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第43章

作者:沧海明珠 标签: 古代言情

  “住嘴!”沈德妃低头呵斥自己的宫女:“不许对忘忧姑娘无礼!”

  宫女忙欠了欠身,没敢再说话。

  沈德妃方对忘忧微微一笑,说:“既有菊花黄酒,又在雪天相逢,我们何不借着这雪景在此对饮一杯?”

  “这可不敢当。娘娘请稍等。”忘忧欠身一礼后转身进里间去把自己藏的那坛子酒拿了出来。

  沈德妃又给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默默地退到门外守着。

  “过来坐吧,这儿也没外人,无需拘礼。”沈德妃说着,招手让忘忧过去坐。

  忘忧过去跪坐在下手,先把炉火拨得旺一些,然后开了酒坛,往壶中倒了半壶黄酒放在炉上。

  沈德妃看着忘忧不紧不慢的温酒,柔声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想着该如何找你说说话儿,只可惜锦妃对我颇有敌意,我怕贸然叫你来未央宫会让你受些闲气,就罢了。想不到你不但是个信守承诺的孩子,还心思缜密。怪不得我家那傻侄儿心心念念都想着你。”

  忘忧听沈德妃说起沈熹年,心里有点发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德妃又笑道:“你不必紧张,本宫并没有恶意。熹年曾经跟我说过,他是真的喜欢你这丫头。”

  忘忧躬身说:“娘娘仁爱,沈公子也是性情中人。但忘忧身份卑微,实在不敢当此错爱。”

  沈德妃只是看着忘忧微笑,忘忧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幸好炉火很旺,壶中黄酒很快冒了热气。忘忧拿了一个茶盏,倒了半盏黄酒,说:“娘娘尝一尝这黄酒的味道如何。”

  “好。”沈德妃端起酒杯先闻了闻酒香,又尝了半口,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味道竟如此熟悉。”

  “这是我从司膳房要来的黄酒,想必味道都是一样的。”

  “不,司膳房的黄酒虽然都是一样的,但这菊香之中带着丝丝微甜带辛的味道,却很特别。”沈德妃盯着忘忧,半晌方问:“你跟前太医院院正林宥澄有什么渊源吗?”

  忘忧神色一怔,然后欲言又止的看了沈德妃一眼,接着缓缓地低下头去。

  沈德妃蹙眉审视着忘忧,半晌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现在想想,当日你与本宫在御花园相遇看上去是偶然,但却是你故意在那里的,是不是?你故意告诉本宫菊花可以泡黄酒,听上去是随便说说,其实也是别有用意的,对不对?你费尽心思,是有什么目的呢?”

  “请娘娘恕罪。”忘忧恭敬地磕了一个头,伏在地上说,“娘娘明鉴,忘忧引得娘娘想起旧事并无恶意,只想求得娘娘的帮助。”

  “得本宫的帮助?这真是有意思了让本宫猜猜这菊花黄酒的味道是本宫的母亲请人专门配制的味道。那个人是惨遭不测的太医院林宥澄的母亲。四年前,林宥澄一家惨遭横祸,但他的一儿一女因不在家中免遭于难,但至今下落不明。你应该就是林宥澄之女林紫苏,对吧?这菊花黄酒的配方是林家老夫人为我诊脉之后,数次配比才得出来的方子,若非嫡传,又有谁有这个本事呢?”沈德妃沉沉地叹了口气,自嘲道:“我早该想到的,熹年为了你敢跟家里人闹翻,除了喜欢你之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娘娘明鉴。”忘忧再次磕头。

  “你起来吧。”沈德妃仰头把眼睛里的湿意逼回去,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起来,你林氏一门对我沈家有恩,我自然不能薄待于你。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先说来听听。”

  “忘忧知道这件事情会勾起娘娘的伤心事,但牵扯到家仇几十条人命,忘忧斗胆请娘娘想一想当年前太子生病的时候,家父为他治病的事情。”

  沈德妃闻言一愣,皱眉问:“你的意思是,你家的惨案跟我儿的病有关?”

