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 第127章

作者:明月珰 标签: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敬昕知道敬则则怕是生气了,赶紧道:“娘娘,等我这两年手头理顺了,就来帮你好么?”

  敬则则没吭声,敬昕若非是她庶妹,她压根儿不会拉扯她。因为她身上并没有敬则则想要的那种独立的气质。因为她命好,爹是定国公,姐姐又是皇帝宠爱的昭仪,嫡母心善如今也不在了,所以敬昕的日子过得很顺心,顺心的人总是少了那么股劲儿。叫人羡慕却又有些瞧不上。

  且略过敬昕不提,敬则则大晚上的还在灯下画成衣的图纸,一边画一边叹息,她也知道自己一旦不是昭仪了,她所穿的衣服再美也会少了一圈光环,价格就不好往上喊了。

  敬则则现在只恨一年的时光有限,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布局开来。医塾那边没有进项,眼瞧着是坐吃山空的光景,敬则则心里当然着急。她琢磨着这辈子估计是财运不佳,总感觉从来就没宽裕过,还经常面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的境地。

  恰这是沈沉走了进来,敬则则在心底骂了句“穷鬼”,对,皇帝也是穷鬼,户部天天哭穷,天下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哪怕景和朝物阜民丰,每年收上来的税赋乃是先帝朝的两、三倍,也还是不够用。

  “你在骂朕?”沈沉问。

  敬则则瞪大了眼睛道:“皇上,你莫不是成精了吧?”

  沈沉的回答是在敬则则额头上敲了个栗子。“在画什么?”

  “画衣裳样子呢。”敬则则颓丧地道,”其实也没什么用,这衣裳但凡做出来,不出一月铁定其他铺子也就跟着做出来了。”

  “无妨,你只要在你铺子的货物上打上独特的标记就成了。”沈沉道。

  “那别人也可以模仿啊。”敬则则道。

  “所以你的标记需要暗藏一些手段,普通人看不出来,但是你的人却能分辨出来。”沈沉道,“朕打算下一道旨意,保护各色店铺的标记,以杜绝弄虚作假的人。”

  敬则则扬扬眉,皇帝这旨意真是恰好拟到她心上了。“皇上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么?”

  沈沉道:“一般吧。朕同几位大学士商议过了,还私访了十来个商会,议了议此事,都是大加赞同,看来是可行的。”

  “但是用独特标记的铺子得在官府备案,每年都得缴纳一笔银子,算是保护费吧。”沈沉道,“总得给那些胥吏一些好处,他们才肯尽心。”

  “这个使得。”敬则则点头道。

  “不过这样的事是第一次,朕打算现在京畿范围内尝试,若是可行再颁行天下。”沈沉道。

  这也无可厚非,但敬则则很怀疑皇帝是别有用心,想迂回地把她绑在京城么

  不得不说,皇帝就快成功了。虽然明知他心怀不轨,然而敬则则却没办法反感他的做法,毕竟他真是处处都在为她着想。

  “可是我本以为三妹能出来替我打点铺子的,她如今却变了卦。我还没想到谁合适帮我呢。”敬则则期盼地看着皇帝,总觉得他什么难题都能解决。

  沈沉沉思了片刻,“朕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慢慢再看吧。你娘家嫂嫂不行么?”

  “大嫂和二嫂都想跟着哥哥们去任上。”敬则则无奈地道。

  沈沉沉默不语。

  敬则则知道,敬昕还有她的嫂子们那才是男人心中妇人该有的德行,而她自己已经算是离经叛道了,也亏得皇帝居然不计较。

  不过敬则则没想到的是,她心里愁的人选的事儿,次日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大公主?”敬则则纳闷儿地听着华容的通传。大公主乃是宋德妃所生,敬则则跟宋德妃可从来就没什么交情,她回宫后,大公主倒是每逢五逢十就带着几个小公主前来给她请安,但敬则则因为要离宫,所以也就是表面敷衍一下,省得她们以为在自己身上能得到什么,敬则则是不想浪费这些小公主的感情。

  大概是平日里敬则则表现得太过疏离,所以几位公主除了前来请安之外,还从没到敬则则这儿来穿窜过门儿。

  “准是为了亲事。”华容道。

  敬则则这才恍然大悟,算算年纪,大公主的确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时候了,但从没听皇帝提过对她亲事的安排,可是既然没从本朝指驸马,那多半是要和亲了。

  敬则则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嘉和不是第一次到乾元殿后殿来,年后每次给敬昭仪请安都是在乾元殿。但这一次她走得特别小心翼翼,脚步也特别沉缓,脑子里不停在琢磨待会儿要说的话。

