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 第286章

作者:匹萨娘子 标签: 天作之和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几年后,陛下迎娶了扬州白氏的嫡女白宓,傅汝秩大病一场,陛下亲自登门慰问,并擢升他为一国之相。”

  “再后来,拒绝了众多婚事的傅汝秩跌破大家眼球,主动求娶了父亲只是七品小吏之女的臣妇。两年后,臣妇生下了蝉雨。他性子沉稳,比起说,更愿意去看,去想,总是从未让他父亲和臣妇操心。他以他父亲为榜样,旁人交给他的任务,总是加倍完成,他对自己的要求,甚至比他父亲和臣妇对他的要求更高。”

  “十六岁那年,他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元及第者。他一直以他父亲为骄傲……他父亲,也一直以他为骄傲。”方氏低声道。

  “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沈珠曦忍不住打断她。

  “……只是感慨,缘分奇妙罢了。或许世上,真有宿命也不一定。”方氏喃喃道。

  沈珠曦疑窦丛生地看着她。

  这么一看,她忽然觉得方氏眉眼和母妃有两分相像。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猜想猛然出现在她脑中。

  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方氏忽然开口了。

  “臣妇有一惑,还望殿下解答。”

  “什么?”

  “若臣妇帮助殿下,劝说蝉雨迷途知返,殿下可愿原谅蝉雨一回?”

  不等沈珠曦说话,方氏低下头,继续道:

  “臣妇知道蝉雨罪孽滔天,可他长成今日模样,臣妇也难辞其咎。臣妇甘愿替子受过,即便千刀万剐,臣妇心甘情愿。可是臣妇死后,世上能够让他悬崖勒马之人,便只剩下殿下一人。傅汝秩虽有不好,但他对先帝和陛下都忠心耿耿——”方氏黯淡无光的眼中含起泪光,“可否请殿下看在蝉雨父亲的份上,给蝉雨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要我怎么原谅他?”沈珠曦问。

  方氏从罗汉床上起身,摸着床边,跪到了沈珠曦面前。

  她深深伏拜在地,额头在柔软的地毯上也撞出了沉重的闷响。

  沈珠曦看到,她面前的那一小地毯,渐渐洇开了水痕。

  “臣妇不敢奢望蝉雨配得上殿下,只要留他一命,让他终老一生即可。”

  沈珠曦想起生死不知的李鹜,迟疑了。

  也是因为生死不知的李鹜,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进一步问:“你有办法说服他还政给陛下?”

  “有没有用,也要试了才知。”方氏说。

  “……好。”

  沈珠曦沉默片刻,说:

  “我等你的消息。只要他愿还政陛下,我不会伤他性命。”

  至于李鹊和李鹍会不会伤他性命,那就和她无关了。

  方氏闻言如释重负,再次重重一叩首。

  沈珠曦下了床,双手扶着方氏的手臂,想要将她拉起。

  一枚玉玦从她衣襟里掉出,恰恰悬在方氏眼前。

  方氏脸色突变,脸上的血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沈珠曦把她扶起来后,她的眼睛仍定定地望着她胸前的玉玦,身体僵直,一动不动如遭雷击。

  “这……”她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想要触碰她的玉玦却又猛地缩回,紧接着,她倏地抬起头来看着沈珠曦,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在这一刻仿佛窜出了明亮的火光。

  “这是……这块玉……公主从何得来?”方氏哑声道。

  沈珠曦诧异她强烈的反应,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

  “其实我在民间已经成亲,此事傅玄邈也已经知晓。”沈珠曦拿起了胸前的玉,因为触碰到了李鹜的赠物而不禁露出一抹微笑,“这块玉,是我夫君李鹜的家传之玉。”

  方氏身体失力,忽然往地上坐去。

  沈珠曦连忙松了手中的玉玦,两手并用去扶她。

  方氏却如一滩烂泥,跌坐在地上扶也扶不起来。

  沈珠曦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疑惑最终化为一道闪电,劈碎了她心中的迷雾。

  她也兀地变了脸色。

  “你认识这块玦?!”

第250章

  “李鹜……”方氏面色惨白, 血色褪尽的双唇哆嗦着,从唇边缝隙里溢出嘶嘶的气音,“坠崖的那位节度使……”

  “是他。”沈珠曦面露悲伤,不过马上被她克制住了。

  这些天来, 她不敢去深想李鹜, 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都放在如何脱身和营救李鹜身上,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 她就会被最坏的那种设想击垮意志。

  她本该是这个营地里唯一一个真正为李鹜生死担忧的人,可方氏听闻她的肯定,却双眼一翻, 整个人往地上栽去。

  “方氏?!方夫人!”

  沈珠曦下意识抱住了她软倒的身体, 慌张地大叫宫人帮忙。

  她的大喊大叫尽在方氏的耳边,但于方氏而言,却像是遥远的晴空中传来的一声惊天巨响。

  青黑雷光劈开她的记忆海,掏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回忆。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聚在除夕饭桌前欢声笑语,宰相府的偏院里却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夫人,夫人!你别叫了, 省省力气生小公子吧!”产婆在床边心急如焚道。

  方氏的陪嫁嬷嬷陈妈妈紧紧握着她的手, 双目含泪道:“小姐,你再使把力,孩子已经能看见了!”

