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雨 第76章

作者:明开夜合 标签: 业界精英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现代言情

  “她是投河自尽。”

  夏郁青微微点头,“爷爷跟我提过。”

  “其实,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凌雪梅就已试图自杀,但被陆西陵发现了。

  彼时凌雪梅因为陆颉生的死,精神状况很差,整夜整夜地失眠。陆家做医疗器械,与医院和医生最为往来密切。她分数次,同时从好几个医生那里拿到安眠药,攒了大半瓶,藏在床头柜里。

  有一回陆西陵回家,看见书房门没有掩,她坐在书桌后面,边流泪边写什么东西。陆西陵没有打草惊蛇,隔天趁凌雪梅出去买菜,从抽屉里翻到了她写好的遗书。

  然后又翻箱倒柜,找到了那瓶安眠药。

  他不知恐惧更多,还是愤怒更多,直接把整瓶药,连同撕碎的遗书一同冲进了马桶里。

  后来凌雪梅回家,应当很快就发现东西没了,找他质问,他半哀求半劝说,让凌雪梅想一想他,再想一想妹妹。

  他们已经没了爸爸,不能再没有妈妈。

  他让凌雪梅答应他,不要再有轻生的念头。

  他是长子,他马上就成年了,任何事情,他都可以替她去扛。

  在他不断地恳求之下,凌雪梅终于答应,不会再寻死。

  之后的那一阵,凌雪梅似是从丈夫去世的沉痛打击里恢复过来,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可亲的模样。

  陆家死气沉沉的氛围,似乎也终于稍有起色。

  然而,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三个月不到,那年夏天的某个傍晚,凌雪梅消失了。

  没留下任何东西,也没带走任何东西。

  报警之后,直到第四天,陆西陵接到电话,让他去派出所认尸。

  她还穿着她常穿的那条素色碎花长裙,只是整个人,已经高温的湖水泡胀得面目全非。

  那时他没有别的想法,背过身去就吐了。

  之后的整整两个月,他几乎每晚都做噩梦。

  梦醒来,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既觉得怨恨,又觉得后悔。

  怨恨在于,她答应过,她发过誓,她说过不会抛下他们兄妹不理。

  而后悔在于,或许,那瓶安眠药能够让她走得轻松一些,她那么漂亮温柔的人,死状却那样可怖。

  他更多的,是憎恶自己的自私与无能为力。

  父亲去世以后,爷爷对凌雪梅更加刻薄,他总觉得,是凌雪梅撺掇得陆颉生放弃文职工作去做野外考察。

  前些年害得他们父子不能团聚不说,现在又间接害死了陆颉生,要是陆颉生安安稳稳坐在办公室里,哪会碰到什么狗屁山洪泥石流。

  彼时爷爷怨气冲天,奶奶以泪洗面,妹妹休学在家。

  她撑了半年,再也撑不动了。

  于是,第二次的道别无声无息,半封遗书都不曾留下。

  人世间总用教条规训,“为母则刚”,好像做了母亲的女人,就不可以自私,不可以软弱,就理应奉献牺牲,挣得一个“伟大”名声。

  人类亏欠无数母亲,只肯许以“伟大”的空头支票。

  甚至,他似乎都在用这条法度去要求凌雪梅,直至现在才全然醒悟。

  如果放弃生命,和陆颉生重逢,是对她而言更自由的选择,那么,没关系。

  他已经承担起了长子的责任。

  而她可以自由地做一个女人,而不必是母亲。

  陆西陵将还剩一截的烟,碾在烟灰缸里,伸手,抬起了夏郁青埋在他肩头的脸颊,一时哑然失笑,“这也要哭啊?”

  夏郁青呜咽一声,“我心疼阿姨,也心疼你。”

  “那你亲我一下。”

  夏郁青抬头轻碰一下。

  “太敷衍了。”

  夏郁青再碰一下。

  陆西陵笑了声,仿佛无奈,伸手捏捏她的耳朵,“走吧,睡觉去。”

