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阿奴》 第44章

作者:作者:于晴 标签: 台湾小言

  徐烈风大吃一惊。他追她?用什么追?骑马?幼年他骑马时她必跟在他身边,他骑马只当是学习一种技能,从未奔驰过,那天他骑马追她……目力不清怎么追?他话说得不清不楚,是不是当时跌下马过?

  思及此,她明明知道都是五、六年前发生的事了,仍有冲动问他当时可有受伤?伤到哪了?

  “阿奴莫动。”

  她本想侧过身问个详细,他忽出此言,让她呆了一下,顿时停住。

  “我注意到你这两日睡时,连翻动也不大愿意,想是姑娘家的癸水之故。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刻意转向我这头。”

  “……”原来这些日子他一直注意着她啊,她还以为他在想法子变花样让她这个小家奴操劳呢。

  黑暗里,他的声音温似暖泉,在安静的内室扩散开来——

  “那些没烧着的信,我都看完了。阿奴,如果在成人礼之前,我就发现我心里一直倚赖着你、看重着你,那我定会将你的每封信都一一读过,分享你的喜怒哀乐:如果我能预先知道会在学士馆里对一个说出烧黑地防火攻的姑娘一见钟情,我定会在她小时候跟他的父兄提,先皇先祖们之间的交易与她无关,请尽心尽力地爱着她,别让她心里有一丝的委屈;如果我早知有一天她会被她亲生兄姐害成今日这般,早在那日追她摔落马时无论如何也得再追上去,想法子带她一块走,即使她是南临的小公主,即使当下她出不得南临。”一顿,他轻声再道:“阿奴,你五哥自私,只有他看重在乎的人事,才会付出心神去关心。其它的,还清了就两不相欠。”

  她沉默良久,忽地笑了一下。

  “阿奴也挺自私的。我也很在乎五哥的……”她模棱两可地说着,自棉被里伸出左手轻轻在床上摸着。一碰到他的手,立即被他反握,他将她的手再送回被里,却还是一直握着她。

  她弯眼笑道:“五哥,我……从不知道我能让人一见钟情呢。我……也从来没有对人一见钟情过。”

  “阿奴再写信给我吧。”她失笑,回避着:“五哥,咱们天天都在一块呢,还写什么信呢?”

  黑暗里,她听见他轻浅的呼息,那两道灼光似手落在她的面上,令她心头微微热着,微微暖着,微微凉着,微微痛着……

  她忽然想起,在学士馆的阶梯上,他眼底细碎的灼光声还有打架闹事入牢时,他落在她面上带着热度的目光,那时她还不懂,现在全都懂了,都明白了。

  “……也是。你跟我,总是在一块的。”他终于说着,带着辨不出情绪的笑意。“说说你还想要什么,明儿个我入城顺便替你带回来。”

  她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笑道:“那帮我买些绣线吧。五哥要做冬衣,我真是门外汉,但要绣个花样是没问题的。”

  “好。阿奴……我每件衣物你都替我绣花样吧。”

  她动也不敢动,全身僵在棉被里。

  阿奴,以后,等在大魏找到好大夫治好你,咱们再一块走,那时,我每件衣物你都替我绣花样吧。

  中间那段话,五哥说得极轻,几乎是气音,她却听得一清二楚。她连忙合目,假装睡着。她不敢想太远,努力想着明天要早起,得在五哥出门前煮好饭,也能让他带些在路上吃,总不能让他饿着。

  每天晚上她只要想着这些,想着想着很快就能入睡,今天也是,只是这一次她睡得轻浅,不时被恶梦惊动着。

  她梦到她太老了,老到两条腿都进棺木准备咽气了,五哥还是一头黑得发亮的黑发为她送终,于是她吓得惊醒,又发现自己一头白发正躺在棺木里,仍是一头黑发的五哥替她合上棺盖,来祭拜的人都是他在各国结交的朋友,那些朋发问他她是谁,他不好意思说是他自南临救出来的妻子,只好含糊说是祖母……

  不要……她宁愿当他妹妹,也不想从他嘴里听见这两个字……一整夜,她又冷又热,反复在梦里醒来,腹疼得要命。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她就不要凌虐自己,落下这每月的毛病,她一定会好好暖着自己。

  当她最后一次被恶梦惊醒时,浑身出着薄汗,但肚腹却是暖洋洋的,好像没那么痛了。

  她微微迷惑。哪次不是痛得她打颤?哪来的暖意?