  陈妈妈心急之下叫出了方氏还在闺中的称呼, 但此时此刻, 没有一个人去注意她的错误。

  方氏满面惨白和冷汗,汗水粘结发丝,湿透里衣,整个人憔悴得不似人样。她双眼望着虚空, 眼神已然没有光彩。她像一个正在坠落的人,毫无力气地黑暗坠去,但每一次像是要将她活生生扯成两半的阵痛,都会重新将她从空中抓起,再一次重复坠落和撕裂的过程。

  她从不知道,生育如此痛苦。

  让人求死不得,求生不能的痛苦。

  女人生产,产房不吉。再加上今日又是除夕,她的产房外应该空无一人。傅汝秩在花厅招待族人,下人们或是为家宴忙碌,或是在自己的耳房里吃着除夕夜的巧果。只有她——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地被撕裂。

  每个女人都会生孩子。

  每个女人都必须生孩子。

  生孩子似乎是女人的天职。天职,天生就会。所以没有人告诉她,除了九死一生外,在闯生死门的过程中,还会遭受如此酷刑。

  如果她早知道……如果她早知道……

  她也无法逃避这样的宿命……

  方氏紧闭双眼,破碎的哭泣从沙哑的喉咙里溢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流在泪痕已经干涸过数遍的脸庞上。

  “夫人,再使把劲儿!想想小公子啊!”产婆再次查看了她的情况,焦急道。

  “我不生了……”方氏抽泣道,“我不生了……”

  “别说傻话了,夫人!快加把劲儿啊!”产婆道。

  方氏却使不出劲儿了。

  撕裂的疼痛还在继续,下腹传来的疼痛像一把钝锈的剪刀,从下往上,将她的身体,连磨带剪分成两半。她的躯体却已经开始麻痹,灵魂和身体好像开始分离。

  “方叔!我的马料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是不是偷吃了府里的回扣?”

  一个又急又大的嗓门忽然在门外响起。

  方氏摇摇欲坠的眼皮一颤,努力地抬了起来。陈妈妈面露惶恐,手足无措地看了看方氏,而产婆和侍女则皱眉看向了门外。

  隔着一道院墙,隐隐约约传来管家慌张的辩解,以及府里马夫放开的大嗓门。一个尽力否认马料和从前不同,一个拼命指责对方就是换了马料,锣鼓一样毫不收敛的声音像是要让府中人尽皆知。

  “这是哪里来的傻子?快快把他赶走,莫要惊动了产妇!”产婆说。

  “不……”方氏猛地抓住陈妈妈的手。

  陈妈妈咬了咬牙,露出急切的表情道:“别管他了,现在产妇要紧!我们哪有时间管一个马夫!”

  陈妈妈的话让房里的侍女停下了外出驱赶的动作。

  她们彼此交换眼色,疑惑府里一向沉默寡言好说话的马夫怎么忽然和管家吵了起来,还是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在这种地方。

  好在,似乎是因祸得福,夫人因为外边断断续续的争吵声重新打起精神,再度攒起了力气。

  方氏死死抓着陈妈妈的手,因全身用力传来的剧烈疼痛发出似哭又似呻吟的悲鸣。

  方氏想不明白,是她一人如此苦难,还是每个女子都会有这样的苦难?如果每个女人都会经历这般非人的磨难,为何从来听不见相关的抱怨,为何从来不听有人叮嘱懵懂无知的女子,走这条路要三思而行?

  几次重复使劲后,她身体一空,随即产婆抱起了一个还裹着羊水的婴儿。

  “是个小公子!”产婆的话让房内的人都跟着一喜。

  方氏却没能感受她们的喜悦——身体一松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片刻,她的身体再次剧痛起来,此时的她已经哭不出声,只剩无声的绝望泪水滚滚而下。

  “别急!别急!”产婆注意到她的情况,忽然面色一凝,她弯腰查看后,面色一白:“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

  这四个字在方氏的脑海中如雷滚滚而过,她已生不起绝望的心思,她本身就处于绝望的包围之中,只剩麻木的身体和灵魂,跟着产婆的指令,不断用力。

  产婆一边指挥方氏,一边用询问和不安的眼神看向旁边的陈妈妈,陈妈妈也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终于,第二个男婴也安全产出。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产房,房内的侍女满脸喜色,产婆和陈妈妈的脸上却只有强装的喜悦。

  “奴婢这就去告诉老爷这个好消息!”其中一名侍女高兴地走出了房间。

  陈妈妈给了产婆一个脸色,以将婴孩放入摇篮为由,来到了里屋。

  “陈嬷嬷,现在可怎么办啊!我不知道夫人这是双胎,只准备了一个死婴啊!”

  时间不等陈妈妈多想,她狠了狠心道:“那就只换一个!”

  “那是换哪一个?”产婆道。

  “……你等我问问夫人。”

  陈妈妈快步走出,俯身在方氏身边,将目前的窘境微声传达,急迫道:“哥哥还是弟弟?”

  “我要看看……”方氏神情恍惚,微睁的双眼在虚空中寻找着她九死一生的成果,“我要看看孩子……”

  “来不及啦!”陈妈妈忍不住跺了跺脚,“老爷快来了,你快做决定吧!到底是留大的,还是留小的?!”

  陈妈妈几次催促,终于从方氏口中催出一声哭泣的“留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