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 第89章

作者:樱桃糕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但到底这不是上巳、端午、重阳,更不是上元节不禁夜,没到倾城出动的地步,又有之前谢庸建议京兆推行的义勇巡逻、张贴告示等节日举措,干支卫这边只注意着些就好。

  过完三日假,按照惯例,周祈与崔熠在京兆府一起处理节日报上来的案子,两起失踪案,一起盗窃案。

  盗窃案不大,一个胡商家里丢了些银钱。其家不远处是间赌坊,看那急匆匆瞻前不顾后的盗窃痕迹,周祈与崔熠猜极可能是堵红眼的赌徒做的,便让人去赌场查探。

  失踪案,一起是永崇坊一个扈姓小娘子,十六岁,八月十五午后与其妹一同出门去乐游原,在那里遇上了拐子。据其妹说,自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便只觉如堕云雾,似乎听到人说“跟我走”,她便要跟着走,却又觉得不对,等醒过神儿来,其姊已不知去向。

  又有一起,失踪的是城郊一个商娘子,八月十五吃过早饭说是在门前走走,便不见了——这商娘子是个怀胎八月的孕妇。

  周祈与崔熠道:“你去其家细问那扈小娘子之妹。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几时拐子这么挑了?姊妹花都晕了,却只拐走一个?还有这拍一下就如堕云雾、半晕不晕的药……有点邪乎,我只在街头巷尾的传说里听过,可从没见过。”

  崔熠问:“我去扈家,你呢?”

  “我去城外这商娘子家。”

  “成!”

  崔熠带着绝影的卢,周祈领着陈小六,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分头走了。

  这失踪的商娘子在城西北八·九里处的王家庄上。

  说是庄,其实颇大,倒似个镇子,庄外种了大片大片的果树,桃杏已经过季,便是梨子、枣子也已经在节前收了,只剩下枝干叶子,从远处看去,一片绿意。大约因着离城近,又或者这大片果树的缘故,庄中颇为富庶繁华,倒似比城里最南边诸坊还要像样儿些。

  进了庄子,打听着,来到这报案的人家。这家三间青砖瓦房,修建得颇体面。

  商娘子之夫,姓王,叫王十二,是个身材高大、相貌憨厚的汉子,约莫三十上下。

  坐在王家堂中,周祈让这汉子说说始末。

  王十二沉着脸叹口气:“她有八个月身子了,稳婆说再有一个多月就生了。八月十五早晨吃过饭,那边瑞清观跟净明寺的道士和尚送了供果儿来,她收了供果儿,一块给了压篮钱,说在屋里坐着闷得慌,去门外树下坐坐走走。等我伺候我娘吃过药,再出去,便不见了她。”

  东边屋里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这是令堂?”

  王十二郎再叹口气,点点头。

第123章 和尚道士

  “道士和尚的供果儿只送与信众。这又去道观又去寺庙的, 是为了给令堂禳灾去病, 还是——” 这院内堂中没有半点孩童存在的痕迹,这汉子都这个年纪了……

  果然,王十二沉默半晌:“去寺庙道观,都是为了求子。”

  周祈点头。

  汉子黑红的脸膛似越发红了,他垂着头道:“我命里子孙运不济,与前室娘子成婚四五年没有孩子,她一病死了, 我又续娶了如今的这个,进门两年也没有动静儿。”

  周祈点点头,等他接着说。

  “她也急, 岳母出主意说让去求神拜佛……我本不……但我娘这样儿,我兄长没得早, 家里这一辈只我自己,我没个子孙后代, 我娘去了也闭不上眼, 我就……她好赖算是怀上了。”

  王十二说得磕磕绊绊,但周祈是个遍知各种民间传说、见惯各种阴私之事的,她听懂了——名为求神拜佛,恐怕是去寺庙道观借种了,这“奸生杀”……

  周祈再次打量这壮实汉子:“是‘菩萨佛祖’管得用还是‘天尊真君’管得用,知道吗?”

  王十二抬头看周祈一眼,周祈看着他。王十二又垂下头,以双手捂面, 半晌方闷声道:“不知道。知道有什么用?”

