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 第23章

作者:明月珰 标签: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沈沉伸手做了个姿势,敬则则放低身子坐在床沿上,轻轻地偎入了他的怀中。沈沉在敬则则的颈窝里嗅了嗅,似乎闻到这种熟悉的气味儿心情才舒坦。

  软玉温香,双腮相昵,身边的肌肤滑润得好似羊脂玉露,叫人忍不住以口相啜,哪怕病着,也有了绮思。可惜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沈沉只能推开敬则则,“不行,头太疼了。”

  敬则则恍惚了一瞬才明白过来皇帝的意思,不由得低啐了一声,起身道:“臣妾去叫张玉恒进来。”

  整整一个上午张玉恒都在皇帝的屋子里没出来,且还有不少官员进进出出。敬则则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便躲进了一旁的屋子练字。近午时时分,丁乐香却是先坐不住了,忍不住劝敬则则道:“娘娘,皇上的病情还没缓解呢,您不去劝劝他么?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熬啊?”

  敬则则抬起头道:“皇上处理政事,后妃都是不能干涉的。打扰了皇上,他也会不高兴。”

  丁乐香这才坐下道:“原来宫里头规矩那么多啊?”

  敬则则笑了笑,“你可会做饭?”

  丁乐香点点头,“爹爹在时,都是我伺候他的饮食。”

  堂堂县令的女儿还要下厨伺候饮食,可见丁乐香的父亲是个清官,否则也不会孤孤单单赴任,叫歹人谋害了性命。就为这一点儿敬则则也得看顾丁乐香一些,“皇上病着,食欲不振,咱们做的菜他都吃腻了,你不妨去做些家乡小菜,清淡些,保不准皇上能进得多些。”

  丁乐香自然是千肯万肯的,能伺候皇帝本就是她们这些小民的荣幸,只是她怕越过了敬则则去,所以并不敢自请,听她这么说,这才道:“那也请娘娘尝尝我的家乡小菜。”

  的确是小菜。一碗熬得糯糯的小米粥,加了几颗枸杞,带出一丝甜味来。一碟子酸甜水萝卜脆,一碟麻油拌黄瓜,一碟豆芽炒鸡子,另有一碟开胃的五香豆腐丝,浇了一点儿卤汁在上面。

  东西虽然不麻烦,但却不是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做出来的,比如豆腐丝、卤汁之类的,想来丁乐香是去麻烦了府衙里的厨子。

  红的、绿的、黄的、白的,颜色极其让人喜爱,看着就开胃。敬则则让丁乐香端了盘子,走到皇帝的屋子,恰逢高世云出来,便笑着上前道:“高总管,皇上可叫进膳了?”

  高世云朝敬则则躬身道:“皇上正想进膳呢,娘娘就来了。”他往旁边让了让,示意敬则则进去。

  丁乐香低着头随在敬则则身后,却有些不自在,总有种上赶着的感觉。她毕竟也是官宦子女,哪怕是面对皇帝,女儿家的矜持也是有的。

  敬则则刚走进去,就见张玉恒正站在一旁收拾文书,想来是正要走。

  景和帝道:“玉恒的饭菜可准备了?他这两日也是受了凉,吃不得油腻的。”

  “张中堂的饭菜也准备了的,不过丁姑娘是按着皇上的口味准备的,略微有些清淡了,我想着张中堂平素是无肉不欢的,所以又让人去外面买了李家桥卤猪蹄,上铁架子烤得又软又糯,不油腻又解馋。”

  沈沉点点头,“你想得周到。”

  张玉恒也赶紧道了谢,他的确是无肉不欢,这两日喝药,弄得满嘴苦味,很是需要一点儿荤腥来解解馋,他光是听着那卤猪蹄就想流口水了,不得不佩服敬昭仪这位皇帝的宠妃,还真是会拿捏人心,怪不得能得宠。

