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 第122章

作者:明月珰 标签: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这一番眉来眼去的在外人眼里倒成了含情脉脉。

  敬则则看了看桌子上的饺子皮,又看了看包好的饺子,她转头问古嬷嬷道:“这怎么包?”

  敬昭仪这是吃过饺子,却从没包过的主。

  古嬷嬷忙地做了一个示范,雪白的饺子皮到了她手里,放入馅儿之后手掌一握就成了个元宝状,那叫一个麻利。

  敬则则跟着学了一个,力道没掌握好,捏得那叫一个汁水横流,惨不忍睹,惹得女孩儿们都笑了起来。

  沈沉在旁边拿起一片饺子皮,放入了白菜猪肉馅,轻轻一捏,成了。他用手掌托着那胖乎乎的饺子在敬则则眼前晃了晃。

  跟她炫耀是吧?敬则则的表情说变就变,两眼一眨巴水光就泛了上来,连眼圈都微微红了起来。这演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回忆回忆在海水里泡的时候就成了。

  沈沉可还没遭遇过如此“弱鸡”的敬则则,为这么点儿蚊子大的事儿居然开哭,他不得不干咳一声,然后低声道:“我帮你包。”

  敬则则直接把自己手心里的“惨不忍睹”搁沈沉掌心里了。她觉得狗皇帝简直莫名其妙,秀恩爱是这样秀的么?不打击人不教训人他就活不下去是吧?

  眼瞧着敬则则黑了脸,沈沉自然乖乖地在一旁默默地开始包起饺子来。

  敬则则这才放缓了神情,转头看向女孩儿们道:“好了,今晚的饺子都归他包了,能者多劳嘛,咱们去扎红头花。”说完,敬则则还白了沈沉一眼。

  除夕扎红头花是本朝民间的习俗,哪怕再穷的人家,这一日也要给家里的姑娘买几张红纸并红头绳,用来扎成红头花,明日早晨一大早戴在头上算是讨喜。

  女孩们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哪儿能叫沈沉那么大的官自己包饺子的,但听敬则则说扎红头花,就都来了劲儿。何况回头再看皇帝,不管多大的官,一旦开始司厨,似乎身上那股子威势就自动矮了三分,叫人不那么害怕了。

  齐兰抿唇笑了笑,第一个往敬则则走去。

  屋子里立即响起翻笸箩的声音,偌大的大堂一下就分成了两个空间,一处是沈沉孤零零包饺子的桌子,一处是以敬则则为中心的群星拱月。

  “华容,你来给她们露两手。”敬则则道。她自己却是个典型的心灵手不巧,干啥都只会动嘴巴的人,所以包饺子这种事儿都被皇帝给鄙视了。

  宫里出来的人,手艺自然不是这些穷苦的女孩儿们能比的。只见那红纸在华容手上温顺地被揉来折去,很快一朵重瓣红牡丹就出现在了华容的指尖。

  女孩儿们齐齐惊呼了一声“哇”,再看华容时那眼神就不一般了,比看到敬则则时还火热。

  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女孩子叽叽喳喳七嘴八舌,难得的没叫沈沉觉得烦躁,大过年的本就是图个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尽管跟曾经想象的不一样,但眼前这一幕却奇异地让沈沉觉得这就是他想象中的过年。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无拘无束地聚在一起,而不是宫中夜宴那般,一张张小几把人和人心都隔开了,中间一群舞姬歌姬,瞧着热闹,但实则无聊乏味。

  许是瞧着舒心吧,沈沉也没觉得一个人包饺子无趣,反而是眼睛看着敬则则,手里无意识地就包出饺子了,并不耽搁什么。

  这时一个穿着灰麻布衣的妇人低着头挨着墙边走到了沈沉身边两步的位置停下,她双手把一小盆调制好的白菜咸菜馅儿搁到桌上,低声道:“敬先生叫我把这馅儿端上来的,说相公茹素。”

