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 第306章

作者:匹萨娘子 标签: 天作之和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还不是因为现今的参知政事傅玄邈大人,爱其象牙洁白坚硬,德行高贵,连带着朝廷内外的达官贵人也纷纷效仿。现在谁的家里没几把象牙椅,象牙席——那可真是丢大面了!”当铺掌柜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水晶石放大镜,讨好地笑道,“你们这批象牙制品的成色不错,不知用的是哪里的象牙?这成色,连南洋来的象牙都比不上……”

  李鹜单手撑在柜台上,露出痞子神色,挑眉道:“不该问的就别问,爽快一点,就有下次——不然下回这生意就轮不上你,明白吧?”

  “行行行——”当铺掌柜赔笑道。

  李鹜和当铺掌柜就死当价格讨价还价时,沈珠曦在一旁教冬靡霁辨认百宝架上的物品。

  “那是文房四宝,即笔、墨、纸、砚……用来记载语言,便于保存和流通。”沈珠曦说。

  “我们,歌谣。老人,讲故事。”冬靡霁说。

  “口口相传容易产生错误,但是写在纸上就可以一字不动地保存几年数十年。这样可以有效防止一些技艺失传,还方便人们书信交流。”

  “书信……怎么交流?”冬靡霁问。

  “在你们部落,如果一个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另一个人想要联系他,要如何是好?”

  冬靡霁一脸茫然:“联系不上……没办法……”

  沈珠曦笑道:“我们要是有了纸笔,就可以把你想说的话写在纸上,托人或飞鸟带给你想说话的那个人。”

  “这样好。”冬靡霁一脸艳羡地感慨道。

  “你想不想学我们的文字?”

  冬靡霁吃惊地看着沈珠曦:“我,可以?”

  “你当然可以。”沈珠曦笑着说,“只要你愿意学,我就愿意教。你愿意学吗?”

  冬靡霁激动地点了点头:“愿意,愿意!”

  过了一会,李鹜把一叠厚厚的银票塞进了怀里,结束了和当铺掌柜的交易。

  沈珠曦一番讨价还价,用四两银子买下了当铺老板叫价四十五两的歙石蕉叶砚,让旁观的冬靡霁目瞪口呆,既崇拜又震惊地看着她把包着文房四宝的纸包递给自己。

  三人离开当铺后,又在回去的路上买了许多小吃,牛车再次途径冬靡霁身边时,他已不会再过度防备——除了感觉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受觑视的时候,他龇牙咧嘴地吓哭了一个穿虎头鞋的孩子。

  变卖了多余物资,补给了军需之后,第二日天还未亮,军队就再次启程往扬州出发而去。

  按照目前的脚程,十四五日后众人就能抵达扬州。沈珠曦在马车里赶路的时候,用教冬靡霁说燕话和读写来打发时间,倒不觉得日子难熬。

  直到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从半空飘落进车窗,沈珠曦才恍然发觉,不知不觉,炽热的夏已经过去了。

  肃杀的冷秋露出了端倪。

  风一吹过的时候,飘飘扬扬的金色从树干上飘落,像蝴蝶一样漫天飞舞在军队前进的道路上。

  飞着,飞着,在即将落地的那一刻,被更强烈的秋风吹起,送向遥远的苍穹。

  建州城内,满城黄金。

  金灿灿的银杏铺满杨柳依依的河堤,落在白皙似雪的华丽宫殿上方。

  全国象牙价格飙升,尤以建州最高。建州新修的行宫大量采用象牙来造琼楼玉宇,乍一看像是洁白的大雪落满屋顶,因此又被百姓称之为雪宫。从建州回来一病不起的新帝就住在这座奢华而冰冷的行宫里。

  关于新帝生病的原因,民间众说纷纭,有人说新帝是因越国公主坠崖而悲伤过度,有人说越国公主死因蹊跷,新帝因病罢朝恐怕也不是真病,理由就是那一车车运进行宫的美酒佳肴和美貌伎人——要是真病了,还能观赏歌舞,醉生梦死?

  新帝因病罢朝,宫门紧闭,而远在建州城另一方向的傅府也大门紧闭,无数想要见到参知政事的人每日在门外打转,替自家主子递了一张又一张的帖子,每天依然只能无功而返。

  建州的闺秀圈里都说,天下第一公子失而复得,又再失,终于不堪打击病倒了,傅公子坚贞痴情,同天下男儿有天壤之别,越国公主不知修了几世的福,才能同傅公子有这样一段情缘。

  建州城内的文武大臣也在谈论同一个人,只不过,他们的谈论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若是道了——恐怕就要同茶房酒肆里窃窃私语的读书人一样,时不时悄悄消失上几个了。

  看不见的漩涡,涌动在看似平静的建州城里。藏在辉煌灿烂的灯火下,藏在漫天飞舞的银杏下,藏在流动着润泽光芒的行宫屋檐上,藏在新帝一声声暴躁的怒骂和呵斥下。

  而漩涡的中心,则在死气沉沉的傅府。

  新帝罢朝,奏章不但没有送进御书房,反而是流水般地送来了而虽然身在城郊,却戒备森严,固若金汤的傅府。

  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奏章小山般地堆积在一间竹影摇曳,湖风吹拂的小院书桌上。

  一枚金黄的银杏飘进半空的窗户,落在十二峰陶砚上,墨黑侵染了金黄。

  一个青色的消瘦身影,拿着一本从沧贞递来的折子,面无波澜地看着上面痛骂傅氏一手遮天,擅权独尊的话。

  燕回侍立一旁,余光瞥到折子上的几个侮辱字眼,屏息凝神不敢出一口大气。

  “这沧贞节度使,似乎已六十有余了?”傅玄邈轻声开口。

  燕回忙道:“回公子,确是如此。再过两年,便是沧贞节度使的六十六大寿。”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傅玄邈说,“自年前就有倭寇屡屡进犯登州,孔晔见多识广,精力又如此旺盛,想必面对倭寇也能用一片丹心感化敌人。便让他出兵清缴倭寇吧。”

