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第179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都能看出成先生有心事,七茜儿对雪姑挑挑眉,雪姑却认真摇头,脸上啥表情没有。

  成先生说了一些注意事项,陈家来恭喜的人多,他便带着雪姑离开,悄然回到隔壁。

  他家院子与陈家一样的大,然而那边是人间烟火,这边却雪窟窿般寒凉。

  成先生走到东屋,放下药箱扭脸对炕上正在做针线的成师娘说道:“大胜家里的有了。”

  一张老炕,堆了半炕的小孩儿东西,包被,小袄,小裙衫……还有十几匹嫩色的小碎花绸缎布匹。

  成师娘就没抬头的说:“那挺好的,以后能跟咱囡耍子,大胜跟茜儿都是好人呢……住在这里,可真是好。亲卫巷别的不说,跟一家人一般。”

  成先生吸吸气,端起凉茶就饮了一口道:“是呀……你是从一岁到出嫁都给她安排好了,那我呢?苏白鲤,我就活这一辈子人,就活该被你骗一场么?”

  成师娘手里赶时间般的飞针走线,听到成先生抱怨,她也不抬头的说:“我后十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这话没说完,却听到成先生将手里的杯子猛的往地下一丢,低声嘶吼道:“我,我不要你当牛做马……苏白鲤,我不要你当牛做马……活,活着不好么?”

  成师娘手里的针终于扎到了指肚,她没喊疼,却看着那些血珠儿缓缓的滴到小袄子上……

  后来,她就把这滴血,改成一朵精致的红梅花儿。

  燕京城里,陈大胜本在大梁宫小院值更,却忽被皇爷喊到御前,赏了足足三车东西,又大肆夸赞了他一顿,这才告诉他,你要做爹了,赶紧家里去看看吧,再替我跟我兄弟倒个喜,恭喜他有后了……

  皇爷话里有话,然而陈大胜都吓傻了,满脑袋都是七茜儿用各种声线说的那些话……他叫安儿,眼睛像你,圆圆的,也爱笑,只可惜,你没见过他……

  着就要见到了?

  那一刹那的父子连心,陈大胜就捂着心口匆匆出宫,然而,骑马到了东门却出不出去了。

  东门口,几十辆囚车停着等待入城,陈大胜看了一会热闹,心绪总算平稳,又看到熟人,他便对谢五好喊道:“呦!谢大人这是办了个大案?”

  谢五好催马过来,却满面无奈的摇头道:“什么大案,陈年积案!陈侯可记的当年的白石山?”

  陈大胜闻言脸上神色顿时大变,他眼神顿时狠厉起来,就瞪着那些囚车,看着神色麻木,坐在囚车里的那些人说:“这便是么?”

  谢五好点头:“可不是,真真就折磨了咱们九思堂整整三年,可算就把他们从深山老林挖出来了,只可惜……又是小鱼小虾……啧!我这命……劳碌命哦!就没完没了了……主犯不在,你说抓他们干啥?就一堆手无束鸡之力的郎中……”

第122章

  燕京呼啦啦抓来三百多名白石山余孽,说是余孽,却是一群诊脉看病的郎中。

  白石山立宗几百年,这天下学医的郎中便多与他们有关系,虽圣上因为多年征战,对白石山心里有疙瘩,然而这一大群被九思堂拉来入狱,也没几天功夫,各方面求情的人便从前朝延续后宫。

  凡举是个郎中谁手里又没有救过几条人命呢?

  可光是庆丰一场战役,大梁兵便因白石山毒粉折损进去多少?

  数万有之啊。

  如此,武将与文臣自大梁建朝之后,发生了第一次对立。

  武将态度皆都简单,既然毒药是白石山供给的,那就偿命吧。

  文成却担心,伤了医者之心,从此天下无医了。

  陈大胜心中也有恨,却并不参与此次争吵,他只是安静的站在殿外倾听,与一切受毒药所害苦主般,等一个结果交代。

  皇爷这段时日被大臣们吵的脑袋疼,便派人将佘青岭请到了大梁宫,也不是要商议出什么结果,也不跟他要意见,反正要了人家也不给,说退出还真就是不管了。

  皇爷是想宣泄一下心事,他本人是很想屠光白石山余孽的。

  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各种怨念,看天色不早,佘青岭放下茶杯,态度一贯的不焦急,甚至脸上还有些笑意道:“陛下发这脾气,也发的没来由了。”

  皇爷把手上的折子焦躁丢在一边,还抓过佛珠开始捻,一边捻一边道:“什么没来由?照你这么说,咱的那些人就白死了不成?”