  沈沉却没想到百忙之中敬则则还记得他茹素,他往敬则则看了一眼,后者也正看他来着,灯下笑靥如花。

  沈沉难得地对那妇人说了句“多谢”,无意间却瞥见她袖口处露出的手臂上有三道血痕,像是被荆条抽过。沈沉抬了抬眼,就看到了那妇人眼角的淤青。

  恰这时古嬷嬷将煮过的金瓜子捧了进来,朝沈沉行了礼道:“主子,夫人说今晚包喜用这金瓜子儿。”

  沈沉点了点头,把金瓜子放进饺子皮里一捏,然后随意地放进他面前的一大盘饺子中,即便他自己也看不出哪个饺子是包了喜的。

  “主子,这饺子也够了,她们都是女孩儿家,吃不了多少的。”敬昭仪不心疼皇帝,古嬷嬷却是又心疼又害怕,这吃了皇帝做的饺子还不折寿哟?

  沈沉松了口气,朝古嬷嬷笑了笑,在她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洗手,放下袖口朝敬则则等人走了过去,“饺子包好了,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他一过来,敬则则周围那圈孩子们立即作鸟兽散都避到了华容身后。

  敬则则扬扬眉,只觉得好笑。皇帝虽说已经年过三十,岁月如梭也没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而且光阴总是偏爱男人的,他瞧着依旧是清隽高华,轩朗俊逸,威肃而不失儒雅,令人一见忘俗,在一般的女子和小妇人跟前却还是挺有卖相的,没想到就为着上回夜闯逮人的事儿,就成了人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的人了。

  沈沉则是觉得这群女孩儿胆子比麻雀还小。

  “那我们写春联吧,明日就是初一啦,一大早要挂春联的。”敬则则道。

  写春联这等雅事,小女孩儿们自然帮不上忙,可她们却特别向往,总觉得会写字的人特别有学问。而今她们虽然也开始识字,但毕竟才刚刚开始而已。

  古嬷嬷和华容将两条红纸取了来,并端上笔墨。

  沈沉让了让敬则则,敬则则也没推辞,她取笔蘸墨,一手拉着袖子在纸上写到:杏林日暖,百花争艳。

  齐兰见敬则则刷刷几个大字写下来,行云流水般,只觉得她动作比字还好看,那样漂亮那样有气势,做女子做成敬则则这样,就是她的梦想了。

  敬则则写完上联,将笔递出给皇帝道:“下联十一哥你来写么?”

  沈沉也没推辞,走上前也刷刷地写了起来,却是:橘井泉香,大地回春。工工整整地对上了敬则则的上联。

  他的字行云流水之势下更添了一丝龙飞凤舞的桀骜,大有入木三分之饱满。

  敬则则欣赏了片刻,不得不承认,皇帝的字还是比自己高妙许多,尽管他们写的是一个字体,且她还是临摹皇帝的字起步的。

  这群女孩儿只觉得字写得刷刷有气势也好看,但究竟是怎么个好法儿就不知道了。

  齐兰被人推了推,然后怯怯地问道:“先生,这杏林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啊?还有那橘泉,更是听都没听说过,在街上倒是看到药铺门口经常挂着杏林两个字,却不知啥意思。”

  敬则则道:“这杏林和橘泉是出自两个典故。杏林是说,三国时有个大夫叫吴懂,他为人治病不收钱,只叫重病而痊愈的人栽植五棵杏树,轻症者种植一株,如此积年而成林,后来咱们就用杏林指良医了。”

  “至于橘泉么,让十一哥给你们说。”敬则则道。

  “橘泉是西汉时一个叫苏耽的道人的故事,他事母极孝,在成仙之前,嘱咐他母亲明年会有时疫,到时候可以用井中的泉水泡橘叶来救人。第二年果然发生大疫,她母亲遵照嘱咐,活人无数,传为了佳话。”