  周祈道:“若尊夫人不出事,自然是没什么用,稀里糊涂过着就好,可如今,最好还是明白点儿。”

  “道士——道士吧?我问过她两回,她都说去了瑞清观。”

  “王郎君似有些犹豫啊……”

  “那净明寺与瑞清观离着不很远,这些年香火都不如道观,可前年来了个相貌挺好的和尚,叫定慧,自他来了,庄子上娘子、小娘子们便都爱去寺里烧香了。可我问她,她只说不是。”

  又问了几句,周祈便让王十二带她去他们的卧房看看。

  卧房内还算干净利索,只除了被窝儿还摊着。床帐子却拢住拴得好好的,系绳打着蝴蝶结子。想来这两日王十二郎只胡乱睡下,连帐子都没往下放。

  周祈站在床边,看向床内悬着的香囊:“这是——”

  “里面放了香灰丸子,说是从观里求的,能宁心安神,能保胎,能做什么的。”

  周祈解下来,闻了闻,又打开看了看,没有再系回去,反而给了陈小六:“这个算是证物,我们带走了。”

  王十二神色一变:“证,证什么物?果真是那帮道士?”

  周祈没说什么,离开床榻,走到临窗案前。案上靠墙支着一面小铜镜,又有一个妆匣,匣子没盖严实,露出一点簪头儿来。周祈打开妆匣看看,把那匣子扣严实了,目光又扫过旁边衣架杆子上随意搭着的两件家常夏布女子衫裙,最后落在墙角柜子上。

  周祈走到柜子前,打开盖子,里面是些衣物,最上面是个钱袋子,衣物有翻动痕迹,但不算乱。周祈扭头问:“这是王郎君你翻动的?钱袋中是尊夫人私蓄?钱少了吗?她可带了钱出门?”

  “是我翻的。”王十二垂着头道,“那是她嫁妆压箱钱。她随身荷包里约莫有点钱,不多。”

  “妆匣子你看了吗?她可带了值钱首饰?”

  王十二摇头:“没有,她两支银钗子成天戴着,没有旁的。”

  周祈点头,用眼睛在屋内又巡一圈,才带着陈小六出去。

  王十二再问:“贵人,她不见了,到底是——”

  “莫急,我们找找看吧。你之前可去这寺庙、道观中问过了?”

  王十二低下头:“没有。”

  怕丢人?周祈看这魁梧汉子一眼,走了出去。

  出了王家门,陈小六掏出那香囊又闻了闻:“这玩意儿有什么古怪?”

  “没闻出檀香味儿来?”

  陈小六再闻:“是有点檀香味儿,怎么了?”

  周祈瞪他:“白扮了这两年假道士了,道家不用檀香不知道?和尚们才爱用这个。”

  “不是,老大,咱们东市那街上的和尚道士哪有这些讲究?他们‘请神’‘送圣’时,香炉里烧的什么香都有,我还看过和尚道士互相借香炉用呢。”

  周祈:“……跟他们学什么?道典上说,禁燃檀,‘违者,三代家亲责罪,己身受殃,法官道士减寿三年’,①这个没看着?”

  “……咱们的道典不都是用来垫桌腿儿、放松子核桃栗子皮儿的吗?”陈小六睁大眼睛,“老大,你一看书就睡觉。原来在睡前,竟然还看进去一些?”

  周祈抬手摁一下熊孩子的脑袋:“就你话多!回去抄道典去!”这帮小子……好的不学,坏的一学就会。光学我看书睡觉不学无术,怎么不学我打架揍人翻墙上树?

  陈小六撇嘴,到底不甘不愿地答应着,又问:“那这就是和尚给的,不是道士给的。应该就是那个俊俏和尚吧?”

