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退休后的日子 第30章

作者:郑小陌说 标签: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张和才又吞咽一下,不必她推,手就已握着蟾蜍,自顾自退回了身前。

  他道:“也、也对,你说得也是。”

  停了一停,他自以为偷着摸着地又溜了一眼银袋子,面上那副垂涎三尺的劲压不住的上翻。

  李敛看着他的模样,忽而抬手摸了下张和才的脸,弯下腰大笑起来。

  她边笑边道:“哈哈哈哈哈,老头儿,你以后养着它就行,可别再去赌石头,霍霍你贪的那点儿银子了啊。”

  张和才叫她笑得一下清醒过来,脸上涌起些颜色。打掉李敛的手,他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好意思骂人。

  李敛却不管这些,

  她扶住桌边,欢愉笑着,笑得如同一个小小的姑娘。

  她这一场笑颜雨落三千滴,一时间驱散一切肃杀,一切寂寥,一切彷徨无往。

  这发自内心的,妍丽的笑色泼撒在四周,滔滔滚水而上,困张和才在其中,叫他左右环顾却逃而不出,只能局促地站在当中,捧着那只蟾蜍,捧着这幅皮囊,捧着还仅剩的,将化开而未化开的一点自己。

  他想要冲上前去,捂住她的嘴,也想要随她一同弯腰,去看她的笑。

  他也想甚么都不做。

  他于是便甚么都没有做。

  李敛笑了好一阵子,在他视线中渐渐收了悦色,却仍弯着眼眸,睫羽一落一抬,洒落道:“东西你收着就成,拿好了啊。我走了。”

  张和才忽从她这句话中感受到一些莫名的怪劲儿。

  被这股劲推着,他再度伸手抓住她。

  张和才道:“你上哪儿?”

  李敛理所当然道:“回离赘园啊。”

  张和才又道:“你去做甚么?”

  李敛道:“……我……回去睡觉?”

  张和才眯眼道:“耍着爷爷玩儿是不是?”

  李敛挑了挑眉,轻笑一声道:“好罢,我出去一趟。”

  张和才放开她道:“李敛,你可不大对劲儿,你给我说明白喽,你给我这玩意儿到底甚么意思。”

  李敛耸肩道:“没甚么,这一阵我不回王府,万一过些时候我要回不来了,到时候还欠着你的银子那多不好,你说是不是。”

  张和才跳脚骂道:“我是个屁是!你怎么回事儿?你上哪儿去?你今儿必须给爷爷说明白,不然你别想出这厨房!”

  李敛懒洋洋地道:“老头儿,你知道我就是绑着手脚,也照样能把你揍得屁股朝上吧?”

  张和才:“……”

  李敛面上笑容渐消,垂下眸去,片刻又抬起来,笑也再度攀上来。

  她轻笑道:“你知近来乌江江湖人众吧?”

  张和才道:“知道啊。”

  李敛道:“八月中秋,月夜三更,乌江府的眺楼上有一场决斗,他们都为此而来,我也是为此而来。”

  张和才张了张口,道:“中秋?中秋不就五天后?”

  李敛道:“对。”

  张和才道:“那你现在去干甚么?”

  李敛朝右上摆了下视线,道:“嗯……去占个好地方?”

  张和才简直想撕烂她那张破嘴。

  李敛挂了下笑脸,道:“日前我在王府院墙外见着俩混人,虽没捉着,但想是冲我来的。”

  张和才猛地想起之前他二人在玉石店中的追逃,身上的镖伤仿佛还在疼。

  李敛又道:“上回的尾巴不知道处理干净了没有,或者弄干净了,他俩不是冲我,但在这儿住久了总是不好的。”

  她耸耸肩,轻笑道:“我在这儿,给谁都添麻烦。”

  张和才望着她踏前一步,欲再问些,李敛却后退一步,抵着厨房门。

  手伸向后头,她拉开了木门。

  门一拉开,月色昏昏洒落下来,李敛如背后生了一双眼睛,倒退着跨过门槛,跨出了门去。

  站在月光之中,她冲张和才朝外打了下手,道:“老头儿,我走了,你记着帮我把碗刷了。”

  话落她笑了一笑,回身提气而跃,踏檐上灯影,隐入了盛夏的热风中。

第二十九章

  李敛说走, 便真走得很干净, 打她道别那夜起, 张和才已四日没有见过她。

  张和才并不常常主动想起李敛,只她实在鸡贼得要命, 他每回夜里回屋,但凡推门见了香炉边上那只绿蟾蜍,立马便要想起李敛来。

  想起她, 便要想起她的笑, 想起那些笑, 自然就要想起有多少时日没再见过那笑。

  故而不自觉中, 张和才已数着日子过了四天。

  这四天中他曾想过去打听打听李敛的事, 譬如她是何人, 从何处来, 往何处去, 又譬如她都在做些甚么事, 又有些……什么样的友人。

  只是他一者并无向人打听她的地方,二者他俩早有接触, 没有突然做这打听的理由, 便是硬着头去打听了, 难保叫别人漏了出去,背后说道他些甚么。

  若是刻意的和人说别朝外说, 那更是欲盖弥彰,简直和在大街上嚷嚷没甚么分别,故张和才只能将这些憋在心里, 像在喉咙里含着一个鸡蛋。

  这天夜里洗漱净回了屋歇下,张和才做了个梦。

  梦里他先听见李敛远远叫了他一声,又见到她笑着推开门,从外头走进来,坐在桌前,敲桌子要茶喝。

  她道:“老头儿,我赢了,我回来了。”

