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潮湿不宜私奔 第51章

作者:小央 标签: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她问他:“你觉得我在折磨他?”

  周敬如反问:“不是吗?”

  莫乌莉握住叉子末端,抬手撑住头。室内恒温做得很好,她穿的无袖裙,裙子上闪闪发亮的流苏垂落。

  之前下葬乌南国以后,大概是收费很高的缘故,殡仪馆还带来了乱七八糟一系列配套服务。其中就有祭奠用的青团,做得很好吃。

  夜深了,莫乌莉去医院找易思违。

  她提前发了消息,问他现在在哪。他其实没什么时间,已经在的病人有很多问题,新来的病人也有很多问题。他还要抽空准备自己的考试。

  但莫乌莉刚好也很闲。她大部分时候都是闲的,于是过去带着东西过去,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待的时候,她又确认了一下周聿澍亲生父亲的信息,然后去问叔叔和婶婶,她的亲生父母有没有找过他们。这是一门技术活,不能让他们发现她被联络了,又要问清楚具体情况。

  婶婶问她说:“南国……都处理好了?”

  “是的,已经没事了。”她回答。

  “那孩子命太苦了,”隔着电话,估计婶婶又开始抹眼泪了。他们总是这样,有很多泪水,有很多悲伤,相对应的,也能有很多快乐。真让人嫉妒。婶婶说,“活着的时候,我们都没怎么对她好。”

  莫乌莉不由得笑了:“已经很好了。”

  她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用另一只手机叫莫星云去联系他妈妈。没过一会儿,婶婶就嘟囔着“莫星云怎么打电话来”,然后莫乌莉顺势说“下次再聊吧”,找机会挂断了。

  易思违出来的时候,时间又过去好久了。她在闭目养神,穿着手工绣上珍珠的浅色花纹外套,不会让人感到花哨,但又显年轻,很娇嫩。他看到她没睁眼,以为睡着了,但还是小心翼翼走过去。他太安静了,以至于她真的没发觉。两个人就近坐到一排座位上,他坐下的时候,她才意识到。

  莫乌莉张开眼,也没有激烈的惊喜表情,淡淡地问:“工作累吗?”

  当然很累,怎么可能不累。绝对不能有任何怨言,不允许产生任何疏忽,随叫随到,假期稀缺。这就是他的工作。一天辛苦下来,前胸和后背贴在一起般,心跳变得格外清晰。这是不健康的体现,作为最了解专业知识的那批人之一,他非常清楚。

  可是,易思违还是说:“还好。”

  他们坐着,并不聊天,吃食摆放在一边,原本就是冷的,现在则变得更冷。他没有问葬礼的事,她也不主动提起。光是坐在一起,心跳和呼吸就变慢了。

  这里是医院,等会儿又会有需要医生的地方,易思违不能出来得太久。他站起身,她也起立。

  要道别了。莫乌莉记得那天他在电话里说的,反而是他好像忘记了。忽然间,她张开手臂。医院的走廊上,光是毫无色调偏差的白,地板是白色的,墙壁是白色的,天花板也是白色的。苍白的、看不到尽头的空间里,她笑着说:“抱抱我。”

  易思违的外套也是白色的。他的手插在口袋里,过了一会儿,很慢地伸出来。地面上,他的影子颜色很淡,宛如淡淡的日晕。

  易思违抱住她。

  莫乌莉被他抱着,感受着他的体温。

  他们拥抱在一起,徐徐转动,小幅度地摇晃身体,亲热而温暖。莫乌莉靠在他肩头,悄悄闭上眼睛,没来由地询问:“你爱我吗?”

  他把脸埋进她漆黑的头发,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回答:“嗯。”

  “南国说,”她闷闷地说,“我很变态,所以不会爱别人。”

  说出这话时,莫乌莉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可是,她却听到易思违说:“不是这样的。”

  她靠在他的臂弯里:“为什么?”

