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京一梦 第55章

作者:觅芽子 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近水楼台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她一头扎进兰庭雅怀里,她身上已经许久未现的淡淡皂角味道传来,兰烛有些哽咽地说道,“妈妈,你不是说,我要努力去槐京,努力上台去唱戏的吗,那不是你这辈子对我的最大的期待吗,如今我在槐京了,为什么你却要走了,是我做的不够好吗?您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回到槐京去嘛”

  "傻孩子,你做的够好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你啊。从前对你严苛,是盼你成才,如今你已经在槐京站稳脚跟了,我也该回来了。”

  “您就不能跟我一起在槐京生活吗”

  “你怎么总是说小孩子话,你如今也是快有家室的人了,小成的人品我信得过,但是槐京城大,你管不住别人的嘴,有我这样一个母亲,憋人会怎么想你呢,我可不想让我的女儿被别人非议,你不用担心,我就在这儿住几天,我不是不知道我的病情,过两天,我就住到杭城的康复医院去……”

  “妈……”

  “好了,别再说了,你老实跟妈妈说,小成待你,好不好”

  兰烛抬头,想到寒冷时林渡添衣,困倦时林渡侧肩,她出声∶“他待我,挺好的。”“那就好,我就说我没有看走眼,对了,后来,他给你做糖藕吃了吗?”“糖藕”兰烛一脸诧异,“什么糖藕”

  “就是那次,我教他做的糖藕啊,他那三日啊,日日都来,都说要向我请教一二,一个大小伙子,做事还挺细致的,我说的那些注意点,一字不差地都记下来了,一次做的比一次好,等到最后的时候,我都跟他开玩笑说,以后你跟着他,不管发生什么事,好歹他还学了门做糖藕的手艺,还能上街摆摊去,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兰庭雅笑笑,看着兰烛,脸上全是温柔的神色,“他说啊,上街摆摊是不可能的,他谁也不卖,谁也不做,说这糖藕啊,只为阿烛一个人学的。”

  ……

  兰庭雅絮絮叨叨还说了许多……小陈不是小陈,原来是小成……是江昱成啊……

  那日清晨,他守着一方烟火,那样期待地看着自己给的反馈,原是找了兰庭雅,学了这些天,试验了一次又一次。

  甜而不腻,松软糯口。

  他不言不语地在那槐树下看着她,笃定地告诉她,“很甜。”

  想来,他见过兰庭雅,应该知道了她心里埋藏过的秘密。

  未揭露,未开口,也未索取报酬,带给她这份甜后,只是把浮京阁的大门打开,与她说一句抱歉。……

  兰烛心里泛起点点涟漪,她阖上了兰庭雅的门,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听着春日到来时雪融化的声音。

  村子里传来狗叫声,外边传来踏雪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兰烛听那脚步声停在她家的屋檐下。她朝院子外的门看去,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于是回了一声∶“谁”

  外面的声音传来"阿烛姑娘,是我。"兰烛听出来人是林伯,疑惑,他怎么会来这儿?

  她连忙打开门,林伯带着把伞,带着几个人,恭敬地站在风雪门外。

  “林伯”兰烛忙开门,“你怎么来了,进去说。”

  “不了。”林伯推辞到,“阿烛姑娘,我在外头就行,您方便吗,我想跟您说几句话。”“您说。”兰烛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在浮京阁三年,不管江昱成去了哪里,林伯都不会离开浮京阁,而他这次,却千里迢迢地来到了杭城, 槐京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风雪下,来人低声,兰烛屏气,湿寒难捱,她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耳边放大着春雪融花的声响。

  最后,她目送来的人又消失在风雪小路的尽头,仿佛最后,能听到林伯长长的一声叹息。

  她藏在绒衣袖子下的手动了动,最后,关上了院子里的门。

  风雪一夜,她辗转难眠。

  第二天如约,兰烛早起跟林渡上灵隐寺。

  今日上灵隐是之前就说好的,林渡未在灵隐求得一圆满,听说灵隐的十八籽菩提很出名,早早就带着兰烛上山了。

  香客往来,十八籽菩提排了很长的队伍,兰烛混着人群里,对着晨间还飘荡的雪花出神。

  林渡看出来她心思游离,把手里拿着的另一把伞递给她, "阿烛, 你去逛逛吧, 我在这儿等着领就好。”

  兰烛才意识到自己在走神,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昨晚没睡好。”