  “你下去用吧,中午歇一会儿,下午再进来。”沈沉对张玉恒道。

  张玉恒告退,从敬则则进门开始,他听到脚步声就低下了头,对皇帝的内眷,他自然不能盯着眼睛看。可退到门边儿出门时,总能借着转身的机会瞅一眼。

  张玉恒自然是见过敬则则的,毕竟是一路同行。然而要说仔细看,却从没得着过机会,每次都只能偷瞥一眼就得挪开眼睛,否则就是失礼。

  只是每一次看她,似乎都能叫人惊艳一次。今日因为伺候病人,她打扮得十分素净,只一袭弱风袭柳的飘逸粉素长裙,腰肢勒得好似只有巴掌宽,娉娉婷婷这么一立,就叫屋子里生出了万种柔情,令人绮思连绵,所谓尤物大约也就如此了。

  然此种尤物,却又比那些烟视媚行之女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说那些风0骚0浪美之女是尤物,实在是玷污了尤物这个词儿。尤,殊绝也,没几个人当得起这个字。

  因着敬则则在,张玉恒倒是彻底把一旁站着的丁乐香给忽视了,一直到后来丁乐香因父案上堂,他才发现这女子的确具有祸水之貌,难怪连累了他父亲命丧半途。

  却说张玉恒去后,敬则则指挥丁乐香摆桌子,嘴里又对皇帝解释道:“丁姑娘是想来问问她爹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基本已经证据确凿,过两日就开堂,朕让张玉恒去听。”沈沉道,“朕也有意叫南翔府所有百姓都能来看看这堂堂审,只是丁姑娘却需要上堂面质。”

  丁乐香立即接过了话头,“民女愿意。”她不在乎抛头露面,只要能还她爹爹一个公道,叫坏人恶有恶报就行。

  “那就好。”沈沉拿起筷子看看面前的菜式,夹了一块酸甜萝卜,入口清脆怡人,“咦,谁做的?”

  敬则则瞅了丁乐香一眼,笑着对景和帝道:“还能有谁,是丁姑娘做的。皇上是知道我的,虽然也弄些吃食,可都只会动嘴皮子,动手却是一概不会的。”

  景和帝就着小菜,吃了两碗小米粥还意犹未尽,“这一路上,还是这一顿用得最舒服。”

  “嗯,人美,做出来的菜也美味。”敬则则调侃道。

  丁乐香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扯了个幌子逃也似的出了门儿。回头再看皇帝所在的屋子,内心也是滋味纷杂。她不是没考虑过入宫的,看这架势,敬则则似乎也是支持的。可她看敬则则那般细心周到,再对比自己,虽然也有些细腻心思,但对宫中规矩却是生疏得紧,对朝臣就更是不了解了。

  哪里能做到敬则则那般,连张玉恒喜欢吃肉都知道。不仅讨好皇帝,还要交好朝臣,真真是累人。

  丁乐香走后,敬则则倒是没再允许景和帝吃第三碗,“这两日皇上也不能出门再受风,吃多了怕不消食,还是少用多次得好。”

  景和帝也没跟敬则则争,直接放下了筷子。

  敬则则看他脸色很不好,先才也不过是为让他舒坦些才调侃丁乐香的。“皇上很累么?”

  “怎么能不累?朕自问登基以来从未有过一丝懈怠,轻徭薄赋,与民生息,谁知道底下这帮蛀虫竟然到了这般地步。”

  “这世上哪有纯粹的好和纯粹的不好?有蛀虫,自然也有良臣有清官,皇上不要被眼前这一档子人给蒙蔽了眼睛,我想好的地儿肯定也是有的。”敬则则宽慰道。

  “朕知道,可人总是更容易看到糟糕的地方。”沈沉叹道,“朕也不能时常微服出宫,派出来的观风使也跟着这帮人糊弄朕。”

  “这是自古以来的难题,历代那么多能人志士都解决不了,贪官污吏杀了一茬又一茬,这是人性。”敬则则道。

  “哦,看来你是支持人性本恶之说?”沈沉道。

  敬则则摇摇头,“那倒也不是。只是我觉得人性如水,如果没有河道引导就会泛滥成灾。”

  “问题是这道如何立?”沈沉又问,这不过是老生常谈,敬则则的观点并不新奇。

  “臣妾不知道这道要如何立,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古以来都是这个样子。臣妾是觉得,不管朝廷有什么要旨,若要下达四方,或者四方之事要上达天听都太费事费力了。所以才让那些天高皇帝远的人觉得有机可趁。”

