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 第288章

作者:匹萨娘子 标签: 天作之和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方氏愣愣地看着傅玄邈,随后,眼泪更加汹涌。

  傅玄邈缓缓朝她走了过去,跪在她的床边,制止了方氏微弱的反抗,握住了她手中的银钗。

  “……你当真答应我了?”方氏再次确认。

  “我答应了。”傅玄邈肯定。

  方氏手中的最后一丝力气才完全松开,放任傅玄邈拿走了银钗。

  傅玄邈看了一眼银钗,又看了眼方氏脖子上的血迹。

  “蝉……”

  方氏刚刚开口,后颈上就传来猛地一痛,她眼前一黑,转眼便不省人事。

  傅玄邈接住方氏失力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平,握着沾有她血迹的银钗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凝雨。

  “夫人精神不济,从今往后,我不希望她身边出现任何利器。夫人的饮食用具,全部换成金银器。若再有什么差池……凝雨,我拿你是问。”

  “凝雨听命……”凝雨连忙叩首。

  傅玄邈握紧银钗,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方氏,神色复杂,转身走出了帐篷。

  破晓时分完全来临了。

  金光灿烂的火球从地面完全升了起来,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股光怪陆离的破晓之辉中。

  灿烂瑰丽的朝阳照亮了整个营地,却好似独独忘了傅玄邈身下的阴影。

  他穿着青色长衫,大袖柔顺垂落,一身冷淡疏离的气质,仿佛和周遭格格不入,也似乎丝毫不为刺目的朝阳所惑,直直地望着升出东方的朝阳。

  “……早就不在了。”

  一声轻若云雾的低声喃喃,出口后立即破碎在空中,不留任何痕迹。

  他转身离去,带着脚下的阴影。

  ……

  自那一天起,方氏的身边,连一块碎瓷片也见不到了。

  然而,一个想死的人,怎么都能找到方法寻死。

  方氏不再进食,即便强行喂下一点,也会在之后全部吐出。身体本就病弱的方氏迅速衰弱,太医数次神色匆匆地挎着药箱冲进方氏的帐篷,傅玄邈再怎么想瞒,方氏拒食的消息也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

  沈珠曦听闻消息,再三犹豫后,还是向傅玄邈提出了想去看看方氏的请求。

  “方氏病成这样,也有我的一半责任……当时,是我话说得太重了。心病还须心药医,不如让我去见她一面,说不定她会宽解一二。”

  沈珠曦这句反复斟酌过的说辞,成功通过了傅玄邈的审查。

  他几乎没有拖延,沈珠曦在一个时辰后就见到了半躺在床上的方氏。她面色憔悴,毫无血色,那双近乎全盲的眼睛轻轻闭着,似乎对外界毫不关心,床边的贴身婢女正在用银勺喂她喝粥,稀粥从她紧闭的唇缝中流了出来,凝雨连忙去擦,一脸为难。

  “……我来吧。”沈珠曦说。

  凝雨露出吃惊神色,在沈珠曦第二次提出后,这才犹豫着把碗递给了她。

  沈珠曦在床边坐下,将盛着稀粥的勺子送到方氏嘴边,试探地想要送进去,一直一动不动的方氏忽然死死抓住她的手臂。

  “……是我。”沈珠曦尽量放柔声音,“你不要怕。”

  方氏握在她手臂上的力度渐渐松了下来。

  沈珠曦这才继续将勺子送往她的嘴边。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方氏的嘴唇竟然翕开了一条小缝,让她能够顺利将粥送进她的口中。

  沈珠曦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夫人终于吃了!”凝雨忍不住高兴地说,“殿下再多喂两口吧!”

  沈珠曦这才像是回过了神,继续舀起稀粥喂去。

  方氏紧闭双眼,一话不发。像个没有生命的磨喝乐,消极地接受她的摆布。

  可是就在刚刚,沈珠曦分明看到了她睁开红肿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她无声翕动的双唇,说着:

  “离开的信物,在你身上。”

第252章

  “离开的信物, 在你身上。”

  方氏的话语,在沈珠曦回到自己住的帐篷后,依然回荡在自己耳边。

  离开的信物在她身上?

  她对着铜镜,把身上的所有东西都看了个遍:是凤钗?是金玉耳饰?还是凤穿牡丹的玉佩?总不可能, 是傅玄邈送来的这身衣裳吧?

  沈珠曦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出来究竟身上的什么东西可以成为离开营地的通行信物。

  忽然, 一道灵光闪过沈珠曦脑中的混沌。

  “说不一定, 这其实是一对珏呢?”

  她和李鹜成亲那晚,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安慰话语重新响了起来。

  一对珏!

  她愕然变色,拉出埋在衣襟下的玉仔细端详。

  半圆形的碧玉色泽清透无暇, 一看便知是块不可多得的好玉, 隐隐约约的锦穿莲花纹镌刻在平滑的玉身上。

  如果李鹜的这块玉,不是玦,而是一对珏之中的其中之一呢?

  那另一半——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就一定在傅玄邈身上!

  这就是能够安然无恙离开营地的信物!