  梦里的张和才感到自己很和气,见她敲桌子,他于是就走去翻出茶叶来煮。

  待茶滚好了,他翻了个杯子递过去,低头正沏上,视野中忽见到一滴红落进碧绿的水里。

  那滴红色烟一般在水中沉底,而后散开,将绿水洇成微黄色。

  他盯着那红色慢慢抬起眼来,接着便看到李敛笑起来。

  她张嘴本欲言,口中却猛然大朵地呕出血来,血洒在桌上,滴滴答答流下去,李敛接着笑盈盈地朝后倒下去,跌下鼓凳,倒进了黑暗中。

  张和才吓坏了。

  他丢下壶猛地伸手进那黑暗中去捞她,这一捞,手背忽然剧痛,立刻便醒了。

  从床上爬起来,他发觉自己浑身是汗,手打在了右边的墙上,手背骨节蹭破了点皮,跳痛地红肿着。

  张和才嘶嘶抽气,皱着脸身子躬下去,左手抓右手,伤口不大,但正因为不大又新鲜,反显得格外疼,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

  和他藏在梦里,欲盖而弥彰的那些心思一样。

  但他确实不敢。

  他连仅去摸的勇气都无。

  深吸气半晌,他慢慢缓过劲头来,直起腰掀开被,欲翻身下床。

  视线方一挪转,张和才忽见视野中有红,他骇得梗了梗嗓子,定睛观瞧才发现是香案上绿玉蟾蜍的双眼。

  那双红宝石在月光下微微泛光,亮得夺人魂走。

  张和才咬牙起身,伋着鞋走过去,一把抓了蟾蜍塞进织锦香袋里,指着它低声道:“明儿你就给我呆里头得了,又红又绿的什么玩意儿,不吉利。”

  “……”

  倒了杯水饮净,张和才转身上榻。

  第二日是中秋,府里人丁虽稀,但仍旧请了几桌子客人,开了两三个席,张和才故而又忙了起来。

  忙完了上午一整趟,正午伺候王府众人开席,张和才从后厨弄了碗甜羹,寻了个犄角旮旯歇下脚。

  举着碗喝了两口,他擦擦汗,手指拉扯衣襟,中衣已尽湿了,水淋淋贴了一层在身上。

  张和才走了下神。

  他忽然想那皮面具扣在脸上,是否也是这般感觉。

  他正想着,视野中乍现出一只手,张和才气息停了一瞬,抬眼一看,发现是夏棠叉腰立在身前。

  搁下碗站起身,张和才堆笑道:“小世女,您吃好了?”

  “唔。”夏棠含糊地一颔首,侧一侧头,道:“张和才,你哪不好?”

  “啊?”张和才一愣,道:“奴婢、奴婢我好得很,好得很,多谢您挂心。”

  夏棠道:“那你怎么叫人给我上了珍馐鹅翅?”

  张和才惊道:“怎——厨房给您上了?”话落他扭头,高声叫道:“林子——!”

  夏棠抬臂摆了下手,道:“我没吃,让给夜瑜姐了,她那个小伙计爱吃肥的。”

  此时不远处张林问声跑来,边跑边道:“哎来了来了,爹我在这儿呢!”

  二人俱见他来,不及张和才开口,夏棠朝外打手道:“没你事,我和张和才略讲几句。”

  张林看了张和才一眼,见他没话,下了个礼,很快又走去了。

  夏棠回过头来道:“张和才,你不大好?”

  张和才躬身道:“小世女,真真儿是奴婢该死,实不瞒您,奴婢今儿个这个精神头确实是,确实是不大济,您……。”

  夏棠食指指着他,思索一瞬,道:“师父说了,无心之过不必计较,你……下不为例。”

  这事可是头一遭,张和才闻言愣了一愣,忙下礼道:“是是,谢小世女宽待。”

  伸手拉起他按着坐回去,夏棠又想了一下,道:“你既然实在不好,那我和爹去说一声,叫你晚上歇了,反正不叫堂子,席也早开,按着流水上就是了。”

  “这使不得啊!”

  张和才慌得忙要起身推辞,夏棠的双手却按住他肩头,臂上力若千钧,张和才竟一时无法起身。

  “就这么定了。”夏棠道。

  “可——”

上一篇:美人与权臣

下一篇:本宫嚣张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