  “哦,那你觉得该如何?”沈沉闭着眼睛跟敬则则唠嗑,只当是休息休息脑袋。

  “臣妾觉得吧,主要是这南来北往的,路上太耗费功夫了,要是有一日能短短几日就可以到各处去,皇上也就不会被人蒙蔽了,说起来还是路上太费功夫,若是皇上三五日的功夫就能出现在我大华的天南海北,那些人可就不敢这么糊弄皇上了,至少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沈沉被敬则则的思路给逗笑了,“你这想法却也独特,别人都是想着怎么多加人手巡查,多加御史,你想的倒是怎么缩短路程。”

  “那皇上觉得有没有道理?”敬则则抬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皇帝。

  沈沉抬手用拇指轻轻地摩挲敬则则的脸颊,“说起来的确有些道理,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可是如果这件事没人做,不去做,就永远都是远水,哪怕为着皇上的子孙们想,是不是也可以试着走几步?”敬则则道。

  “那你觉得有什么法子能解决这行路难的问题?”沈沉又问。那马就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奔驰,也跑不了多远,何况人也受不了。

  敬则则耸耸肩,“臣妾也不知道,可是这并不代表天下的能人志士不知道?就算咱们华朝的人不知道,那能不能派人出海或者去西域‘取经’?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哪怕是小族指不定也能给我们惊喜。臣妾只是觉得,咱们不能妄自尊大,更不能夜郎自大,总要出去看看,才晓得这一天地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惊喜。”

  敬则则说的东西太远了,但也正因为远所以才无关政事,她也才能说。

  “别的不说,就拿上次西夷人从海上来的事儿做例子,听说他们从南海走海路到京城,只用了不到二十日的功夫,皇上算一算,咱们若是走陆路或者走运河得费多少功夫?臣妾觉得这就是一条路。”敬则则道。

  “你这是想到漕运了?”沈沉问。

  敬则则立即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漕运乃国家大事,她怎么敢过问,甚至置喙。而且里面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别说她,就是皇帝也不能改变现状。

  沈沉看看敬则则被吓得白了两度的脸,摸了摸她的头,“你的话也有些道理,朕回宫后会着手让人去办的。”

  敬则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的会办?皇上不是哄我吧?”

  “朕哄你做什么?”沈沉反问。

  敬则则单指遮住嘴巴有些怯怯地道:“臣妾其实也就是随便说说,很多想法都很幼稚呢,只是说出来逗皇上开心的。”

  “有些想法的确幼稚,但有些想法也有可取之处,而且角度很奇特。”沈沉道,“朕坐了一早晨了,扶朕起来走走吧。”

  敬则则自然欣然。

  因为有敬则则“兢兢业业”的伺候,又有丁乐香的开胃家乡小菜,景和帝的病倒是很快就好了起来,当然这也跟他的身体底子好有关。

  他的病一好,丁乐香父亲的案子也正好开审了,沈沉的身份虽然已经暴露,但他还是乔装打扮了一番要去现场听一听审案。

  “我也要去。”敬则则先景和帝一步已经换好了一套男袍,为了逼真还给自己贴了两撇八字胡,显得不伦不类。

  “你嘴巴上那都什么玩意,赶紧给朕拿掉。”沈沉皱眉道。

第33章 归程路

  敬则则赶紧解释道:“是用臣妾的头发丝自己贴的胡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一眼就看出皇帝为何皱眉的原因了。

  “那也不能用,丑。”话虽如此,可沈沉的神色已经松缓了不少。

  敬则则就知道皇帝是受不了其他臭男人的东西出现在自己嫔妃身上。当然既然皇帝认死理,她也就从善如流地变成了一个白面无须的俊俏小生了。

  沈沉换了件暗竹青团花玉兰富贵纹的袍子,两色金绲边,也是一派清华富贵气息的公子模样,敬则则往他身边一站,俊俏的模样就被衬托得可有可无了,因为气场相差太大。一看就是做弟弟的。

  到出门时,沈沉见敬则则跟着自己,才想起自己刚才忘记驳斥她的话,只关心胡子去了,这会儿也只能揉揉鼻子,默认了。

  敬则则窃喜地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身边,从府衙的后门出去,绕了几条胡同,到了府衙门口的空地上。

