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 第280章

作者:匹萨娘子 标签: 天作之和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傅玄邈每日进宫陪她,那段时间,他不要她弹不喜欢的瑟,也不要她看枯燥的棋谱。他像空气一样陪伴在她身边,甚至还借皇后之名,命内教坊的艺妓准备歌舞给她欣赏。

  那段时间,她对傅玄邈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是一个为了让她开心,可以带她去内教坊欣赏歌舞的人,也是一个在她试探着说出,“她们穿的衣裳真好看”时,微笑着对衣着华丽但老气,色彩沉稳黯淡的她说“曦儿身上的衣裳更好看”的人。

  在沈珠曦说出那句话之后,她再也没有看见为她表演歌舞的艺妓穿过靓丽的舞衣。

  她觉得是自己的错,后来,就连难得可以看见歌舞表演的机会,也不去了。

  她被限制在一个纯金打造,珍珠镶嵌的华丽鸟笼里。徒劳地望着外边碧蓝的天空。她的饲育者,温柔地看着她。只要她放弃自己的思想,他的温柔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就不会结束。

  “我始终记得那一夜。”傅玄邈轻柔的声音响在寂寥的月色下,“你对我说,‘谢谢你陪着我’。这句话……我一直没忘,那一晚的群星闪烁,我也没忘。曦儿……你都忘了么?”

  “那只是我感谢你……”沈珠曦困窘地低声解释。

  “我知道你只是感谢我,”傅玄邈说,“但我对你,不只是感谢。”

  “……”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十二岁那年。姑姑召我入宫觐见,父亲带着我前往中宫时,遇见了失足落入湖中的你。你还记得么?”

  沈珠曦当然记得。

  那年她才七岁,因贪玩捕捉蝴蝶,一不小心坠入湖中,吓得旁边的宫人魂飞魄散,六神无主。路过的傅玄邈二话不说跳进水里,救起了已经喝了一肚皮池水的她。

  后来,母妃命人教她游泳。

  再后来,皇后做主给她和傅玄邈订了亲。

  虽然订了亲,但他们并不亲近,傅玄邈待她温和有余,亲切不足,她于他而言,除了多出一个婚约者的头衔外,似乎并无不同。

  他对她不同寻常起来,似乎是在母妃失宠之后。

  所有人对她避之不及,他却一反常态,屡次对她送来关心和照顾。

  或许是同情吧。

  那时,他还没有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号,但世人已经开始称赞他有情有义,一诺千金,有君子之风。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沈珠曦还会选择结识李鹜,却再也不会,去扑那一只紫琉璃般的蝴蝶。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沈珠曦入住的营帐前。沈珠曦敷衍地行了一礼,转身走向帘门。身后安安静静。在宫女为她打开门帘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傅玄邈的声音。

  “曦儿,”他说,“无论你信与不信,我们的相遇——”

  “是宿命。”

第244章

  时隔半月, 沈珠曦又一次回到了寿州。

  夏季已经进入了尾声,沈珠曦期盼已久的雨季即将到来。每次途经一地就会体量膨胀的燕军如一条迟缓的老年长蛇,缓缓游荡进入辽阔的寿州境内。

  考虑了沈珠曦的意见,沈素璋选择了在距离吞天洞仅有二十里路程的平原里安营扎寨。

  沈珠曦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日, 晚间担心外出碰见傅玄邈, 便一步未出, 一直昏睡到第二日被宫女叫醒。

  她昨日梦见了李鹜, 乍然被叫醒,还没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说:“李屁人……别烦我……”

  “越国公主……快醒醒……陛下召见……”

  陛下二字让沈珠曦一下子清醒了。她连忙起身洗漱, 匆匆前往沈素璋所在的王帐。

  华美精致的王帐内,摇曳的纱帘后传来沈素璋和宰相王诀严肃的窃语声,宫女通报越国公主求见后,那微弱的交谈声立即停了。旋即,沈素璋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

  “六妹来了,快快进来。”沈素璋一边笑着一边从帘后走了出来。

  今日他也穿着一身对于帝王来说,过于轻佻明亮的常服袍。沈珠曦从他的衣裳纹样上垂下眼, 恭恭敬敬地行了跪礼:“珠曦参见皇兄。”