  周祈点头:“极可能是。商氏妆匣没盖严实,露出个铜簪头儿来。王十二说他未曾打开那妆匣,他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那便是商氏自己没盖好。商氏是个干净利索人,妆匣竟没盖好……还有那杆子上换下的随身衣物——她说只在门口坐坐走走是假,恐怕本就是想出去会情郎的。”

  “她与那和尚私奔了?”陈小六说完,自己先摇头,“她没带钱。那王十二恐怕也是怀疑他娘子与人私奔了,故而查看钱袋儿。”

  周祈道:“私不私奔的,先去看看再说吧。”

  净明寺在庄子西北方最边儿上,不大,是那种极常见的两进乡间庙宇。

  见周祈穿武官袍,知客不敢怠慢,请了主持出来。

  主持是个五六十岁的和尚,没什么高僧像,若脱了僧袍,穿了俗家衣裳,便是街头最常见的老汉。

  “听闻贵寺前年来了一位叫定慧的师父?不知某可否一见?”周祈问。

  “阿弥陀佛,定慧八月十五日出门,至今未归。”主持道。

  “那就请主持带我们去这位师父禅房看看吧。”

  主持不敢说不,亲自带周祈去定慧的住处。

  定慧住在后面西跨院中,同院五间禅房,他的居北面正中。

  走进去,屋内床榻上吊着青布帐子,靠窗有小案,案上放笔墨、几卷经书、茶盏、灯烛,案下蒲团,余下再无旁物,看起来是一间极普通的僧人禅房。

  周祈是搜东西的行家,仿若早知道一般,撩开床围,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来。

  箱子打开,嚯!里面除了僧衣僧帽,便都是女子衣物,红红绿绿一片。箱角放着度牒,还有一个不小的钱袋,打开看,总有五六万钱,钱袋旁又有几个或鸳鸯戏水或蝶恋花的荷包,里面放着头发、指甲等物,只有一个放的是耳坠子。

  作者有话要说:  ①《太上混洞赤文女青天律》。关于道士不烧檀香的讲究,各种说法不一,本文架空,勿考。

第124章 蹊跷伤痕

  主持的脸涨得通红。

  周祈歪头看看他:“主持可知道庄子里王十二郎之妻商氏也是十五日失踪的?”

  主持神色再变:“商氏也失踪了?莫不是——与定慧相约私奔了?这个孽障!”

  旁边一个中年和尚忙对周祈施礼道:“这定慧只是在本寺挂单, 其实算不得本寺弟子。贫僧等对他这好色的毛病也微有察觉, 前阵子主持已经戒饬过他了,他说了必改,才容他接着在这里住着。商氏从前虽常来本寺,但她如今有孕在身,乡间习俗,有孕妇人不进寺庙,怕有冲撞, 故而商氏已经许久不来了,她失踪不失踪的,贫僧等实在不知。”

  周祈看这和尚, 好口齿,这一推六二五的本事快赶上朝中某些官员了, “可王十二说贵寺僧人十五日晨间曾去其家送供果儿,其后商氏就出了门……”

  中年和尚赔笑:“这附近几个庄子, 凡是来烧过香布过施的, 寺里都送供果儿。施主知道,不过是为了几个压篮钱……”

  周祈懒得跟他掰扯,摆手道:“行了,把那送供果儿的叫来吧。”

  陈小六随着一个和尚去找那送供果的。

  过不多时,带过来一个十三四岁年纪、一副老实相的小和尚。周祈只绷着脸略一吓,他便都说了:“定慧师叔说让我帮着捎个东西给王十二郎娘子,回来就给我三十钱。”小和尚后面半句声音极低,又偷眼看主持和那中年和尚。

  主持还是那副晦气样子, 中年和尚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捎的什么东西?”周祈问。

  “他在院中树上拽了一片叶子,用指头沾了唾沫在上面写了两笔什么。”

  “写的什么?”陈小六问。

  主持和中年和尚也都皱起眉头,面露不解之色。

  “小僧也问过定慧师叔,师叔说,这是无色无相咒,等我长大一些,可以教我。”

  陈小六偶尔随着自家老大冒充假道士,垫桌子角的道典囫囵半片地念过两本,道家的符勉强能说上几个来,对佛家的咒却是一无所知了。陈小六看向周祈。

  扫一眼满脸疑惑的主持和中年和尚,周祈嘴角儿带上一丝笑意:“那定慧的屋子还请主持帮着封了。”

  主持连忙答应着。

  周祈领着陈小六出来。

  看周祈神色淡然笃定,陈小六问:“老大,那咒是怎么个意思?你还懂佛家的咒儿?”

  周祈大模大样地点头。

  陈小六对周祈的崇敬又涨了不少,别看老大整日一副吊儿郎当相,总说自己不学无术,其实博学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