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起居录 第31章

作者:绮里眠 标签: 穿越重生

  顾瑟手脚都是软的,被搭住了脉,又查看了眼、舌,她似乎有些不舒服,歪了歪头,就把一张脸都埋进了夙延川的肩窝,蹭了蹭,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娇娇小小的女孩子,病中的憔悴无依,像被雨淋湿了的奶猫儿一样惹人怜惜。

  夙延川就看着柳鸣羽,一双长眉紧紧地锁住了,道:“你手脚轻些,不要让她痛了。”

  柳鸣羽微微一噎。

  他知道太子心焦,忍了口气,道:“殿下,顾娘子只是有些反复,先把药用了,后续方子臣再调一调,看看情形。”

  夙延川也知道自己迁怒。

  他在顾瑟背上轻轻地拍了拍,道:“既有现成的,之前怎么不知道吃?”

  闻音硬着头皮跪了下来,道:“殿下,姑娘实在是吃不下药,一碗要吐出半碗去。这一回也是刚煎好不久,方才姑娘还醒了一回,奴婢想着为姑娘传个话,回来就服侍姑娘用药,没想到就……”

  夙延川闭了闭眼。

  柳鸣羽知道他这是极怒了,低着头站在一边。

  夙延川的目光落在闻音身上,深深地盯她了一眼。

  闻音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一眼不带一点温度,也没有一点情绪,仿佛她就是个死物、摆件,再不值得留一丝一毫的心似的。

  她埋着头伏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出。

  头顶上传来冷得像齿颊含冰一般的声音:“药呢?端给我,我来喂。”

  闻音爬了起来,把桌上的药盏端给他的时候,手脚都在微微地颤抖。

  夙延川却没有再看她。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顾瑟倚在他肩上,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抚了抚顾瑟的面颊,轻声道:“瑟瑟,醒一醒,吃了药再睡,吃了药就不冷了!”

  顾瑟梦得光怪陆离,神志昏昏沉沉的,不知今夕何夕,睁开眼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只看得见夙延川近在咫尺的脸。

  她喃喃地道:“殿下怎么在这里,今天没有上朝吗?”

  一时又错以为是还在上阳宫里,她生了病,夙延川在身边衣不解带地陪着她。

  夙延川柔声道:“瑟瑟病了,今天不上朝。”

  他看顾瑟有几分清醒意识,就用小调羹舀了药,喂到她唇边,哄她道:“瑟瑟来吃了药,吃完有蜜饯吃。”

  顾瑟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晃着头道:“是苦的。”

  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很认真地拒绝。

  夙延川道:“是甜的,瑟瑟尝错了。”又舀了一勺喂她。

  他这样哄着,顾瑟就真的相信他,每回喝完了都说“太苦了,不吃了”,等他喂了,却又乖乖地喝下去。

  她这样的乖巧,让夙延庚一颗心像被只手反复地握着,酸酸涨涨的,又觉得痛楚。

  柳鸣羽在一旁垂着头,听着太子爷的温言软语,心中惊涛骇浪似地感慨。

第35章

  ※

  柳鸣羽在太子爷身边效命也有十来年了。

  太子当年对他爹有大恩。他爹每回为太子看诊, 都会带着他, 太子历年的伤病都在他心里有了数, 他为太子看起脉来就更得心应手,不易出差错。

  后来他爹年老致仕,他就成了太子身边的第一号医官。

  他还记得他头一回给十一、二岁的太子包扎的情景。

  又长又深的伤口直豁到骨头上,连他都有些手软, 但太子嘴里衔着布巾,到他除去污血、腐肉,全部包扎完,太子满身都是淋漓的汗水,竟然一声都没有吭过。

  谁能想到那个对自己、对敌人都凶兽一般无情的太子,有一天竟会这样温柔又耐心地哄着一个小娘子呢?

  夙延川只怕顾瑟吃到不适吐出来,好容易安稳喂完了一整碗药, 身上也出了一层汗。

  闻音知机地送了一叠蜜饯上来。

  夙延川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东西刚吃过药可以吃吗?会不会解了药性?”

  原来你也知道吃蜜饯容易解药性啊!

  听你方才那么一句一句地哄着人家小姑娘的时候, 还以为说的都是真的呢!