  “所以先生写对联用了一个典故,相公立马就对上了一个典故?”齐兰满脸崇拜地看向敬则则和沈沉,尤其是后者。很自然的人总会觉得对对联的人比较厉害。

  不过沈沉和敬则则都有些汗颜,这对联说实话就是应景儿,称不上精妙,那两个典故更是读书人耳熟能详的,到了这群小姑娘跟前居然就成了厉害的了,这顿夸把他二人都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不是什么厉害的事情,春联一般是应景联,写出来的都差不多。”敬则则道。

  “可是先生和相公完全没商量就一个上联一个下联地写了出来,这难道不厉害?这不是就叫那个什么,什么一点通的。”齐兰道。

  “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华容在旁边帮腔道。

  “对,对,对,就是那个。”齐兰忙地点头。

  敬则则听了直想翻白眼,沈沉倒是嘴角的笑容真成了些,看着对联道:“的确挺相称的。”这说的却不是那杏林、橘泉,指的却是他二人的字写得很是相似,上联下联仿佛出自一人之手。

  到吃饺子的时候,有好几个孩子都快熬不住了,连连打哈欠却一直硬撑着,就为了吃肥瘦相间的猪肉馅儿的饺子,还想看看喜落谁家。

  敬则则看着正往桌子上端饺子的妇人道:“李嫂,你也来跟我们一块儿吃吧。”

  “不,不。”被叫做李嫂的李菊慌忙地摆摆手,但脸却一直是撇开的。

  齐兰等人却已经上前将她拉到位置上坐下了,“李大嫂,你就听先生的吧。咱们都是穷苦人,不分什么的。”

  这李菊是女孩子里黄如的嫂子,因着黄如到医塾里来学医,她家就少了个劳动力,少了一份给人洗衣服织补的收入,古嬷嬷请示过敬则则后就将李菊请来了医塾帮佣,如此那黄老爹才答应的。

  李菊并不是不敢坐,只是她身上有伤,给人看到了觉得很难堪。

  但在座的却没有一个人提及她身上的伤。不是不关心,主要是李菊已经来了许多日子了,身上就没有不带伤的时候,大家已经习惯了,也不想往她伤口上抹盐。

  偏生今晚她却是运气好,那唯一一个装了金瓜子的饺子却被她给吃到了,她慌得面红颈涨的,直道:“不,不,不该我的,我,我……”说着她似乎就要哭。

  敬则则还从没见到过吃到喜却要哭的人,她柔和地道:“李嫂,没什么该不该的,这金瓜子既然是你吃到的就归你了,拿回去给你的孩子买两身新衣服啊。”那金瓜子显然不止能买新衣服,可李菊的脸上却一点儿笑容没有,反而还十分恐惧。

  敬则则看得惊讶,转头望向黄如。黄如上去拉住她嫂子,“嫂子你这是怕啥呀,又不是偷来抢来的,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呗,回头交给我爹不就成了。”

  听黄如这样说,李菊才勉强地收下了,但脸色依旧苍白。

  本来挺高兴的除夕之夜,李菊这一点小小的插曲却让敬则则回宫的路上一直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害怕金子呀?”敬则则问皇帝道。

  “是不是太穷没见过金子?”沈沉正儿八经地胡说八道道。

  敬则则轻轻地踢了皇帝一脚。

  “不提她了,你没吃到喜,却有些扫兴。”沈沉把话岔了开去,“回宫后,你可别忘记你答应朕的事儿。”

  这事儿立即占据了敬则则的思绪。

第139章 忒狠心

  马车直接行驶到了乾元殿前的广场边。以往哪儿能这么大胆呀,那时候敬则则还只能穿小太监的衣服溜墙根回去,如今却能正大光明的下车了。

  没有了束缚的皇权,实在太舒适了,也难怪会出那许多暴君、昏君了。

  敬则则站在乾元殿面前,感叹自己是利令智昏啊。她怎么就答应皇帝来乾元殿住的呢?

  敬则则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一路是怎么走进坑里的。皇帝说她白日里几乎不在明光宫待着,明光宫的地龙烧起来就是浪费碳火。不如他将明光宫的碳火费折现给她银子,她则搬到乾元殿住,如此既不用浪费碳火还能得一笔银子。

  她就答应了。

  她居然就答应了!为了五斗米折腰啊。

  敬则则看着幽紫黑夜里仿佛巨兽蹲伏的乾元殿,这不就是羊入虎口么?