  看到华容出来请她进去时,嘉和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踏进了正殿,转到了东次间。

  敬昭仪穿着便服坐在榻上,正等着她。

  嘉和上前给敬则则请了安,借着这功夫偷偷地打量了一番。

  眼前这人瞧着比她不过大两、三岁模样,穿着半新旧的鹅黄薄裙,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斜插一柄雕喜鹊登梅的玉梳,简单得似寻常人家的少奶奶,却美得惊人。

  她的美真真是得天独厚。乍一看,是惊为天人的美。可你再细细看下去,又觉得她似温养得绝佳的玉,越看越觉得秀润盈和,在她的周遭环绕着一层光釉,那样近又那样远,仿佛雾里看花,云端望月,只不是此凡间之人。

  就是她成了后宫的大赢家。

  连她母妃当初都看走了眼。

  嘉和已经偷偷留意这位昭仪近一年的功夫了,她知道她几乎每日都出宫,也知道她去了哪里,在干什么。她唯一惊讶的是她父皇居然这么纵容敬昭仪。为她甚至单独留出了一扇宫门,只为她随时能出入。

  “嘉和,你今日寻我是有事么?”敬则则开门见山地道,她可没工夫陪着小姑娘兜圈子。

  嘉和再次吸了口气,她知道敬则则每日都要出宫的,所以才早早地就在外头等着了,这会儿听得敬则则直接问她,她也不敢耽搁,便直了直背脊道:“昭仪娘娘,我听说你在宫外行医塾之事,这为国有利,为民有恩,嘉和也想尽几分薄力。”

  小姑娘的心机总是很好就猜到的。

  医塾都办了好几个月了,嘉和此刻才提出来要尽几分力,其真心假心一望而知,全看敬则则要不要点透罢了。

  敬则则见嘉和两手垂在身侧,却紧张地抓着裙子,又看她脸上还带着稚气,这样的娇女,若真是送去和亲,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大有人在。

  敬则则无意插手皇帝的安排,也无意允诺嘉和什么,但她觉得可以给嘉和一个机会,让她做点儿事情,毕竟公主和宫妃其实都一般的无聊。

  “我的确有地方可以用到大公主你,不过却不在医塾,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敬则则道。

  “啊?”嘉和吃惊地望向敬则则,大约是没想到这件事如此容易就成了,她本来想了许许多多的话,想着怎么说服敬昭仪来着。

  敬则则笑了笑,“我有件事,缺个帮手。”

  “我愿意,我愿意。”嘉和急切地道,这都不用管是什么事儿,就猛点头了。

  “那你坐我对面我,我细细同你说。”敬则则道。

  她要说的就是成衣铺子的事儿,嘉和愿意出面的话,比敬昕的效果可就好太多了。大公主在宫中虽然不得宠,皇帝不知道为了什么反正看她不顺眼,但在宫外,众人只知道她是大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几个女子之一。

  嘉和静静地听着敬则则的话,眼睛越来越亮,可见她也是喜欢的。做漂亮的衣服、首饰,没几个女孩儿能不喜欢。

  “娘娘,我愿意,这事儿我一定做好的。”嘉和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只是咱们丑话得说在前头,这里头的盈利,你只能分得两成,再三成要用来嘉奖出力之人,另外的五成则要捐给医塾。”敬则则道,“因为我们做这件事并不是要与民争利,你乃是皇家公主,天下都是你们家的,只有天下的人好了,皇家才会更好。”

  “我明白的,娘娘。”嘉和眼神坚定地道。

  敬则则笑了笑,“那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有什么点子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商量,但这件事却是宜早不宜迟,你早早地安排下去吧。需要帮手的话,在宫里找可以,想去你母妃的娘家找也可以。”

  嘉和没想到敬则则会同意自己找宋家,那信心就更十足了。“放心吧娘娘,嘉和一定好好做的。”

  找到了嘉和这个人选,可算是解了敬则则的燃眉之急。

  这已经是四月了,敬则则本以为这最后一个来月,皇帝肯定要约束一下她的,毕竟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可他却什么都没说,每日任由她早出晚归,搞得敬则则自己先惭愧了起来。

  “皇上,那个我……”敬则则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我走后你打算怎么处置?”

  “什么怎么处置?”沈沉不解。

  敬则则看皇帝听她说离开的话显得很平静,心里有些慌。“就是,是对外宣布我死了么?”