  天色还是暗的,她没睡去多久。她发现自己姿势改变了,整个人半缩成虾子抖着,耳边有令人安心的心跳声……她眼儿瞪大!五哥抱着她睡?

  她脸颊偎在他胸前暖和着,她的腹怎么可能也是热乎乎的……她悄悄摸到她的胸下衣衫,大吃一惊。她的上衣全凌乱被掀到胸下,男人的大手就这么密密实实覆住她平扁的肚腹,提供她人体的温暖。

  这房里除了五哥还会有谁?

  她又感觉他另只手臂环至她的背心,让她整个身子都在他的体温之下。

  她心里百味杂陈。她等了好久……其实当年,如果五哥回信给她,只要一句去看个大夫吧,她一定会高兴个一年半载,哪知搞了半天她虐待自己,他一点也不知情。

  他也没错,当下他认为不够在意她,当然不会付出太多的关心,这是人之常情,她现在都明白了,只是……她宁愿就这样下去,别让她等到这一刻。

  别让她一次又一次的懊悔,为什么会让自己变成这模样?她不想成为什么神人,也不想当皇室公主,她就只想当徐六,当……五哥心里喜欢的人而已。

  她眼儿瞪得极大,尽力让泪珠在眼眶滚着,别流出来浸湿他的衣裳。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耳听八方,她头顶的呼息很正常,不像被惊动。

  她慢如龟速地抽出袖里的青蛙帕子,单手折好,本想趁机塞进他衣间,但实在怕被他抓个正着,只好改轻轻“渡”进去他腰身与床间,希望明天他起床时发现,别再不小心丢了。

  以后如果……真有分离的那一天,他见帕子如见人,偶尔怀念她这只来不及被他带走的小青蛙一下就好。

  他被她“渡”得动了下,她惊得马上住手。她觉得自己被抱得更紧了,她也不敢乱动姿势,万一她肚腹上那只温唆的手不小心往上或往下移都不太好……

  她绣的小青蛙帕子他一直收着呢,她有点甜蜜地笑着。她掌心轻轻抵在他胸前感受他生命的来源,心里刹那温柔似泉,不住地流至四肢百骸。

  原来,喜欢一个人还能这么安心呢,她这么想着。

  她合上眼,本是有点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这一次没再恶梦,沉沉睡去。

  清清浅浅的流光自徐长慕半垂的眼睫下荡开。下颚轻轻抵着她的发旋,银白色的秀发不管在白日或黑暗里,都深刻地烙在他眼底跟心里。

  他微微倾了下,疼痛地吻上她的发旋。

  别让我觉得太迟,阿奴,别让我觉得太迟。

  “那就是云山?”远方山头整个没入白雾,其势高耸,远眺而去,会有一种错觉此山直通天,难怪数百年来各国对南临说此地为神佛飞升处从不怀疑。

  这些时日南临饱受西玄阴兵压境,萧元夏就怕来不及,极力推动徐长慕呈上的《军甲改良册》,强逼财务大臣生出银子,以最快的速度建出足以保护四肢的军甲,他索性连马身盔甲一并制作,未来几十年内南临财务恐怕吃紧些……如果那时南临之名还没有消失在这块大陆上的话。

  此刻,他亲自领兵盯着军甲送往边关,回程途中忽然见到此山……

  “王爷可要过去一看?”

  “不用,没这时间……等等,可以空下一日,就今日兼程过去。”他做事极快,不消多时,带两名侍卫高手快马往云山而去。

  云山的山洞里有什么他是知情的。在送军甲的途中,他时时想起烈风当年亲自披甲见父皇的模样,虽然是个少年女子,却能将她五哥设计的铠甲穿得十分英挺,毫不生涩,连父皇看得都是一愕,匆匆允了军甲制造。

  父皇当下是心惊么?不管怎么藏、怎么掩饰,胥人一族的血统永不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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