  “我家遭屠戮的那段时间,父亲因前太子的伤寒之症日夜都在太医院和太子东宫之间奔走,我家几代行医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父亲一生都谨慎小心,更没有错诊误诊的记录。而且,我家惨案至今没有查清请娘娘把这些事情关联起来想一想,或许您能想起些什么。求娘娘慈悲垂怜,看在逝者的份上,帮帮我吧。”忘忧说着,再次以额触地给沈德妃磕了一个头。

  丧子之痛是沈德妃心口最深的伤疤,这道疤牵连着她的命脉,一碰就是绝望的疼痛。

  前太子刚去世那年,宫中无人敢提及“太子”二字,否则被沈德妃听见,轻则赐毒酒赏个痛快,重则当众传杖致使血肉模糊而死。她当时状若疯狂,皇上念着沈家开国元勋的功劳以及她多年的温婉不去计较,所以连刘皇后也避着她几分,等事情过去一年多才把赵受益接回宫中,加封为太子。

  所以她身边的人从不敢提及此事,生怕这位外表柔弱却性子暴烈的德妃娘娘暴怒之下再痛下杀手。

  然而此时她并没有发怒也没有失控,而是缓缓地点了点头,红着眼睛,咬牙切吃地说:“你不必谢我,如果事情真如你想的那样,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仇。”

  “多谢娘娘!”忘忧再次磕头。

  “事情过去这几年,有些事情已经被我刻意的忘了。今日先到这里,我回去好好地想一想。三日之后,还是这个时间,你去杏花坞等我。”

  “杏花坞?”忘忧心想杏花坞是春天赏花的地方,这大冬天的去那里倒也清净。

  “有什么问题吗?”沈德妃蹙眉问。

  往后躬身应道:“娘娘放心,忘忧必会如约而至。”

  从听雪阁出来后背冷风一吹,忘忧才发现自己贴身的衣裳都被汗湿透了。于是裹紧了斗篷急匆匆回到重华宫便躲进了自己的卧房,直到晚饭时也没露面。恰好当晚刘皇后把丁锦云叫去坤德殿一起用晚膳,丁锦云和檀儿都没工夫理会忘忧,更没发现她与平日的不同。

  忘忧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起来身上便觉得懒懒的。洗漱之后去丁锦云跟前点卯,檀儿听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忙问是怎么了。忘忧随口编了个谎话:“或许是昨天吹了冷风的缘故,夜里有些发热。”

  檀儿立刻紧张起来,说:“这可不是小事儿!咱们娘娘的身子本就虚弱,可别过了病气给她。这两日你好好地在屋里养着,就别来娘娘跟前走动了。还有我叫人请个太医来给你开两剂汤药吧?”

  “多谢姐姐关心,太医就不必了,我自己煮些姜汤驱驱寒气就行了。”

  “好,那你好好歇着吧。娘娘这边有我呢。”

  忘忧福身告退回到自己的卧房,拢好炭盆裹着被子蜷在床榻上,默默地猜测着沈德妃会怎样。

  沈德妃自然不好过,此生最痛的伤疤不但被揭开,还顺带撒了点盐。任谁都会受不了。忘忧离开之后沈德妃一个人留着眼泪在听雪阁里喝完那壶黄酒,把当年的事情一点一点认真地回忆了一遍。

  沈德妃的儿子赵睿比赵祯大半年。宸妃生赵祯的时候,赵睿已经五个多月。赵祯出生而宸妃亡,皇上很长时间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所以咿呀学语的赵睿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皇上悲痛,因此,皇上对赵睿疼爱有加,在他五岁时便加封为太子。然而七岁那年,赵睿不慎染上了风寒。

  风寒并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然而就怕拖延。拖延得久了,风寒变为伤寒。病灶浸入肺腑就难治了。

  赵睿自幼身体强壮,所以沈德妃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病症一直拖延了一个多月,她才发觉不对劲儿。立刻把之前给赵睿诊治的太医骂一顿,以无能的罪名发落了,奏请皇上专属御医林宥澄来重新诊脉并细问病情。