  佘青岭道:“也不是白死,却是恨错了对象,您想,白石山与前朝的关系,却是从他们立国的时候就有的,人家历代吃皇家的供奉,拿着国库供养,你我那时候不过区区反贼,给咱们放毒不过是从了大义,您如今拿新朝的律法去判前朝的罪,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嘢?”皇爷坐起来,就满面古怪的看着佘青岭道:“我说青岭,你这出宫没几日,就怎得说话的语气竟随了后宫的那些人了?”

  佘青岭轻笑:“臣只是怕,这一刀裁下去,怕是天下行医之人,从此对大梁便心有芥蒂了,您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不说旁个,咱御医局那几个能用的,您就看看履历,虽不算做白石山的人,可是他们用的方子里,又有多少出自人家白石山外堂,这按照规矩,白石山却也算他们半师,您难道以后就敢保证自己没个风寒咳嗽?若都依着您的意思处理了,我就问您,您若身上不利落了,他们的药您可敢吃?”

  皇爷被戳了面皮,便气哼哼躺下,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佘青岭起身告辞,皇爷这次却没有留。

  爷俩出宫本该回郡王府,可佘青岭却对陈大胜道:“你回庆丰吧,你媳妇儿今儿跟各房交账呢,你这当家做主的不在,也着实不像话了。”

  陈大胜闻言轻笑:“您这话是讥讽我呢,您那儿媳妇打进门,啥时候让我当过家?我还当家做主?”

  佘青岭白了他一眼:“废话颇多,赶紧去吧,到底是亲厚兄弟,能让便让,咱们也不缺这几个家用,莫要因为银钱兄弟心里有了纠葛,便不美了。”

  如此,陈大胜方送了爹回郡王府,自己快马又往庆丰赶。

  宫里的纷扰并没有影响到民间,亲卫巷依旧是一片欢腾。到底这是七茜儿怀孕,这与旁人份量不同的。

  只众人没想到,一场孕事七茜儿却立刻将老刀其它六房都喊了来,说要把手里的账目交出去。

  这下子,众人便不干了。

  其实她手里这账目是早就想交的,从丁鱼娘进京就想,那时候倒是跟余清官说过几句,可余清官以丁鱼娘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这三年,七茜儿凭着过去的记忆,在外郡买来不少田亩,又趁着庆丰移城,又拿各家田亩收益换了临街的铺面。

  她掌家掌的自然是人人满意,可,这都是一帮子正六品的老爷了,每月从她手里接这几百钱,这是外人不知道呢,知道了怕就是个大笑话了。

  她想的好,可这账目交却交的有些为难了。

  人家压根不想接。

  很少出言的丁鱼娘急的满头是汗,她手势快,话说不连贯,便是一阵比划,嘴里不断重复几个字:“不,不……不行,不不不会啊。”

  七茜儿穿着一件鹅黄的夹袄,靠在炕上笑:“嫂子,不会也得学啊,没的明儿我躺了,还得管这些事儿,那时候便是有心,也精力不济了,您这会子上了手,这几月我手把手带带您,那不是还有大妞她们能帮衬你么?”

  丁鱼娘不肯,扭脸不看她嘴型。

  老刀们都不吭气,就坐在外屋安静的听,反正态度就一个,他们不懂,婆娘做主。

  可心里,却依旧很愿意让七茜儿管着这事的。

  张婉如拿着簸箩做一顶小孩儿的八仙帽,听七茜儿这般说,便小心翼翼问:“嫂子可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闲话?”

  七茜儿立刻摇头:“什么闲话,咱亲卫巷自打有了,那外面说咱闲话还少么?今儿说咱是看门狗巷,明儿说咱目中无人,这世上的人,只要你过的好,闲话总是不会少的,这跟咱府里的账目却是没关系的……一家一个日子,这七个府邸混在一起到底不像话。”

  当年她置办庄子就防这一点,真就照府邸一家一个庄,从不混着置办,就怕到了今天这样,就说不清楚了。

  她话没说话,外屋房门一响,室内顿觉一阵扫地凉风。

  陈大胜裹着寒气进屋,也不敢进去冲到七茜儿,便在门口笑道:“我在门口听了几句,你们想什么呢?哦,分账了,就不是一家人了?想复杂了!就是个交账的事儿,怎么就跟你们小嫂子为难你们一般?”

  余清官接过陈大胜的大氅笑道:“头儿,你这话说的不对,什么为难不为难,主要这账目交到手里,咱也不会管啊?”

  他说完,胡有贵便蹦起来说:“哥,反正我的账目我不接,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们都娶媳妇了,有人管着,那我找谁去啊?”