  “不行。”沈沉摇头道,“朕心里一直抱着侥幸,哪怕你现在走了,可万一有一天后悔呢?朕会对外宣布你病了,去避暑山庄养病。”

  敬则则点点头,觉得这样也行。

  “那皇上要开选秀么?”敬则则又问。

  “朕已经下了本朝不再选秀的圣旨,若是朝令夕改岂不是自己打脸?”沈沉道。

  “那你,你以后怎么办?”敬则则有些结巴地道。皇帝总不能做和尚吧?六根清净?他又一向不愿意临幸宫女,否则不选秀也无所谓。

  沈沉苦笑道:“还能怎么办?朕再不愿后宫杂七杂八的,宁缺毋滥。若是有缘,总能再碰上合眼缘的,无缘那就算了。”

  敬则则笑道:“那皇上可以多微服私访几次。“

  沈沉不置可否,显然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敬则则也只好尴尬地收了话题。“明光宫的东西……”

  沈沉截断敬则则的话道:”明光宫会为你一直留着,哪怕你再也不回来,朕也不会让别人住进去。”

  敬则则没为这话感动,想的却是,原来将来也还是有别人的哦?她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又太自私了,但是占有欲好像是人的天性,是不是过分,只看人能否自己约束自己。

  “皇上,我……”

  沈沉再次打断了敬则则的话。“好了,别说这些了,你知道你这是在往朕胸口捅刀子么,则则?”

  敬则则点点头。可是皇帝绝口不提五月之期,这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所以才主动提及的。总不能到了最后一天拎起包袱就走吧?而且有些事情本身就该讲明白的。

  沈沉叹了口气,“端午朕带你去看赛龙舟如何?”

  “好啊。”敬则则努力做出欢喜的样子。只是端午之后她就该离开了,心里莫名地多了一丝感伤。

  敬则则没想到自己会感伤的,一年前她还是那样的决绝,那样地坚信自己的决心,但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却还是会难受,并没有那种即将鱼入大海的畅快感。

  可是留下来也不行,皇帝现在之所以放她自由自在,那都是为了打动她、留下她,然而一旦她妥协了,将来的事情就说不准了。指不定旧事又会重演,而皇帝也会遇到更年少貌美的新欢。

  敬则则叹了口气,她绝对不能用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将来去赌皇帝这个未知数。

  敬则则轻轻地依偎入皇帝的怀中,伸手环住他的腰,就这样汲取他的温度和气息,给最后的时光一点儿念想。

  沈沉的手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但最终还是轻轻地放在了敬则则的背脊上,缓缓地摩挲她安抚她。

  沈沉很清楚,别看敬则则现在柔顺得像只小羊羔,依恋地搂着你,其实这只说明她心中决心已下。若她会留下,这会儿指不定得表现得多趾高气扬。

  敬则则被缓缓地推开,她仰起头有些不满地看着皇帝。

  “你早点儿安置吧,朕去前头看折子。”沈沉站起身道。

  敬则则看着皇帝头也不回地离开,都有些搞不懂皇帝的心思了。他这是腻烦了她的冥顽不灵了么?觉得再怎么努力也无用所以提前收心了?

  可千万别怪敬则则钻牛角尖,也别怪她把皇帝往坏了想。想想沈沉当年做的事儿,哪一件是给了人安全感的?所以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敬则则的第一反应就是皇帝觉得她不顺心意而跟她冷战呢。

  敬则则叹了口气,继续坐到灯下画她的衣服样子。画着画着,忽地觉得这些衣服得有想搭配的首饰配上才好,还有荷包和玉佩,都得画上。

  她是越画越有灵感,也越画越有精神。

  内殿的灯久久不熄,高世云就站在皇帝的身侧,陪他一块儿静静地隔着大颇黎窗望着那埋头灯下奋笔疾书的人。

  更深露重,也不知站了多久,高世云感觉这样下去也不行,只能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这都丑时了,昭仪娘娘还没安置,要不要去劝劝啊?如此熬夜可伤身子得紧。”

  沈沉叹了口气,“由她吧。她也不是日日都这样,想来是心里有所得。”说罢沈沉自嘲了一下,“她如今正做喜欢的事,再苦再累也没见她抱怨过一声,反而还日日精神抖擞的,真要去劝她,她反而不高兴了。”

  说不得沈沉还是很了解敬则则的,正是灵感来的时候被打断的确叫人心烦。

  只敬则则不知道的是她在灯下画了多久,那外头的人就站了多久。

  四月对敬则则而言过得特别的平静,她照样每日可以自由进出进宫,早出晚归皇帝也一句话不说,很平静也很平淡。

  平淡得皇帝似乎已经放弃了任何努力一样。敬则则按下心中那一丝淡淡的惆怅,也不知道为何会有期盼之心,这实在是太自私了。

  为着心里的一点点惭愧,敬则则甚至开始避着皇帝了,每日都要等到宫门快下钥才回去,就想着日子赶紧滑过,然后一别两宽。但避了三、五日,敬则则就回过味儿了,她这怕不是自作多情了吧?

  她哪里用得着避开皇帝啊,皇帝每天在她面前压根儿就不怎么露面了。她晚上回来,直到夜深入睡,皇帝都还在前殿忙着政事,不过据说每晚他在临睡前还是会来看看她。

  寒冬时分,他们本是同睡一室的,后来皇帝说是怕影响她睡觉就搬到了西暖阁,如此虽同处一殿,但其实和彼时别居两宫基本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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