  崔熠用手指点点周祈,满脸钦佩:“利索!到底是阿周你。”

  周祈眨巴眨巴眼,小崔是不是想多了?

  不过想到谢庸的性子,那可不是个会屈从谁的“淫威”的,还有老谢为阿周挡箭,他看阿周时眼里那黏糊劲儿……阿周该不会掉到老谢陷阱里了吧?掉里头还觉得是自己猎了人家?

  越想越可能,崔熠看周祈的目光便带了点可怜和无奈,这个傻娃子……

  但想到老谢一把年纪,终于得偿所愿把阿周糊弄到手,从此不是孤家寡人,当兄弟的也很该替他高兴……

  崔熠脑子里把自己在男家人和女家人中间换来换去,犹如在练周祈刀谱上的步法。

  周祈扭头看崔熠,琢磨什么呢?不会在琢磨“陈生”和“原六郎”谁上谁下呢吧?

  小崔这个小子,忒龌龊,很该鄙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崔熠:谁龌龊?

  谢庸:阿祈,这个事,用琢磨吗?

  周祈:用啊,你们读书太少……

第119章 不敢有负

  崔熠、周祈到了谢家, 谢庸正倚在床头喝药。

  周祈皱眉:“怎么坐起来了?”

  罗启无奈:“阿郎非要坐起来自己喝, 不让人喂。”

  谢庸看着周祈笑道:“不碍的,今日觉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