  为了能让更多的百姓看到审案过程,那同知将“大堂”搬到了这个空地上,很是让老百姓赞叹了一番。

  敬则则踮着脚尖站在人群里,得使劲儿伸长脖子才能看到前方以白色粉末划出范围的空地上跪着的人。

  老这么踮着脚,即便是她常日有习舞强身也是累得不行,亏得景和帝伸出一只手掌支撑在她腰上,帮她省了点儿力气。

  敬则则侧头朝皇帝甜蜜地笑了笑,眼里有光的人,笑起来总是叫人觉得阳光明媚,心情舒畅。敬则则感觉自己腰上的手似乎更有力了些。

  一时衙役开始宣号,穿着大红袍的南翔府同知贺光远缓步出现在了人群中心的空地里,脸色庄肃地坐到了审案的大案之后。

  周遭的老百姓立即鸦雀无声,就等着这位大老爷开始问案。

  “今日开审武威县令丁贞吉被害一案,带原告。” 贺光远朗声道。他中气十足,声音洪亮,整个场中都能听到。当然也是因为他晓得皇帝肯定在关注这场审问,有心要在皇帝面前博个好印象,这可是别的官员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丁乐香走入场中时,人群里立即开始发出了嗡嗡声。美人告状,本就是很有讲头的故事,何况丁乐香的美貌还是罕见的艳丽。

  敬则则已经听到附近有人说,“原来是这样的美人啊,是老子,老子也得铤而走险。”她皱了皱眉头,感觉有些男子已经在把驿丞杨得乐杀人的罪名转嫁给丁乐香,说她红颜祸水了。臭男人总是这样,好似女子生得太美,就理所当然为她杀人似的。

  场中丁乐香已经开始状告驿丞杨得乐杀她父亲丁贞吉一事,她说得一口官话,虽然不是南翔府的方言,但官话易懂,稍微有些见识的老百姓也都基本能听懂。

  作为女子,她几乎从没面对过这么多人,且在这么多人面前告状,心下的忐忑不安自然是不少,但神情却很镇定,说话也井井有条,敬则则听得暗自点头。难为她被人指指点点,还能如此。

  敬则则抬手揉了揉脖子,老这么伸着着实有些累。忽然身边有些微动静,她转头一看,却是侍卫鲁天霸不知从那儿弄了个一尺来长的小凳子过来,弯腰放到了她的脚边。

  敬则则惊讶地张了张嘴,然后朝鲁天霸感谢地笑了笑,算是谢过,一脚踏上了凳子,瞬间觉得一览众山小,整个人都舒坦了。

  沈沉本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场中审案,察觉敬则则这边身体动静有点儿大,侧头一看才发现她脚下多了条凳子,如今已经能俯视自己了。

  再抬头时,人犯驿丞杨得乐已经被带到,他说的可就不是官话了,乃是南翔府的地方话,叽里呱啦的沈沉听得一头雾水了。再看敬则则,她却是听得目不转睛,不由奇道:“你听得懂?”

  敬则则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这才后知后觉发现,那杨得乐自辩时说的是南翔的方言,皇帝当然听不懂,毕竟是小地方的方言,朝中三品以上官员里并没有南翔的人,所以皇帝的耳朵得不到历练。

  于是敬则则就开始尽职尽责地给景和帝翻译了起来。杨得乐诚惶诚恐,说的都是狡辩之言,沈沉听了只撇撇嘴,反而好奇起敬则则来。

  “你怎的听得懂南翔话?”

  “家中仆妇里有说南翔这边方言的。”敬则则因为要跟皇帝说话,便从凳子上下来了。

  “你们家一个仆妇是南翔的,你就听得懂南翔话了?”沈沉不是不信,只是觉得这个理由不靠谱。

  是的。敬则则并没骗皇帝,她是不会为些许小事而犯欺君之罪的。但这其中也有刻意训练的成分。

  宫中的太监、宫女来自五湖四海,说什么话的都有,虽然表面上都得说官话,但私下说小话时都会用家乡话。敬则则的母亲以为,未免敬则则在宫中被人加害,能听懂各方的话或许会有帮助,敬则则私以为她母亲可能没少听下头人背后的议论,所以得出了这种经验。

  所谓技多不压身,身为才女的敬则则,多学几种方言不是难事,这并不是要让她说那些方言,只是让她听懂而已。所以她周围伺候的人都是被刻意挑选过的,而且规定只能说家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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