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前雨过风止 第42章

作者:姑娘别哭 标签: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蔺雨落笑了,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哽咽道:“小舟,你长大了。”

  十四岁的蔺雨舟怕她在陌生的城市遭人欺负,十八岁的蔺雨落怕蔺雨舟因为家庭变故而走上人生歧路;二十一岁的蔺雨舟洞悉了姐姐婚姻的真相而痛苦不已,二十五岁的蔺雨落因为蔺雨舟的痛苦有勇气去修正错误。

  尽管话只说一半,但蔺雨落什么都知道了。

  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亲情从来都不是枷锁,它只会变成远行路上的水、干粮,变成远方的灯塔,陪伴或指引你去最远的地方。

  她和蔺雨舟在海边坐了很久,直到两个人的情绪都平复了,这才沿着海岸线向回走。远处的演出还没有结束,这样的热闹要持续三天。蔺雨舟问蔺雨落还要不要再去听会歌儿,蔺雨落冷得直摇头:不去了不去了,我要回去睡觉。

  “明天演出会更好看,而且应该会晴天。”

  “是么?那太好了。”蔺雨落拍拍手:“这趟真的值了,阴天的海和晴天的海我都看到了。没人比我更幸运了。”

  两个人说着话回到民宿。

  蔺雨落回到房间,看到顾峻川已经回来了。他冲过澡睡了,给她留了一盏床头灯。她拿出手机,才看到在她刚离开演出现场的时候顾峻川给她打过一个电话,然后就再没动静了。他应该玩得很开心。

  蔺雨落在卫生间呆了很久很久,把身上的凉气都冲走才出来。关上床头灯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扯着被子边缘盖上,睡在床的一边。

  夜晚安静。蔺雨落在黑暗里睁着眼听阳台上一直下着的雨,远处一直有人在弹琴唱歌。不知什么时候,她睡着了。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她跟顾峻川都在各自的位置,顾峻川正靠在床头回消息。看到蔺雨落睁眼就问她:“今天什么安排?”

  “我不知道。外面在下着雨,我想在酒店待着。晚上再看看去玩。你呢?”

  “我跟团队出去。”顾峻川放下手机下床洗漱,他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出门前并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高沛文找朋友借了一个满是度假风的私家庭院,接连一片私人海滩。上午他们在庭院里搭内景,李斯琳一套衣服又一套衣服地换,顾峻川坐在一边看着,但始终不发一言。

  高沛文跟他说了几次话,他都一两个字应了。高沛文觉得他奇怪,就问苏景秋:“顾峻川怎么了?”

  “不知道啊?怎么了?”

  “就挺奇怪的,今天工作没有吹毛求疵,过分安静了。”

  “在思考。”

  苏景秋给出的结论是在思考。像以往经历每一次大决策的时候一样,不发一言,抽离自己,大脑飞速旋转,最终得出结论。苏景秋经历过三次顾峻川的思考。

  第一次是他不确定是否真正地喜欢那个天才少女,坐在天桥上,把腿伸下去,看着天桥下拥挤的车流。过了很久很久,他说:我确定了,我真的喜欢她。非常喜欢她。我甚至觉得我这辈子因为喜欢过她,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第二次是他二十岁,两个人躺在学校的操场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顾峻川的手臂伸出去,仿佛在数数,又仿佛在画着什么。一直躺到操场上空无一人,保安拿着手电赶人,顾峻川终于说:我要做一家服装公司,名字叫L。

  第三次是他看到顾西岭跟人走进酒店。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烟,最后把烟头掐灭,对苏景秋说:“走,干死他。”

  这或许是一次新的思考。苏景秋下了结论:他会有一个重大的决定。关于什么的我不清楚,但他每一次沉默都会有声音,这点我敢肯定。

  蔺雨落一直躺到中午才起,外面还在下着雨,她烧了壶热水喝下,又吃了一盒泡面,就去阳台的伞下待着。到下午三点多,顾峻川回来了。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手里端着两杯咖啡,递给蔺雨落一杯。

  “我不敢喝了。我喝了几次,结果每次都会心慌。”蔺雨落把咖啡推给顾峻川,裹着被子坐在那里。外面阴雨绵绵,不见晴天的苗头。有人撑着伞在沙滩上散步,也有孩子穿着雨衣在捡贝壳。

  还有一条狗,要跟海浪对抗,企图向海里冲,被浪花打了个跟头。顾峻川嘲讽一句:“傻狗。”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突然间就什么话都没有了。顾峻川喝完了一杯咖啡,手刚触到第二杯,就收到蔺书雪的电话。他的神情由轻松变为严肃,紧接着问:“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

  “我们马上回去。”

  顾峻川放下电话就对蔺雨落说:“蔺雨落,收拾一下东西吧,咱们要回北京。”

  “为什么?”

  “因为顾西岭快死了。”

  顾峻川面无表情,起身迅速装箱,蔺雨落看他不像在开玩笑,又觉得他过于平静。她想问问蔺书雪,拿起手机看到蔺书雪的消息适时进来:“辛苦跟顾峻川一起返京。顾峻川爸爸在抢救。目前看来不太乐观。”

  蔺雨落愣在那。

  她突然觉得命运就是一匹癫狂的马,即将狂奔向哪根本就是未知。而她坐在马上,拼命抓紧缰绳,寻一个合适的机会下马。

  她和顾峻川上火车的时候雨势渐大,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带着骇人的气势,看起来未来几天都不会有晴天。火车缓缓驶离车站,而后在铁轨上加速。北戴河被甩在身后。

  四十分钟后蔺雨落收到蔺雨舟的消息,他发来一张照片:

  北戴河突然天晴了。

  傍晚的海面映满赤色的云霞,两道彩虹横跨海面和沙滩,是罕见的双彩虹呢。海边聚集了无数游人和乐迷,纷纷举起手机记录这美好的时刻。

  可惜蔺雨落没有看到。

  顾峻川也没有。

第40章 顾峻川的冷酷

  对于蔺书雪来说, 刚刚过去的两天非常刺激。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那样的感觉了,凶狠、仇恨、算计、虚情假意、痛快。

  此刻的顾西岭躺在急诊室里,几个护士围着他, 其中一个向医生汇报:“血压231、患者自述头部剧烈疼痛。”

  “现在需要拍个片子。”医生对蔺书雪说:“怀疑脑部出血,拍吗?”