  “没事。”林渡摇摇头,“这儿等着也是无聊,刚刚上来的路上,我见那山间雪落的极美,你可以往那个方向走走,当心路滑。”

  “嗯。”兰烛接过伞,撑开伞走出了那个屋檐。

  她心下难安地回头看了林渡一眼。

  他仪态出挑地站在人群中,是一道让人难以离开视线的风景线,可是她偏偏,心不在焉。

  她的脑子里,想的全是那天在医院看到江昱成的样子。

  她选择性地忽视那天她明明看到的场景,看到他薄如纸片的脆弱,偏执并且病态地告诫自己,不要回头。

  就连昨晚,林伯如此为难地来告诉自己,江昱成的近况,希望她能回去看一眼,她都没有答应回去看一眼。

  江昱成说的没错,她的心,当真是铁做的。

  兰烛循着那台阶往下走,出了那偏殿后有几个解签卖符的江湖神棍的摊子,破破烂烂地支在那儿,鲜有人迹。

  再下一步,她感觉到自己手腕上像是什么松了,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低头一看,原先绑在自己手环上的那根红绳玛瑙,掉落了一地,顺着台阶,一颗一颗地滚了下去。

  兰烛有一瞬间的出神。

  她恍然想起南妄城一事后,江昱成把她从土崩瓦解中接回来,她木讷地坐在浮京阁的院子里,听到外面的人骂江昱成是有娘生没娘教的杂种,他却毫不在意地蹲在自己面前,在她的手腕上绑上这粗粝的玛瑙串。

  她想到林伯说的那个所有人瞒了他十八年的秘密,看着那血红的珠子在青砖石板的雪水中滚落,心下一疼,连忙追着那珠子跑了下去。

  她慌乱地从雪中捡起那散落的玛瑙串,台阶上出现一双鞋,兰烛抬头望去,对上一双陌生的眼。

  那人一副神棍打扮,帮她捡着地上的玛瑙串,他见兰烛抬头看他,把手里捡的递给了她,“姑娘,这姻缘串断了就不灵了,捡起来也没有用的,你得重新再求一条了。”

  他一看就是来揽生意的,兰烛没理会他。

  “真的,你这珠子,是我家产的,我家有一模一样的,我给你打个折。”“胡说八道。”兰烛没理他,专心捡着草丛中的珠子。

  这是江昱成的东西,他在槐京,怎么会来杭城灵隐寺买这一串手串的。

  “我没胡说。”那神棍跟她认真了,“你看看,你看看那珠子内壁,是不是有我家的标记,那是我家的手工招牌,专门为了客人刻上去的,求的人姓什么,刻的就是什么,我家的东西,我自己的手艺,我还看不出来。”

  兰烛随即把那珠子翻了个面,果然在隐约处看到了一株兰花。

  "您瞧,刻这姓的人少,我还记得是位身姿绰约的爷,从菩萨面前,求了个下下签,我说有解,他不信,转身就走了,我就在我那旗子下头等他,果然,我就知道他会回来,这位爷,看命相就是个执念很深的主,啧啧。”

  兰烛杵在半道上。

  所以那天不是她看错了,江昱成真的来过杭城。

  她在人海浮尘里看到的人,的确是他,那天晚上递给她兔子灯的人,也是他。

  说着不信神明的人是他,求神明庇佑听信神棍求这么一串粗粝的玛瑙串,破解爱而不得困局的人也是他。

  如此想来,江昱成果然如林伯说的那样,不懂怎么爱一个人,不懂怎么破这个局,才做了这许多荒诞却又合乎常理的事情。

  如此看来,他们果然是十分相似的人,一样的不懂怎么放过自己的人,一样的执拗不松口…

  “如今这红绳断了,怕是有什么不好的兆头了,我倒是能再卖你一串,但咱做生意也尊重神灵,既然菩萨都觉得有缘无分了,您再买一串,咱也不敢保证这事就一定能挽回,只能说尽量哈,尽量争取,您这么着,您再买一串,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兰烛看着手里的红玛瑙珠子,想到林伯昨晚说的二十一年前的事情,说到他是用什么样的代价再也不让江家左右他的人生,说到他上手术室前是怎么分淡云轻地说要给阿烛一个清朗人生……