  易思违嗓音干燥,沙哑而清晰,他抱着她,拥簇她,对她说:“你一直留着她的骨灰,因为她讨厌我,这就是爱。因为你爱你妹妹。”

  莫乌莉非常茫然,有点惊讶,她回味着,琢磨这是怎么一回事。莫乌莉和很多人说过爱,父母、广告导演、学校老师、吴曜凡、理发师、学长、客户……数都数不清。可是,她很少细想。

  慢慢地,她抽出手臂,从他怀里离开。他也松开了手。拥抱过后,他望着她,她却回过头,看着什么也没有的方向:“这跟我听说过的不一样 。”

  “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易思违静静地回答。每个人每个时候的爱都不尽相同。

  远远突然传来脚步声。

  易思违并不介意被人知道,莫乌莉也无所谓。可是,那一刻,仿佛条件反射,两个人还是拿钥匙开门,临时闪身,避进还在筹备中的房间。狭窄的室内黑黢黢一团,莫乌莉神色淡然,掏出手机,准备看一眼消息。

  光线从屏幕里蓬勃散出,她抬起头,无意中看到他的表情。易思违跟她靠得很近。

  供应室的护士边说话边通过,渐行渐远。

  外面的脚步声消失了。

  易思违马上按下门把手,飞快地走出去。

  她送他到了电梯间。医院的门很多,和再平常不过的生活一样,一扇连着一扇,通往不同的地方。该说再见的时候就可以再见,随时随地,无需多想。分别无需当下知晓,过后才后知后觉也是常事。

  地下车库里,莫乌莉打开车门,坐到车上,很久都没出发。深更半夜,她坐在原地。一时之间,刚才处在黑暗空间里,易思违的情态久久挥之不去。

  人间是群魔乱舞,每个人都愚不可及地徘徊,或贪婪,或痴迷,或恐惧,或疯狂,或软弱,带着恶意,麻木不仁地惶惶度日。无情冷酷的世界并非恶魔所筑,这里是一潭死水,这里原本就是一潭死水。莫乌莉对此习以为常,早已失去了兴趣。

  能让她兴奋的不是这种东西。

  当她失望透顶的时候,对爱无比饥渴的困兽闯入密林。

  脆弱的、可怜的、等待人破坏的东西最珍稀。总是如此,和以前一样。

  分明刚刚才分别,莫乌莉给易思违打了个电话。

  他接通了,大概正在忙,应答的声音一如既往,沙沙哑哑。他说:“怎么了?”

  莫乌莉说:“我要和周敬如去洛杉矶度假。应该,肯定,有一段时间不回来了。”

  易思违那头只有沉默。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就是这种人,想必你心里也有数。”莫乌莉语气轻快,眼神明亮,很愉悦地通知他,丝毫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像是挑衅,完完全全就是伤害,“你介意吗?介意的话我就把我的东西从你那拿走。放心,应该很省事的。要是你不介意,帮我养一段时间的狗?我请的钟点工排班比较满。”

  她的回合结束了,话语暂告一段落。莫乌莉沉稳地呼吸,等待着他的回音。

  听筒里只有听诊器微微碰撞的轻响,足以证明对方没有静音,估计是在走动。应该愤怒吗?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吧?需不需要讨厌?大概为时已晚了。一间一间熄灯的病房里传来呼吸声,在这里,每个人都活着。这是一份不需要希望的工作,恰如已经泯灭了希望的心,他循规蹈矩,完成夜间的任务。

  漫长的沉默过去,易思违终于开了口。他说:“好的。”

  他不说更多的话。什么好的?是她搬离他的生活“好的”,还是替她养那条桀骜不驯、为非作歹的比格犬“好的”?

  莫乌莉有点失望。

  但是,好的,好吧。

  至少她能踏入下一条河流了。

  不值得留恋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没必要耽搁。莫乌莉靠到车窗上,转换心情只花了短短几秒。她早就接受了现实。森林中本无妙趣,中咒后的石头咕噜咕噜滚动,堆成不需要爱的扭曲荒野。死之前都靠虚度,无聊才是罪魁祸首。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私奔(14)

  考试只是任职中最不起眼的一项环节, 完成后,繁杂且刺激的工作仍是日常。

  托教授的福,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易思违得到的锻炼机会比其他同期多。

  在他们科室,手术往往是几个小时,全都与人性命相关。工作不严峻时, 权当做放松精神,大家也会闲聊。谈谈晚餐吃什么, 说说院长的儿子有多没出息, 就是诸如此类的闲暇话题。易思违很少参与, 至多零零碎碎附和几句, 大多时候, 他只盯着心脏看。

  教授问:“你性癖很怪啊。”

  “是的。”易思违莫名其妙地回答。

  他回答得太直白,反而把教授弄得有点蒙。

  这一天的安排里, 易思违还要去帮一位老人家插胸管。教授却突然问他:“你还有假吗?”

  “嗯?”