  “……喏。”燕回心里一惊,连忙低头应是。

  傅玄邈放下沧贞节度使孔晔的折子,隔着鼻梁捏了捏两个眼头位置,低垂的眼睫下露出一抹萧索孤独和不合年龄的衰倦。

  “雨季快要到了……”他抬眼望向晴空如洗的窗外,喃喃道。

  燕回心知其意,马上道:

  “公子放心,人马已经调集了,只待雨季来临,洞外瘴气消散,我们就会穿越吞天洞,寻找越国公主遗骸。”

  “……越国公主。”傅玄邈低声道。

  燕回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

  他一身冷汗,将头埋得更低,恭敬道:“属下失言,公子恕罪——确是搜寻越国公主生还的踪迹。”

  傅玄邈将目光投向苍白的右手手背,较之一月以前,这只手更消瘦了,一块深红色的穿刺伤疤触目惊心地留在原本光洁白皙的手背,就像一朵临近凋谢的暗红芙蓉开在了皎洁的白雪之上。

  “……她还在吗?”傅玄邈问。

  “未曾离开。”

  傅玄邈一动不动坐了片刻,薄薄的嘴唇里发出低若蚊吟的声音:“……进来罢。”

  燕回出去了,没过一会,憔悴瘦弱的方氏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待她走进内间后,搀扶她的婢女便悄悄离去了。书房内只剩傅玄邈和方氏二人。

  傅玄邈没有开口,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立即起身搀扶请坐。

  这是方氏帮助越国公主出逃之后,他第一次面见方氏。

  傅玄邈安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注视着站立在书桌对面,因无人出声而略有不安的方氏。

  许久的煎熬后,方氏打破了缄默。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她说,“我来这里,是有一事相求……”

  傅玄邈不说话。

  方氏犹豫片刻,忽然双腿一弯,对着傅玄邈跪了下去。

  双膝撞击坚硬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如雷震耳欲聋。

  傅玄邈一动不动。

  “从前我求你的,你没有办到……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如今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我不会再阻挠你做任何事,我只求你一件事……求你看在我们母子一场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

  方氏说完,乞求地看着傅玄邈的方向。

  “母亲有事相求,儿子义不容辞。”傅玄邈轻声说。

  方氏面上一喜,刚要说出她的请求,傅玄邈将一物从领口里掏出,轻轻放于书桌上。

  薄如蝉翼的玉片在阳光下流动着如水的光泽。

  傅玄邈的声音轻如云雾,黝黑沉郁的双眼中喜怒难测。

  他望着跪在桌前的方氏,轻声道:

  “只要母亲告诉我——”

  “为何越国公主手中会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珏。”

第272章

  方氏早就预料到傅玄邈会有此一问。

  即便现在不问, 迟早也会问。

  方氏早在内心找了许多借口,可是每一条,都被她自己驳倒。她比谁都清楚,这些拙劣的谎言, 或许骗得了别人, 但绝对骗不过她自己生下的孩子。

  那是十二岁时便能在棋盘上战胜空山寺觉悟大师, 十六岁便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元及第的人。

  她曾为他的聪慧骄傲, 如今却只感到恐慌。

  尽管如此,在傅玄邈的疑问下, 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垂死挣扎。

  “这块珏是我娘家的陪嫁,越国公主怎会持有?你确定不是下面的人看错了吗?”

  她在心里祈求着,万一呢……

  “此珏乃我贴身之物, 也是除我本人以外最高等级的信物,只有亲信之人才知道我有这样的一块珏。他们都说越国公主手中之珏同我一模一样, 一个人看错, 难道所有人都看错了吗?”傅玄邈脸上露着冰冷的平静。

  “或许是伪造……”

  她忍不住乞求,万一呢……

  “有这样的时间, 为什么不直接伪造使用范围更广,仿制更方便的我的私章?”

  “我不知道……”方氏慌张无措,在傅玄邈的连连逼问下, 瘦弱的双肩微微颤抖着。

  “你知道。”傅玄邈的声音像潭水一样平缓无波, 像潭水一样冰冷刺骨,他冷漠的视线,钉在如风中落叶一般弱小无依的方氏身上。

  他轻声说:

  “母亲, 你知道的。”

  方氏咽下喉中的啜泣,颤声道:“这珏……原本就有两个,你和越国公主订下婚约不久, 我便将另一块赠予了越——”

  “你在说谎。”

  这一次,方氏还没说完,傅玄邈便打断了她的话。

  他从黑漆扶手椅上起身,往方氏方向走出两步,看似要扶起方氏,脚步却停在了书桌边缘。

  傅玄邈轻轻提起砚台里的银杏梗,将其平坦放到了一张宣纸上。墨水往下侵染,在纸上逐渐扩散。

  “母亲可是忘了,曾经多反对我和越国公主的婚事?你嫉恨白贵妃,连带着也怨恨白贵妃生下的孩子,你宁愿我娶任何人,也好过娶白贵妃的女儿。这样的你,怎可能将珏赠予越国公主?”

  “更何况——”傅玄邈说,“你和越国公主的一举一动,我又怎会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