  说到他祖父是怎么铺好他人生的路的,又是怎么压榨完他最后的利用价值的,直到那半个肝脏切了以后,他从手术室出来后,又是怎么在拥挤的人潮中看到她和林渡的那个吻的,怎么"意外"地从有心人的嘴里,听到关于从前的埋藏了十八年的故事的。

  但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他脆弱地如同一个纸人,面色煞白地把自己关在浮京阁厚重的门里,整日对着屋檐下死去的芭蕉树发呆。

  她想到那天除夕夜,她站在屋檐下,恨恨地对他说,祝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那明明是他记忆里最不想想起的日子,她却…

  她心下猛然一疼,仓皇回头,顺着台阶一路奔走。

  后面神棍还在喊道“哎,哎。姑娘,你怎么走了,姻缘绳断了,菩萨说了,有缘无分,有缘无分啊”

  兰烛不顾一切地往回走。

  那一刻,她知道了,不管姻缘绳断没断,他成功了。

  他成功地困住了她生生世世。

第65章

  兰烛跟兰庭雅到了别,找了一个家住护工照顾兰庭雅的起居生活。

  她满是愧疚地站在林渡面前,千言无语堵在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林渡微微笑,“阿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道伤疤,其实一直都没有好,对吗?”兰烛不知自己是否该点头。

  ”我知道,我也一直在欺骗自己,我觉得,只要我努力一点,他在你心里的位置,就能更淡一点,如今看来,爱情上的努力,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我……”兰烛不知如何应对,“实在是抱歉,我自己,我自己没想明白,那天在医院里,我不该……”

  “不该答应我试一试对吗”

  林渡微微弯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你试过了,发现心里还是有他对吗?”“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我了解你,说实话,我很羡慕他,你们在一起,有吸引、有恨、有埋怨、有抵抗,有许多复杂的情绪,那才叫□□,在我这儿,你只有感谢和尊重,那的确,算不上爱,我给不了你这种充满力量的情绪,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林渡——”听林渡说这些话,兰烛不由地有些难过,她眼睛一下子红了,立刻用手背擦着眼角要留下来的泪。

  “好了。”林渡往前一步,把她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脊背,“阿烛乖、你只管遵照你的心去做事情就好,别说抱歉,别说对不起,这次,我就不在你身边了,不陪你回槐京了,我要回一趟岭南往后,不管怎么样,我是你永远的合伙人,这点,总归是动摇不了的。”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兰烛把眼泪憋了回去,他才放开她,与她告别。

  兰烛挥手,转身,往前走,直到他身边那熟悉的西式牧羊少年的味道彻底消失在她的四周。

  ………

  兰烛登机后,对着狭小的玻璃窗,收拾着自己的情绪。

  一切流光溢彩都在倒退,她随着大气流盘旋在城市的上空,下一站,她又回到了槐京。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槐京的时候,坐在绿色火车窄窄的卧铺,看到湿寒的雨夜被纷扬的大雪代替,看到丘陵和盆地被一望无际的平原代替,直到到了槐京北站,她哆嗦着身子发现吐出的寒气在繁华的街上凝成霜花。

  她听着兰志国和黑色小毡帽的谈话,随他们来到浮京阁的大门下,从帐暖烟缭的珠帘串子后面看到拿着戏折子的江昱成,他缓缓说道,她真是废了这十几年的功夫。

  再到后来,她内心伤痕累累地主动地站到江昱成起居室的门外,在晨间大雾里问他他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他拿着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跟她说,在他那儿,疼不必忍着。

  她不服气、不服输、一心要在这槐京城唱出一番天地来,直到后来,她沮丧地问他说,若是命运就没有给她写好关于她的剧场,她要怎么办?他笃定地说,如果没有,那他江昱成就硬要在这里,造一个她的剧场。

  她总是觉得,自己的路是靠自己走出来,自己有今天这样的成就,是靠自己一砖一瓦做起来,其实她不能否认的是,江昱成从始至终在做的,是让她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命运早就写好了那些恩恩怨怨。

  说好的一场交换,先动情的人到底是她,还是江昱成?

  K

  一下机场,林伯就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他拿着一件外披的羊绒斗篷,“阿烛姑娘,天气凉。”“晚餐我已经定好了,您先吃一点吧。”

  兰烛接过,披在身上,“不了,我们直接回浮京阁吧。”

  她坐在车的后座上,单刀直入,“赵家那位侄郎官,是那个叫做钦书的吧。”“是。”林伯回头,“这消息,就是他让人透露给二爷的。”“知道这事的人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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