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 第209章

作者:匹萨娘子 标签: 天作之和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定都是何等大事,怎能匆匆决断?待剿灭叛军,统一大燕,陛下自会裁决定都之事!”

  扬州知府毫不退让,旋即说道:

  “君王亲征乃大忌,更不必说陛下已在军中待了这么久!刀剑无眼,若是有个万一,陛下又无子嗣,大燕皇室血脉凋零,届时该如何是好?”

  “陛下吉人天相,又有龙气庇护,当然不会有你说的情况出现!”

  “就算陛下有龙气庇护,可逢凶化吉,也难保宵小之徒趁虚而入伤及陛下龙体!”扬州知府掷地有声道,“为了陛下的安危,也为了大燕的未来,以下官之见,定都一事迫在眉睫,应越快越好!”

  “天下未定,陛下坐镇军中既能激励士气,又能威慑叛军。有何不好?更何况陛下英明神武,指挥若定,若不是有陛下御驾亲征,运筹帷幄,我燕军如何能够势如破竹?”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没有陛下坐镇就不能打胜仗,那我们每年拨那么多国库养的,难道都是废物吗?”

  “你说什么?!”傅家军主将大怒。

  扬州知府一顿,义正词严道,“早在京城失陷之后,就应立即定下新都,拖到如今此事依然没有提上议程,不得不让下官怀疑,陛下身边是否有奸臣在刻意阻挠此事!”

  噌地一声,琴声乍停。

  琴师面色惨白地跪拜下来,舞女不敢停下,在紧绷的空气里继续旋转舞蹈,身上的金饰银铃彼此撞击,成为帐内唯一的声音。

  无人在乎一张断弦的琴,更无人在乎出现致命错误的琴师下场之后的归途。

  所有视线都凝在了烛火通明的台阶上。

  一声轻笑在落针可闻的帐内响起。

  云雾一般不可捉摸的浅淡笑意出现在傅玄邈脸上,他不急不怒,神色温和地看着台下的扬州知府,终于张开了口:

  “知府似乎意有所指。不知,口中奸臣是六部尚书,左右都督,还是……当朝宰相?”

  “下官不曾点名道姓,参知莫要多想。”扬州知府道,“下官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罢了。”

  李鹜紧皱眉头,视线在扬州知府脸上打转。

  不对劲。

  此前他并未发表过什么主见,既然之前都沉默了,为什么偏偏在傅玄邈气焰最盛的庆功宴上发难?

  这显然不合常理。

  李鹜身旁的均州知府不断摇头,带着在傅玄邈那里吓破了的胆絮絮叨叨地念道:“找死……真是找死……”

  反观当事的扬州知府,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浑然不惧。

  是当真心无畏惧,还是藏有后手?

  “定都的事以后再说,今日是庆祝我们大败辽军的日子,扯那些做什么!都来喝酒,喝酒!傅参知,末将敬你一杯!”

  一名还算机灵的武将端起酒杯,自作聪明地想要给傅玄邈递台阶。

  海青色的蚕纱大袖抬了起来,露出一只瘦削无瑕的右手。傅玄邈挡了一下,敬酒的武将便讪讪地坐了回去。

  “既是一种可能,就不应冒然提出,知府既身在官场,应当知道流言蜚语之害。若是因一句揣测,失了忠臣良将,岂不是又一桩‘莫须有’之罪?”

  李鹜身旁的均州知府白了脸庞,坐立难安地握着袍角。

  “收不了场了……”

  “这又是为什么?”李鹜问。

  “他都提莫须有罪了,哪像是要息事宁人的样子?”均州知府再次白了李鹜一眼,很是鄙夷他的无知。

  果然是地痞出身,连丝毫官场禁忌都不知道!

  如果说三元及第是所有读书人共同的最高荣誉,那么被骂作秦桧再世就是所有为官之人共同的最大侮辱!

  果不其然,随着傅玄邈话音落下,扬州知府失去了从容和凛然的姿态。

  扬州知府嘴上的胡须微微颤抖着,恼怒的视线直指傅玄邈:“下官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出自忠心,怎能同妖言惑众的秦桧相提并论?傅参知,你这是血口喷人!”

  “知府想多了,”傅玄邈微微一笑,“我未曾提过秦桧。”

  “你——”

  扬州知府半个身子都站了起来,他怒发冲冠,刚要开口说话,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朕没来迟吧?”

  明黄的身影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先前打圆场的武将碰翻了桌上的酒盏,有半醉的文官吓得从椅子上跌落。

  均州知府刚反应过来,欲跟着众人跪下,就见他刚刚还唾弃的李鹜,忽的蹭了起来,抢先跪在了两张桌子中间唯一的空地上。

  这……说好的门外汉呢!

  均州知府急急忙忙上前走了两步,好不容易才从乌压压跪倒的人群中寻到了一块跻身之地跪了下去。

  众人高呼万岁,帐内灯火通明,地上的影子连成一片乌黑的海洋。

  李鹜隐于高呼万岁的官吏之中,悄然抬眼向帐中望去。

  傅玄邈跪在台阶下的白虎皮上,双手高举过头,缓缓揖拜而下。

  “微臣,见过陛下。”

  “爱卿请起!”