  “起来罢, 你我见外什么?”等沈珠曦行完礼,沈素璋才笑着将人扶了起来。

  白发白须的王诀在一旁揖了揖手:“陛下,老臣就先下去了。”

  “去吧。”沈素璋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王诀向沈珠曦默默行了一礼, 在趋步前来的大总管的搀扶下, 慢慢走出了王帐。

  “坐罢。”沈素璋向着罗汉床一扬手,自己率先在榻几一侧坐了下来。

  一个窈窕宫女趋步上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放下了两盏清香四溢的绿茶。

  “今年的雨前龙井格外有茶香,你试试。”沈素璋道。

  沈珠曦拿起茶盏, 龙井特有的茶香便扑面而来。她一脸惊叹地赞了一声好茶,然后将抿入口中的茶水借着擦嘴的时候,悄悄吐在了绣帕上。

  这都是母妃教过的入门级宫斗技能了。

  不是沈珠曦怀疑沈素璋的德行,而是目前看来,沈珠曦没有什么理由去相信他的德行。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六妹这几日在傅玄邈身边,可有什么收获或者感想啊?”沈素璋状若随意地说。

  “方氏水土不服,卧床不起。傅玄邈近日都在方氏的病床前侍疾,珠曦近来和他未曾见过几面。”沈珠曦低着头,谨慎道。

  “一出建州就病倒了,不知情的人听了,还觉得是朕苛待这寡妇呢。”沈素璋歪斜着身子靠在罗汉床上,嘴边露出一抹讥讽,“这天下第一公子孝心可嘉,营地里的人都在夸赞他衣不解带地服侍病母呢,你说,朕要不要专门发个圣旨夸一夸他?”

  沈珠曦不想掺和两人的明争暗斗,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被推出去当枪使?

  她一脸笨拙的慌张道:“珠曦惶恐……”

  沈素璋抬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你惶恐什么?”

  “珠曦怕不能尽早解除婚约,连带着珠曦也被阿兄厌恶……”

  沈素璋叹了口气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也怪不得你。”

  他望着面前的茶盏,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神色:“当年……父皇是有意给你和傅玄邈解除婚约的,只是……”

  沈素璋半遮半掩的一席话让沈珠曦更加茫然。

  “父皇若是不喜傅氏,为何一开始又要赐婚我和傅玄邈?”

  “坊间传言,你和傅玄邈的婚约是因为他英雄救美,父皇为保全你的清白才顺水推舟钦点傅玄邈为驸马。但其实,你落水那事可大可小,你那年纪,何来的清白一说?”

  沈素璋眯眼靠在罗汉床上,像一只绮丽的猫。他挥了挥手,殿内的宫女内侍纷纷无声退出了帐内。

  “父皇那时尚不知傅氏狼子野心,还因早年一桩旧事,对傅汝秩心怀愧疚,再加上先皇后屡次进言,父皇这才点头答应了这桩婚事。”沈素璋缓缓道,“你猜,是谁最先提出结亲的意思?”

  “……先皇后?”沈珠曦试探道。

  “是傅玄邈。”

  沈素璋唇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轻笑,右手轻轻把玩起了腰间玉佩上的络子。

  “是他屡次向傅汝秩请求,傅汝秩才会找到先皇后,请她为此事周旋。”

  “后来,父皇和傅汝秩在政事上的分歧越来越大,并且察觉到傅氏已经如日中天,若是再和天下豪商白氏联姻,日后若生起不臣之心,大燕再想镇压可就难了。因此,父皇便想为你和傅玄邈解除婚约。可是……当他意识到傅氏尾大不掉时,傅汝秩两父子已经把控了朝野,他几次想要解除你们的婚约,都被傅氏狡猾地阻挠了下来。”