  她摇摇头,仿佛非要取得他的认可不可,第三次抬头去亲他,不再蜻蜓点水。当她舌尖轻扫过他的唇缝,将要退开时,他蓦然伸手,一把按在她脑后。

  主动权交替,她抓紧他的衣领,对抗一种体力尽失,沉入沼泽的错觉。

  陆西陵退开,夏郁青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他颈窝处。

  他侧低头,手指拂开了她头发,露出她发烫的耳朵,他轻笑着捏了一下,目光随即自她耳后扫去,看见她背后,脊骨微微突出的第一节 。

  他用微凉手指轻触。

  夏郁青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对。

  只一瞬,他喉结微动,折颈垂头,一秒钟也没再犹豫,直接将吻落在她脊骨骨节处,像将一粒火星,投入干枯的芦苇丛。

  只为亲吻已经远远不够。陆西陵一把抱起她,回到卧室。

  绝对的黑暗予以夏郁青绝对的安全感,他想让她不要那样紧张。

  缓慢而耐心的,像是将一首夜曲的序章,弹奏过无数回合。

  陆西陵在黑暗里一遍一遍吻她,比在皮肤上烙下一枚不可更改的印记还要郑重,“……痛就跟我说。”

  她摇头,双臂拥抱他,微颤的声音里有种决然的坚定,“我不怕。”

  等日出是突发奇想,因为天已经要亮了。

  这楼层足够高,阳台的视野也足够开阔。

  夏郁青新换的干净睡衣外面,又披了一张薄毯,抱膝坐在放置于落地窗前的坐垫上,透过黯淡夜色,去捕捉江面上船只的灯火。

  一阵冰凉贴上脸颊。

  夏郁青缩一下脖子,伸手接过她指名要的冰可乐。

  陆西陵坐下,支起一条腿,转头看她一眼,顺便将她肩头滑落的薄毯往上捞了捞,轻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郁青别过目光,不好意思看他,拉开拉环时,摇了摇头。

  ——自诩不怕的人,真正到了那个时刻,却莫名其妙怕得要死,明明是完全可以忍受的痛觉,她却好像根本控制不住眼泪。陆西陵吓到,要退出她也不让,就这么抱着他,抽抽噎噎地让他继续。

  她说,她觉得自己隐约怕的是一些抽象的东西。

  从前她反正是一无所有,做什么都有种豁出去的孤勇。

  现在却会害怕失去。

  夏郁青喝了一口冰可乐,发出微微畅快的一声叹。

  随即将可乐递给陆西陵,“你喝吗?”

  陆西陵摇头。

  一时促狭的心思,她自己喝了一口,偏头凑过去,刚要碰到他的唇,突然怂了,立马往后退。

  陆西陵自然不让,伸手搂住她的后颈,将她按回来,她这个人总在奇怪的地方大胆,又没本事大胆到底。

  陆西陵吞去她那一口可乐,这才笑说:“也就这点胆子。是不疼了是吗?”

  “……你什么意思。还不够是吗?”

  “你觉得呢?”

  夏郁青打他一下,“……我会死的。”

  “怎么死?”陆西陵挑眉。

  她立即双手蒙住耳朵。

  闹了一会儿,夏郁青将易拉罐放远,枕在他肩膀上。

  不过片刻,她便开始打呵欠。

  “青青。”

  “嗯?”夏郁青转头看一眼,为他骤然严肃的语气。

  阳台的灯没开,只有客厅里亮了一盏落地灯,外面夜色一分浅似一分,露出黑色被洗褪色后的天光。

  在黯淡的光线里瞧,他不笑时,眉目总有薄雪微霜的冷,可这样的人一旦燃烧,却是焚尽一切的热烈。

  而她是他的火种。

  陆西陵平声说:“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你或许不会永远拥有某些东西,但你一定永远拥有我。”

  “永远吗?”

  “永远。”

  她可以不必相信其他人,但或许可以相信陆西陵。

  他从来没有对她食言过。

  夏郁青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日出,在天亮之前,就已经趴在陆西陵的腿上,呼呼地睡了过去。

  陆西陵喝完了那一罐可乐,拿手机替她录了一段日出的视频,而后连人带毯子地一把抱了起来。

  某人喝了可乐没刷牙,希望不要明天睡醒了嚷着牙疼。

第47章

  夏郁青睁眼的时候,全身绵软,像是打了一场对抗强烈的排球赛,又紧跟着跑了一个三千米。

  卧室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昏瞑得难辨时间。

  她摸过一旁的手机,按亮屏幕,眯眼一看,才知已是下午一点钟。

  她是第一次这样昼夜颠倒。

  牙齿隐隐作痛,迫使她立即爬了起来。走过去拉开窗帘,扎起头发,去浴室拿上牙刷,挤上牙膏,一边刷牙,一边走出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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