  元龙帝笑着亲自扶起傅玄邈。

  这大舅哥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年轻的帝王穿着风流有余,威严不足的藤黄色便服,长袍上的花纹不是五爪金龙而是宝相花,帐内烛火照在精巧绝伦的金冠玉带上,水纹四合云的镂刻熠熠生辉。

  “朕刚刚还在和右督军说,我们要是赶得巧,正好能赶上蝉雨大胜而归的庆功宴——你瞧,果不其然!”沈素璋回头对身后的右督军笑道。

  右督军低头揖手,含笑附和道:“陛下果然料事如神。”

  李鹜没得到今晚元龙帝会出席的消息,他飞快扫了眼周围,将众人惊诧狐疑的神色收入眼底,最后视线落在气定神闲的扬州知府脸上。

  原来如此。

  这大舅哥和天下第一狗的关系,也不似外界传言那般君臣和谐。

  主帐内暗潮涌动的同时,一辆四角拴着银铃的素雅马车在白蛉平原的燕军营地外停了下来。

  驾车的是两名小厮模样的少年,其中一人待马车停稳后跳下车来,接过车窗里一只纤瘦的手递出的玉牌,飞快往营地大门跑去。

  过了许久,少年和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一起走了出来。

  燕回左右看了看,捕捉到马车的踪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怎么是你?”

  杨柳推开车窗,讶异地看着本该侍立公子左右的人。

  “公子今日没有时间召见你。”燕回压低声音,神色凝重道,“陛下来了。”

  “陛下不是该在建州吗?”杨柳惊道。

  燕回摇了摇头:“我们谁都没得到消息——陛下这回是瞒着相爷和公子,同右督军串通好了,悄悄来的。”

  杨柳还在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凝思,燕回说:“若无要事,公子明日空闲自会召你,若有要事,我可代你禀告。”

  杨柳想了片刻,说:“既如此,那就等公子忙完,我再向公子亲自禀报吧。”

  “不会耽搁公子的事情吧?”燕回问。

  “不会,此事并不要紧。”杨柳说,“只是公子此前要我查清的李主宗一事,有结果罢了。”

第182章

  天边泛白, 开了一夜的庆功宴在诡异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

  酒酣耳热的时候,元龙帝和扬州知府一唱一和,提出想要扬州建都, 被傅玄邈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之后,脸色明显不虞。

  紧接着, 元龙帝便在请功折子还未上的情况下,开始超规格的大肆封赏, 就连留守后方, 本已被踢出封赏名单的李鹜也分到了银两和御赐之物作为奖赏。

  这招收买人心干得漂亮,帐内风向立时倾倒,元龙帝成了中下阶层文武官员追捧的对象,傅玄邈让出主位,坐到了下首, 盏中之酒直到宴会结束,依然还剩大半。

  筵席散去, 众人各怀心思地返回自己的帐篷。

  元龙帝在临时搭建起来的主帐中一觉睡到日落西山。

  容貌秀美的宫女端来金盆净水服侍他洗脸,又用晾晒过的牡丹枝为他刷牙,等宫女为他披上明黄外衣, 沈素璋的睡意也就完全消失了。

  他在珠帘前顿了顿,目光穿过一颗颗饱满明亮的南珠,落在珠帘背后的那个海青色身影上。

  傅玄邈保持着和六个时辰前如出一辙的姿势, 一动不动地跪在外室帐中。

  沈素璋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待他撩开珠帘后, 冷笑旋即化为惊讶。

  “爱卿何时来的, 怎么没人向朕通报?”

  沈素璋身边的总管太监卑躬屈膝道:“傅参知散席后和陛下一起回来的,陛下前儿批奏章批得太晚,更衣后就一不留神睡着了。”

  “你们这是怎么搞的, 朕不小心睡着了,难道你们就不会把朕叫起来吗?”沈素璋假怒道,“怎能让蝉雨就这么跪上一日呢?”

  总管太监往自己脸上轻轻打了一下,腰板弯得更低,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奴婢该死——”

  “此事和大总管无关,是微臣让他别惊醒陛下的。”主仆二人表演完毕后,傅玄邈垂下眼眸,轻声开口了,“能让陛下一夜安眠,是微臣的福分。”

  “蝉雨总是这么体贴周到——”沈素璋这时才像刚刚发现似的,“瞧我——太过惊讶,这都忘了请你起来。今日正好,蝉雨不如留下,和朕一同用膳吧。”

  “陛下厚爱,蝉雨不敢推辞。”

  傅玄邈提着袍子起身,跪了一日的双腿因血液不通而麻痹僵直,他在原地踉跄了一下,平静的面容被压抑的疼痛激起波澜,就在两步之外的总管太监直视虚空,对身形不稳的傅玄邈视若不见。

  沈素璋漫不经心坐在藤心座面的紫檀木雕夔龙纹罗汉床上,正黄色的龙袍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缎面的中衣,无人提醒他的容止不端,帐内众人都习惯了陛下的放浪形骸。

  他端起宫女送上的热茶慢慢品着,似乎也没看到傅玄邈那一刻的狼狈。

  傅玄邈一步一挪,忍着踩在刀尖上的疼痛走到罗汉床前时,额头已经浮出细密的冷汗。

  “坐罢,这里又没别人,蝉雨不必和朕见外。”沈素璋放下茶盏道。

  “……多谢陛下。”傅玄邈揖手行礼,在榻几对面坐了下来。

  “这睡了一觉刚起,头脑还不甚清醒,蝉雨是为何事前来?”

  “蝉雨是来向陛下请罪的,”傅玄邈低头揖手,缓缓道,“不能助力陛下迁都扬州的心愿,蝉雨罪该万死。”

  “……罢了,此事是朕太心急了。”沈素璋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模样,露出一个冷笑,嘴上却说着,“在取下伪帝头颅祭奠先帝在天之灵之前,朕确实不该想着如何安居。相爷和爱卿思虑良多,不愧是我大燕的肱股之臣。”

  “微臣愧不敢当。”傅玄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