  这些往事内幕,从前没有任何人和沈珠曦说过。她分明是这桩婚事里的当事人,却没有一个人认为她应该知道这些。

  第一次走进这桩赐婚的背后,沈珠曦不禁听得入神。

  “父皇没有放弃,他知道,再这么放任傅氏强大下去,沈氏天下终将会被傅氏天下所取代。”沈素璋声音微沉,飞扬的眉眼敛了起来,露出一抹少见的沉稳,“我们筹谋许久,准备趁傅氏最松懈的时候——你和傅玄邈大婚那日,拿下傅汝秩父子,再宣其罪状。只不过——”

  他叹息道:“之后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之后的事情,沈珠曦都知道了。

  她还未出宫,叛军就已打进皇城。

  父皇身死,母妃悬梁。她随一个小书橱,摇摇晃晃飘进金州。命运从此天翻地覆。

  “六妹,你若真想和傅玄邈一刀两断,此次,必须帮阿兄一回才行。”沈素璋直起身,右手撑在榻几上,眼睛直直地看着沈珠曦。

  沈珠曦知道重头戏终于来了。她装作轻松上钩的大头鱼,单纯道:“我要怎么帮阿兄才行?”

  “今晚的宴会上,你只需劝傅玄邈喝下御赐的药酒,之后的,交给朕和诸卿家就可。”

  “药酒?”沈珠曦一愣。

  “只是让人四肢无力的一些药物罢了,无色无味,不会被人发觉。”沈素璋笑道,“你若能劝酒成功,此事就成了一半。等傅玄邈沦为阶下囚,傅党群龙无首自然就会溃散,届时,朕再解除你们的婚约,大燕除掉附骨之疽,六妹重得自由之身,可谓皆大欢喜。”

  光是一个让人四肢无力的药酒,难以让沈珠曦放下心来。她心怀疑惑道:“阿兄可还做了其他打算?”

  “这你就不必在意了。”上一刻还露着亲切笑容的沈素璋收回了前倾的身体,神色回避,避重就轻道,“朕和老师已经做了万全之策,为免人多眼杂走漏风声,具体的安排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六妹是能够理解朕之苦心的吧?”

  沈珠曦只好低头道:“珠曦明白。”

  沈素璋的防备让她对这场伏击忧心忡忡。

  沈珠曦走出王帐时,皱着眉心,她心中带着疑虑,觉得单凭一杯药酒无法扳倒傅玄邈,想要知道更清楚的布置,沈素璋却对她三缄其口。

  他们分明目的一致,事到如今她依然被隔绝在外。如果是离宫前的沈珠曦,说不定她真的会相信沈素璋的说辞,以为他是为了大局着想,但现在,她清楚知道,沈素璋只当她是一枚棋子。

  甚至连举足轻重的那枚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枚不用有自己思想的小卒。

  她抬头望向艳阳高照的天空,明晃晃的日光刺得她无法完全睁眼。沈珠曦沐浴着热烈的夏日,却生不出一丝暖意。前路无法预测,她只知道,她再一次回到了千仞坑附近。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救出李鹜。

  李鹜……

  想到李鹜的名字,她的心中又一次充满勇气。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沈珠曦收回目光,恢复公主的端庄威严,沉着地往自己的帐篷方向走去。

  ……

  方氏醒来时,入目所及的便是坐在床边,身子靠在床栏上闭眼小睡的傅玄邈。

  她双眼近盲,只能借着明亮的光线捕捉他的身影,从模糊的视野中,努力辨认各个事物。傅玄邈身上的像是日常的便服,碧绿色的腰带柔顺纤长,蜿蜒垂下床边。那身她已见过几次的宽衣大袖,在越发消瘦的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了。方氏看着他明显的消瘦,一股难言的悲伤涌上心头。

  傅玄邈对视线极为敏感,他在方氏的注视下,睫毛轻颤两下,紧接着便缓缓睁开了。

  在视线相撞的前一刻,方氏移开了目光,脸上的神情重归冷漠。

  “母亲,你昏睡了三日。”傅玄邈的声音带着数日没有睡好的沙哑,“……现在感觉如何?”

  方氏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想喝水。”

  傅玄邈短暂愣了一下,然后应了下来。

  “好。”

  他动作轻柔地扶起方氏,在她身下垫了几个软枕,然后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水走回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