  林宥澄生性谨慎小心,给赵睿诊脉之后并不敢轻易用药,而是回太医院把之前给赵睿诊治的脉案,药方都找出来对比。之后重新调了药方,给赵睿服用七日之后,病情稍有好转。

  沈德妃的这口气还没松下来,林家便惨遭灭门。

  当时,这件大案震惊了整个东京城。因为作案手法惨烈,像极了江湖寻仇。所以各家都以为林家有什么宿敌找上门来,连沈德妃都没往宫内争斗上想。林宥澄死了之后,太医院另换了一个太医来给赵睿治病,赵睿刚刚缓和的病情再次出现反复。如此反反复复折腾了两个月,伤寒未愈又添了新病,吃什么吐什么,连一口水都喂不进去,赵睿死的时候瘦成了一把骨头。

  沈德妃便如被剜去了心肝,悲痛欲绝,大病一场之后,不但身体垮了,人也几乎疯狂。

  所以在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人敢提“太子”一词。

  再后来,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后宫各处妃嫔都没有怀孕生子。皇后便以江山社稷为重,把寄养在贤王府的赵受益接回了坤德殿,赐名赵祯并亲自教养。又过了半年多,在皇后一力主导下,赵祯晋封为太子。

  那日下午,沈德妃一个人坐在听雪阁里,把最痛苦的那段日子认真的回忆了一遍,直到炉火渐渐地熄灭,彻骨的寒气把她从记忆中拉回了现实。

  回到未央宫后,宫女端了一碗浓浓的姜汤来给沈德妃喝下,又叫人预备了一桶温热的洗澡水给她泡浴。

  沈德靠在浴桶之中,闭着眼睛吩咐身边的贴身女官:“舒兰,我有些不舒服,你叫人把太医院的冯太医请来。”

  舒兰答应一声出去,沈德妃又叫把自己从浴桶里扶起来,绾了头发,换了衣裳,靠在榻上等冯太医。

  太医院冯尚宁是沈家推荐上来的人,也是沈德妃这几年一直倚重的太医。听说德妃娘娘传唤,冯尚宁不敢怠慢,急忙忙取了药箱带了个药童直奔未央宫。

  沈德妃沐浴后没有化妆,苍白的脸色倍显憔悴,冯尚宁上前请安,并跪在榻前给沈德妃诊脉。

  “你们都下去。”沈德妃有气无力地说。

  舒兰朝着众人摆摆手,几个宫女连并小药童一起退下。

  “娘娘的脉象似乎是动了怒气,是谁惹娘娘生气了吗?”冯尚宁小声问。

  沈德妃抽回手,坐直了身子说:“我没事,今儿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托你去办。”

  “请娘娘吩咐。”冯尚宁后退一步,躬身应道。

  “你把我睿儿当年的脉案一字不落的誊写一份,明日晚上之前交给我。你要记住是两位主治太医所写的脉案,一个是林宥澄,另一个是吴泰。这两个人的脉案,药方,务必一字不落的给我誊写清楚。”

  冯尚宁愣了一下,他想说这是好几年前的脉案了,早已经不知道压在哪里,找也不好找。也想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娘娘何必再倒腾出来让自己伤心。但许多话到了嘴边都没说出口,最终也只是躬身答应:“是,娘娘。”

  “你去吧。这件事情必须悄悄地办,别声张。”沈德妃又叮嘱了一句。

  “尚宁明白,娘娘请放心。”冯尚宁再次躬身答应之后,退了出去。

第062章 再聚,意外之喜

  到了约定这日,忘忧先去找檀儿,说自己觉得风寒还是不好,想去太医院找小太医拿点药回来自己煎煮。

  檀儿叮嘱她不可大意,还是请太医给诊个脉,认真的开一剂方子好好地调养一下。忘忧答应着,回房换了衣裳便出了重华宫的门。

  杏花坞坐落在御花园的东南角,是一处春天赏桃杏花的地方。然而此时隆冬时节,不管是杏树还是桃树,只有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瑟缩,反衬着那一栋雕梁画栋的屋子越发孤独。

  许是因为没有人光顾,连值守的太监都偷懒,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忘忧围着杏花坞转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个人影儿。进屋之后倒是见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太监抱着个鸡毛掸子缩在角落里打盹儿。

  “就你一个人吗?”忘忧问。

  “啊?姑姑饶命!小的没有偷懒”小太监被惊醒,赶紧的跪在地上求饶。

  “没事,你起来吧。”忘忧温和地说。

  小太监抬头看清楚忘忧,发现是个生面孔,方站起身来问:“姐姐是在哪里当值的?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重华宫的,偶然路过觉得这殿阁修建的好看就进来瞧瞧。如果你没有什么差事,可否劳烦你一件事?”