  童金台伸脚绊了他一下:“你说呢,我看每天爬墙头哪位,她倒是挺想管的。”

  他这话说完,屋里便是一阵嗤笑,胡有贵想起那女疯子便憋气,扭脸就跟童金台撕了起来。

  说来也巧,这里外屋没有门帘,各家又抱着自己家丫头来,童金台他家姑娘如今已经开始冒话,见到胡有贵上手打爹,当下就如宰杀她般喊了一声爹的就啼哭起来。

  那撕心裂肺的,这一个哭,便是一堆哭了。

  童金台爱女如命,立刻奔进屋子,抱住了他最爱的大姑娘。

  人家这闺女真不白养,被爹抱着不算完,就伸着小胖手指着胡有贵,那个点啊,还跟一圈人告状,这混蛋打我爹了,快弄他!

  她点一下,回头搂住自己爹哭几声,再扭头继续点,告状一圈状,继续回头哭。

  胡有贵有些窘,便躲到了门后,人家这姑娘脑袋好,再扭头寻了一圈人,看到仇人没了,针扎般的哭声当下便鸣了起来,搂住她爹喊了起来:“爹~爹!”

  哎,你爹活着呢,哭丧还久远着呢。

  童金台心里感动,眼眶子都红了,当下也不要脸了,就抱着女儿来到门后,追着胡有贵一顿踢打,直到她姑娘觉着出了气,报了仇,咯咯笑出声,拍着巴掌表示很好,众人这才松一口气。

  这一天天的!

  这孩子真不白养,陈大胜稀罕,就伸手摸了一下人家的脸蛋,可童金台嫌弃他手上老茧厚,怕划拉到姑娘的小嫩脸便躲了。

  “啧,就你家有个娃儿,老子稀罕!”

  陈大胜难得露出一些孩子气,摸摸身上寒气没有了,这才进了屋子,笑着对众人道:“得了,今儿也晚了,也商议不出个子丑寅卯,明儿你们再议如何?”

  他都这般说了,众人便笑着告辞离开。

  待人都散去,陈大胜这才一头趴在炕上,亲昵的摸着七茜儿的肚子问:“他今儿可闹你了?”

  说来也奇怪,也就那日在唐府闹腾了一次,从此是能吃能喝能睡,怀相好的不得了。

  七茜儿笑着摇摇头,打发四月通知灶上送饭来。

  陈大胜扒拉了两口热饭,就听下面说,成先生来了?

  陈大胜住了筷子,让人赶紧请人进来。

  都不是外人,便在炕上接待了。

  成先生卷着一身狼狈气息进屋,他今晚也是憋屈又担心,心里有鬼无处宣泄,也不敢四处宣扬,却想找个依靠,寻个确定的话定定心。

  如此在亲卫巷转了几圈之后,又看到陈大胜的亲兵在外卸马具,便进来了。

  进屋看到陈大胜正在呼噜呼噜吃饭,便脸上更苍白,还得赔笑道:“呀,吃着呢,这,我这是没挑时候……”

  陈大胜跳下炕,亲手帮他搬了凳子请他坐下后方说:“嗨,成先生这话说的太客气,咱们是什么关系,你要有事儿,隔着墙大半夜喊人,您看我去不去?”

  成先生讷讷坐下,却半天不吭气。

  陈大胜什么心眼,喝完汤放下筷子,看婢仆收拾走食器后才说:“先生,莫不是跟白石山也有些关系?今日是想找我走个人情的?”

  七茜儿与成先生闻言,两人一起撑起脸惊讶的看着陈大胜。

  看成先生脸上血色全无,陈大胜怕把人吓出个好歹,便劝阻道:“先生莫慌,所谓法不责众,而今不提外地,光燕京一地却有多少郎中受过白石山的恩惠,您便是学医经历跟白石山有关又如何,您的资历是明显的,打陛下起兵,您就在咱的阵营兢兢业业不敢有一日倦怠,这是谁都看的到的,如此便不必惊慌,找谁的麻烦也不能找到您的头上。”

  成先生没想到陈大胜说的是这个,他依旧是慌张的,稳了半天心方说:“却,却也不是这样,我就想,就想冒失下,找你探听探听,若,若,若真是白石山门徒,从前确实有罪,那,那朝廷上却是什么个意思?”

  他满目哀求的看着陈大胜。

  陈大胜闻言微楞,到底仔细打量起成先生来。

  成先生却立刻低头,小腿慌张的不知道该往那边放,就只是发着抖。

  七茜儿放下手里的小裤儿,拉拉陈大胜的袖子道:“我外面还有一些事儿,你们且说着。”

  说完下炕,趿拉着鞋去老宅了。

  等待七茜儿走了,陈大胜便坐在那边想,成先生都说出这话了,怕是真的背后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若说他知道朝廷的处理意见,却也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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