  沈珠曦猛地站了起来,刚走出一步,就又停了下来。

  不行,她得好好谋划。傅玄邈如今就在营中, 如果她现在去带走白戎灵, 恐怕还没走出营地,就会被闻风而动的傅玄邈给重新捉回去。

  她必须等傅玄邈不在营地的时候行动。

  可晚宴之后,傅玄邈格外谨慎, 以照顾盲母为由, 鲜少参与围猎,倒是沈素璋,日日被他用各种理由“移驾”到猎场行围,吓得沈素璋总以为哪里有支暗箭在等着他, 每日夜不能寐,短短数日眼下就挂起了大大的眼袋。

  如果想要支开傅玄邈,她不能等待,只能自己制造机会。

  沈珠曦左思右想后,在当晚傅玄邈来到自己帐篷的时候,没有像以往那样冷面相对,而是别别扭扭地倒了一盏茶,沉默地推到了傅玄邈面前。

  傅玄邈抬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看到你娘现在的样子,我就想起母妃最后几年的样子。”沈珠曦垂下眼眸,睨着别处低声道,“你娘为什么要绝食?”

  “曦儿为何突然关心起了我娘?”傅玄邈定定地看着她,顿了顿,道,“我还以为,曦儿已经恨屋及乌……这辈子都不愿意和我产生联系了。”

  “……我不知道。”沈珠曦说,“我不知道现在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将自己低头积攒的勇气全部用在了这一刻。

  沈珠曦忽然抬头,水波一样清澈干净的杏眼迎上了傅玄邈的视线。傅玄邈眼中的怔愣一闪而过,不由自主地定住了目光。

  “我觉得你罪大恶极,我觉得你炸毁了商江堰,我觉得你害了我夫君……在我看来,已经没有你做不出来的恶事。可是这些天来,你把我软禁在这里,你大权在握,我每日都害怕你会强迫我委身于你,可你从没对我用强……我看不懂你……我从一开始,就看不懂你。”

  沈珠曦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眸,强迫自己展开心扉,坦诚地望着他,好像自己真的在为这个答案思考,烦心,好奇,最终忍不住问出了口。

  像是一个柔弱无辜,可以轻易哄骗的羔羊。

  傅玄邈的眼神微微柔了。

  他一定没有发现。

  因为沈珠曦也是第一次发现。她从没这么仔细地观察过他的眼睛,那双冷锐的眼睛,带给她的一直只有畏惧,她低眉敛目,不敢直视那双好像能将人完全看透的双眼。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她并非观察不出。

  原来她超越自己的恐惧后,他也不再是无法看透的神。

  “我说过了,”傅玄邈轻声道,“曦儿,不用怕我。无论多少人伤害你,忽视你……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都是从前的那个曦儿。”

  沈珠曦沉默不语,傅玄邈却像是看到了她心中所想,说:

  “我不在乎你在民间发生了什么。”

  他伸手触碰那杯沈珠曦推到面前的大红袍,冒着袅袅烟雾的水波在盏中层层漾开。他用食指和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茶盏边缘,恍惚之间有一种伤感的错觉。

  好像触摸的,是对面那个遥不可及的人的体温。

  “你流落至民间后,我派了很多人来找你,可都无功而返。有那么几次,我都在想,若是相逢后物是人非,或许永不相见才是更好的结果……直到我中了奸人之计,误以为你已死在了一个叫寿平村的地方,我见到那具被伪装成你的尸首时,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傅玄邈凝视着面前的面庞。那张不以他本意刻在了他血肉里的天真面庞,娇美却又带着一丝怯生生的笑容,那双秋水般洁净动人,像初生婴儿般干净的眸子。那是控制他一半血液流动方向的人。

  能让他血往上涌,也能让他血往脚流。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你活在我身边。”

  沈珠曦因这意料之外的自白一愣,她的愣神,在傅玄邈眼中成了动容。

  “曦儿……”傅玄邈望着她放在桌上的手,摩挲茶盏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然后舒张开来,将温热的茶盏握得更紧。他抬起视线,看着沈珠曦道,“数年相交,你眼中的我,就是那等泯灭人性,丧心病狂之人吗?你扪心自问,我可曾做过伤害你的事?”

  傅玄邈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哑口无言,目光愈发柔和。

  “为何你信流言蜚语和捕风捉影,也不愿相信和你相识相交了数年之久的我?”

  “我……”沈珠曦露出迟疑表情,“那些事情,不是你做的又是谁做的?”

  “商江堰年久失修,坍塌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早不塌晚不塌,偏偏塌在了两军交战的那一日。少年时,我曾失手杀害一名试图潜入我房中对我不利的歹人,那是母亲从方家带来的旧人,母亲素来信佛,知晓事情后受了极大刺激,与我起了很深的龃龉,凡有什么坏事,总会先一步疑神疑鬼到我身上。那日在佛殿中,也是如此。”

  青衣广袖,玉冠绢带,无暇的贵公子神色沉静,平和的语调里充满诚意。

  如果不是沈珠曦知道真相,她都快被他的表情动摇。

  她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人犯下滔天恶行,依然能心安理得,平心静气地说出这些话语?

  在他心中,难道当真没有一丝不安吗?

  在他平静的外表下,胸腔里究竟藏着的是什么东西?是热的吗?还在跳吗?性之恶,他究竟要发挥到何种地步才会停止?

  “堰堤崩坏,流害百年,佛殿之中我没有否认指控,只是因为我失望自己的亲身母亲,会将我看作这等死有余辜之人。至于前镇川节度使坠崖一事,白戎灵已交代清楚,此事乃白家惧怕公主另嫁,招来傅氏报复而擅作主张。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此事我确实难逃干系,蝉雨愿意尽力补偿公主。”

  “母亲生我养我,却疑我恨我,我为陛下惮精竭力,陛下却防我厌我,我倾尽真心待你,曦儿——”

  他说:

  “你可愿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