  “回去休息吧。”

  易思违不知所谓,但说到底, 做徒弟的这些年来也没吃过亏。到最后,他还是走了。临走经过护士站, 被护士长乐呵呵地提醒回去别开车。他渐渐才想起来, 自己已经多久没合眼,一连值了几天班。

  他现在的状态不能驾驶, 但也不想回家,干脆在附近酒店订了房间。

  登记证件,上楼时, 易思违始终在告诉自己。忍耐一下。比起别人, 他知道自己已经很幸运, 不要发牢骚, 不要自怨自艾。每个人都经历着自己的困难。他承受的算不了什么。爱是一种危险,而危险具有无穷的吸引力。酒店房门打开,他已经调节好了心态。

  这样的生活可以继续。保持原状就好,过去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麻木自己,耗尽自己,反正不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绝望一些,不要被没有用处的期待支配。更绝望一些,这是他自救的方法。

  进门后,易思违坐到床边。他本该立刻就睡,躺下好好休息。可是,太疲倦了,或许发烧了,浑身像在熊熊燃烧一样疼痛。一旦闭上眼,耳边就会响起幻听。

  易思违。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大人没有给他起过乳名,从小就被直呼其名,所以,除非对方要求,他不习惯叫别人的昵称,也不喜欢别人用其他名字称呼自己。

  “易思违”就很好,叫这个就行。虽然,世界上不止他叫这个。

  想到这里,易思违蓦地睁开眼。

  莫乌莉是在国外开始养的狗。

  狗的证件、几次疫苗,一切都有别人帮忙办理,只需要她挑选。她很随意地选了品种,到手以后也没多负责。不缺钱也不缺照顾,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条狗没别的毛病,只是,分离焦虑相当严重。

  她没有起名字,帮忙养狗的保姆也束手无策,总归还是要有个召唤的口号。等过了一段时间,等莫乌莉想起来的时候,她的狗已经误以为自己叫某个韩文单词。

  莫乌莉解雇了女大学生,换了另一个阿姨照顾狗。

  这一次,她给它起了名字。

  某一天晚上,她带它出去散步,顺便夜跑。它围着她转来转去,绳子把莫乌莉绊倒了。

  这兜兜转转的情形很熟悉,和某一段记忆恰好吻合。因为是有趣的事,所以想到就会笑起来。当时是冬天,莫乌莉原地笑出声来,笑得跑不动了,站在原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

  所以,她让狗叫“易思违”。大脑适当排空是自动的,莫乌莉没有刻意忘记过谁,就是顺其自然地忘了。但是,可能因为记的时候、分辨怎么写的时候费了一番力气,这位大学同学似乎不是很好忘。

  决定回国,她本来可以把狗留下,但还是没有。

  莫乌莉准备去度假,要带的东西不多,反正都可以买新的。工作到哪里都能处理,必要的可以提前做好。她去了公司,看了会儿日历,翻了翻时间。

  秘书非常专业,跟她也合作了一些年,倒是配合默契。

  看了一眼时间,莫乌莉是上午离开的公司,走之前多留了几个联系方式,交代说:“有人找我的话,直接打电话过来。不用管时差。”

  秘书跟着她下了楼,出了电梯,问她说:“今天车库在维修,你的车是不是停得比较远?叫保安先开过来?”

  莫乌莉匆匆回答:“不用。”

  秘书有所犹豫,最后还是问了:“你看起来气色不好,是没睡好吗?”

  “不是。”昨天看的网络视频很没意思,毫无笑点。工作枯燥无味,这么多年没一点变化。她想,大概还是太乏味了,没办法,这就是整体趋势,“就是……不适应气候。你回去工作吧。”

  对方也就只送到门口。

  莫乌莉踩着高跟鞋,走下台阶,往前走。天空万里无云,但不妨碍今天有个好天气。

  兰伊若现在是一名教师,有了编制,做传道授业、教育孩子的工作。她新婚没多久,怀着身孕,和丈夫一起,准备到售楼部去看房。是夫妻俩,也是一家人,其乐融融,怀抱着对未来的期待,美满而完好,灿烂又光明。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走到马路边,红绿灯转红,她和丈夫停下脚步,一边聊着琐事一边等待。兰伊若的丈夫说:“希望是个女宝宝,以后在学校能和同学和睦相处。”

  听到这样美好而不起眼的心愿,兰伊若笑得很甜。

  柳絮随风满天飞舞,陌生人行色匆匆。现在是春季。春季总是非常美,也非常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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