  小太监一听说是重华宫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忙殷勤地说:“姐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你去御药房帮我取一些当归和黄芪来。这是我写的单子,上面有重华宫的印鉴,御药房的人见了自然会给你取药。这一块银子赏你喝茶。”忘忧把领药品的单子和一块五两的银角递到小太监面前。

  “多谢姐姐。我领了东西给您送到重华宫去?”

  “重华宫可不许外人出入,你便是去了也进不去门。我一个时辰之后还在这里等你,你把东西送到这里来交给我就是了。”

  小太监自报了姓名,拿着银子高兴地去了。

  忘忧看看屋里一尘不染的样子,心想这小太监倒是个勤快人。于是她找了炭盆来点了火,又去橱柜里翻找出一套茶具,因见外面有一道温泉绕着屋子流过,便拎了壶去取了些干净的泉水来煮上。

  沈德妃到的时候,壶中水已经烧开,忘忧正准备用自己带来的菊花枸杞泡茶。

  “想不到你这么早就来了。”沈德妃抬手让贴身宫女把身上的斗篷解了去,只抱着手炉走到主位上落座。

  忘忧叩头行礼,向沈德妃请安。

  “起来吧,你这是要用菊花做茶吗?”

  “菊花枸杞茶有清肝明目,平肝益气的功效。娘娘每日可饮一盏,对身体有益处的。”忘忧说着,把一盏汤色明亮的茶送到沈德妃的面前。

  “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沈德妃接了茶放到案上,朝着旁边的女官伸出手去。

  女官舒兰从怀里拿出一卷写满字的宣纸双手奉给沈德妃,沈德妃接了之后直接递给忘忧。

  “这是?”忘忧双手接过纸卷,狐疑地看着沈德妃。

  “这是当年你父亲林宥澄给我睿儿诊治的脉案以及药方。还有一份是另一个叫吴泰的太医的脉案和药方。你既然是林太医之后,想必也懂些医术。拿回去好好地研究一下,若有疑问或者发现,可想办法传信给我未央宫的掌事宫女舒兰。”

  忘忧闻言,心里一阵激动,忙向沈德妃磕头道谢:“多谢娘娘出手相助。”

  “你错了!我不是帮你,而是为了我的睿儿。”沈德妃咬牙说道:“这几年我浑浑噩噩,只当这是我命中注定孤苦到老。那日听了你的话,才恍然大悟,一场伤寒而已,经由林宥澄医治已经有了好转,却因林宥澄被杀,吴泰接手,而病情反复,以致丧命。我儿若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那么我这个母亲若不能亲手为他报仇,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娘娘放心,若这件事情真的有什么,我们一定会查出来的。”

  沈德妃冷笑一声,问:“你这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你可知道若这种猜测是真的,你的对手会是谁吗?”

  忘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这个,忘忧已经想过了。但不管是谁害我家破人亡,我也一定都要把她揪出来,就算赔上性命也不怕。反正我不能苟且偷生,让家人喊冤抱屈,在黄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听你说得倒是慷慨激昂。就怕到时候赔上你的小命儿也难报你的家仇。”沈德妃说着,端起青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

  “忘忧相信,这世间之事总不能一直由着那么几个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公道二字,也是要有人来捍卫的。”

  沈德妃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眼神明亮,唇角勾起一丝无畏的笑,这若有若无的微笑似有一种魔力,让高高在上的德妃忍不住赞许点头。“那你就去查吧,若我儿的死真有蹊跷,那么你林家的事就是受我牵连。这个仇,我帮你报。”

  “忘忧先谢过娘娘。”忘忧说着,再次向沈德妃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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