  柳鸣羽腹诽着,恭声道:“顾娘子这里预备的都是花渍, 放的少糖,可以吃一些,也不宜多食。”

  夙延川才微微颔首,喂了顾瑟。

  顾瑟终于不再要吃苦苦的药汁, 又被甜了口,皱皱的小脸也平复了回来,在夙延庚肩窝里埋了脸, 含着半枚没有吃完的蜜饯就睡了过去。

  少女身上的温度还没有退,但睡梦却比之前安稳许多,被轻柔地哄着从口中取出蜜饯的时候,只是娇娇地哼了两声,小奶猫似的,可怜又可爱。

  夙延川松了口气。

  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汗把衣衫都出透了。

  他犹豫了一下,一旁的闻音忙知机地道:“殿下,姑娘如今睡下了,奴婢们虽然愚笨些,也能服侍一二。倒是殿下十分辛苦,若是姑娘醒过来见到殿下憔悴,心里只怕也要不安。”

  夙延川看了她一眼,微微皱起了眉。

  闻音心中苦笑。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人声。

  有归骑的将领在门外复命。

  闻藤和顾瑟房中的几个二等、三等丫鬟进了门。

  她看见夙延川在炕边坐着,顾瑟倚在他怀中沉睡,不免吃了一惊,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奴婢叩见殿下。”

  夙延川点了点头。

  闻藤是被归骑的人接了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顾瑟生病的消息,此刻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她试了试被里,就和闻音带着小丫头们换了被褥。

  夙延川多看了她一眼,把怀里的小姑娘轻手轻脚地放进了被子里。

  又叮嘱道:“有什么事,务要速速来报我。”

  才出去了。

  柳鸣羽也跟着离开了。

  闻音悄悄地缓了口气。

  闻藤不免道:“怎么怕成了这样。”

  闻音道:“殿下气势实在怕人得很,也不知道咱们姑娘怎么胆子这样的大……话又说回来,殿下待我们姑娘是太好了些,让人心里头都有些发慌。”

  闻藤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这张嘴,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惹出祸事来。这些话也是你说得的。”

  闻音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闻藤查看了一回顾瑟的情形,见她睡的香甜,才起身收拾自己带来的小包裹。

  闻音见她从包中取出一枚厚厚的信封放在了顾瑟的妆案上,奇道:“这是怎么?”

  闻藤道:“是谢道长给姑娘寄了信来,送到了府里,我想着不知信中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索性带了来。”

  炕上的顾瑟忽然发出低低的一声嘤咛。

  两个人都围到了顾瑟身边去照料,谁也没有再去管那封信。

  ※

  云弗进了杏藻园的大门,走上杏花夹道,看着满眼的花树,心中就有些感慨。

  顾家的几位女主人中,老夫人钟氏擅于莳弄花草,也喜欢把院子布置得花木成荫,所以樵荫堂一年四季都有些新鲜的颜色。

  云弗自己喜欢山石,彤霞院里布置了数枚清奇嶙峋的湖石,兼有书画大家顾九识的布局,假山流水,自有一番峥嵘气象。

  二夫人蒋氏门第略低些,刚嫁过来时行事有些畏缩,只管学着老夫人和妯娌的模样。但北地湖石难得,蒋氏后来就只在院中堆起花来,好在顾府花房得力,不谈做成景致,倒也热热闹闹。

  顾笙从十岁就从彤霞院里搬出来,独居杏藻园,这也是顾家的规矩,院子里的妆点,也都由小主子自己做主。

  这些年过去,这个女儿除了颜色像她,脾气、秉性、喜好,竟和她没有半点的相似了。

  院子里的丫头就机灵地高声通禀。

  顾笙在房中看信。

  听着云弗进来的动静,一面迅速地把纸、封都收了起来,一面站起身来迎出去。

  她笑盈盈地道:“母亲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快步走上去搀了云弗的手臂。

  云弗笑道:“因着你昨儿说要的东西,刚收拾了库房一样一样地翻齐了,还不快说点好听的哄哄我呢。”

  顾笙就蜜甜地抱着云弗的手摇了摇,道:“母亲待我一向这样的好,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更好听了。”

  母女两个一壁说着,一壁就进了屋。

  顾笙把云弗安置在临窗的胡床远离妆台的那一头,自己在对面坐了,丫鬟就端了茶上来。

  是清甜淡雅、气味宁和的安羡银针。

  顾笙就不动声色地看了上茶的丫鬟一眼。

  那丫鬟手就一抖,两盏热茶都浇在了身上。

  她慌忙跪在地上,叩首道:“是奴婢手滑,请夫人赎罪。”

  这是顾笙身边的一等丫鬟绿云,常在左右服侍,在云弗印象中是个稳重人。

  云弗没有深想,只当是一时不经意的,笑了笑道:“看把你吓的,可烫着没有?下去收拾收拾吧。”

  顾笙道:“母亲为人宽和,你们这些小蹄子就在这里混闹。还不换了茶来。”

  绿云连连地谢恩,捡了碎瓷片出去了。

  云弗就对顾笙道:“你做了一个院的主子,总要立起威来,不能一味地宽和,不然下头的人就是没有那个心,也要被纵大了心思。”

  顾笙低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