  “傻愣着做什么,走啊。”沈沉回头拉住敬则则的手,带她一同上台阶。

  这会儿走着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如果是封后大典,皇后和皇帝则会各执红绸一端,皇后会在百官的注目下由皇帝引导着也走上这乾元殿前的丹陛。

  沈沉的嘴角却翘了起来,前面那些年他总感觉有一天敬则则会顺着这个丹陛走上乾元殿,而他就在丹墀上等着她。如今能由自己亲手拉着她走上去当然更好。

  敬则则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呼吸,感觉自己怎么那么怂。乾元殿那么大,皇帝的床也很大,别说睡两个人了,就是睡二十个,挤挤也能躺下。再且,景和帝应该没那么下作吧?

  “去沐浴吧。”沈沉在走上乾元殿丹墀的时候就松开了敬则则的手。

  “那我睡东配殿还是西配殿?”敬则则假假地问了句,主要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那可是从没变过的。

  “你睡正殿,朕睡榻上。”沈沉道。

  敬则则扬了扬眉,没吭声地转入了净室。因着她的到来,本来没有宫女的乾元殿又新添了两名,年纪偏大,约莫三十来岁吧。皇帝这是怕她吃醋还是怕他自己把持不住啊?

  敬则则洗完澡随意裹了件袍子便转出了净室,皇帝就坐在“她”的龙床上手里拿了卷书正在翻看,见她进来,沈沉也没动,“你明光宫的瓶瓶罐罐朕都让华容搬过来了。”

  敬则则点了点头,走到妆奁前坐下。她先是用雪花膏润了润脸,然后双掌合十温热了手中的雪花膏在修长的脖子上轻轻地从下往上摩挲。

  因为暖阁里太过静谧,以至于她听到了一声很明显的吞口水的声音。

  敬则则没回头,只叫了声华容,便转到了紫檀座四折绘玉堂富贵琉璃屏风后。华容取了玉肌膏的罐子也去了屏风后。

  沈沉就看到敬则则的侧面剪影被投到了屏风上,瑰峰霞谷,琼顶瑶池,毫不吝啬地被灯影描绘了出来,纤毫毕现。她轻轻地解开了腰带,身上轻薄如云的粉袍便滑落到了腰间。

  华容用玉片取了玉肌膏涂到敬则则的背上,再用玉滚轮不轻不重地替她上着药膏。

  沈沉虽然看不到颜色,却能想象那粉色的袍子只会映衬得她的肌肤如桃花瓣柔美。

  敬则则转出屏风时往皇帝那边望了望,景和帝的眼睛似乎一直埋在书卷里的。她翘了翘唇角重新在妆奁前坐下,华容则搬了个小杌子在她脚边。

  敬则则伸直了腿把脚搭在小杌子上,华容又用凝芝膏在她的腿上开始揉按。这样的动作,那袍子很自然地就顺着腿侧滑落了下去,露出雪白笔直散发着诱人光芒的长腿来。

  身后传来掀被子的声音,还有衣袍摩擦的沙沙声,敬则则只听得皇帝用十分紧绷的声音道:“床朕已经给你睡暖和了,你还是赶紧上来吧,别着凉。”

  然后敬则则就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侧头时便只看到皇帝落荒而逃的背影了。

  她垂了垂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华容却是忍不住抿嘴笑,她感觉自家主子这套做作不就是在诱惑皇帝么?看来好事将近,可算是要重归于好了。

  诱惑么,的确是真,但目的恐怕并不是华容想的那般。敬则则很清楚,沈沉也很清楚。

  敬则则那性子有多骄横沈沉怎么能不明白,她怎么可能先低下身段来求好?这明显就是要引得他毁诺,然后她就能跟他撕破脸皮了。再且以她从前的矜涩,即便是诱惑人,也断然不可能如此大大方方,脸都不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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