  “拍啊。”蔺书雪镇定出言:“拍,马上拍。”

  跟着移动床去CT室的时候, 顾西岭一直在痛苦地喊着头疼,偶尔目光落在蔺书雪脸上,目光对视,他闪过一丝恐惧。上CT检查床的时候突然拉住站在那里的蔺书雪:“你会救我吗?”

  “救。当然救。”蔺书雪说。他这几年作这么凶, 应该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命会落在蔺书雪手上。人生际遇就是这么神奇。

  CT室门关上,蔺书雪走出去, 深吸一口气。生活真刺激, 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什么阴谋算计, 布局良久,以为要鏖战一场, 到头来兵刃还未相接, 对手先倒下了。

  她打电话给孔青阳:“孔律师, 之前帮顾西岭拟定的协议, 用第三版,现在请找一位律师送到急救医院来。等我结束了再仔细跟你说。”她头脑清楚、行动果敢,别人性命攸关的关头她迅速定位当下要解决的问题, 不慌不忙。

  医生从检查室出来对她说:“现在病人有脑部出血的情况,目前不到20ml,但出血点一直在扩大。等会儿片子出来我们约一个会诊?”

  “请尽快。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好。”

  CT室门开了, 蔺书雪走进去看着急诊科护士把顾西岭从检查床上折腾下来。顾西岭一直在说:疼, 很疼。蔺书雪握着他的手弯下身去:老顾, 你坚持一下。待会儿医生要会诊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不要着急。咱们都冷静一下。

  蔺书雪握着顾西岭的手紧了又紧:哪怕你现在进了鬼门关,我都给你拉回来。

  人间的事儿还没了呢,你还不配死呢。蔺书雪想。

  她又小声问他:老顾,你告诉我,昨天晚上咱们俩喝完酒你去哪了?发生了什么?刚刚医生在问,你有没有高血压史,又说用药稳定应该不至于,除非有其他刺激。

  而顾西岭眼神闪躲,最终选择摇头不语。

  蔺书雪放开他的手,任护士把他推走。孔青阳律所的张律师在二十分钟内就赶来,而专家会诊刚刚结束,医生建议开颅手术。

  蔺书雪并没马上签字,她问张律师以现在病人的情况签署的任何法律文件能不能生效?张律师说:在有行为能力的情况之下,最好有影像资料为证。

  “遗嘱呢?如果他已经立了,条款冲突情况下以最后一份为准?”

  “对。”张律师顿了顿:“如果以后病人清醒了,也还可以重新立。”

  那可不能给他机会了。

  蔺书雪垂首想了几秒钟方开口:“咱们走吧!目前他神智非常清醒,还知道隐藏昨天半夜的行踪。”蔺书雪带着张律师走进病房,拉上蓝色遮挡帘,她蹲在顾西岭病床前对他说:“老顾,你的情况不乐观,我想马上安排手术抢救。但手术危险度很高,咱家的情况太复杂了,你帮帮我签一下这些文件,不然咱家就完了。”蔺书雪抹起了眼泪,在外人面前俨然一个好妻子的模样,与丈夫是真正的伉俪情深。

  而捏着他的手用了十成力气,暗暗告诉他,你签我就签,你不签我就不签,今天我们倒是要看看,谁能挺过谁。

  “蔺书雪!我给我自己签手术同意书!”顾西岭大喊:“医生!我自己签!”

  蔺书雪将嘴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在外人看来是蔺书雪在拥抱安慰他。

  顾西岭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蔺书雪。他头痛欲裂,而他手上的疼痛加剧了他的恐惧。他意识到蔺书雪是能做到的,他签她就帮他保命。

  顾西岭抽出手,颓然说了一个字:“签。”

  蔺书雪转头问张律师:“条款宣读要多久?”

  “之前有发给过顾先生。第三版,顾先生拒绝过。”

  “尽快签吧。”

  蔺书雪说完毅然拉开蓝色遮挡帘走出去:“医生,我现在就签字手术走流程。请医生一定尽力,谢谢。”

  签字、交钱,在术前准备结束后,张律师的手续完成了。保命的时候顾西岭不糊涂,一分钟都没耽搁。

  蔺书雪对顾西岭毫无怜悯,怜悯敌人就是惩罚自己,她平静地对张律师说:“顾峻川的离婚协议也辛苦帮忙拟一份,他上午跟我说希望马上离婚。”

  这世上的事说来也太过凑巧。昨天晚上顾峻川坚定地对她说他要离婚,她劝他再等等,没几天了。而蔺雨落对她说她想回京后跟她谈谈,她也说别急,我知道你想谈什么。

  果然没几天了。

  蔺书雪是洞察人性的,她懂示弱也懂进攻,是顾西岭自己没把握好机会,这不怪她。要怪就怪他不服老不安分,把最后一点机会折腾进去了。

  顾西岭的手术进行很长时间。

  蔺书雪坐在手术室外等着,顾峻川和蔺雨落赶到的时候她正在看手机上的视频。见他们到了就按黑屏幕摘下耳机,拍拍长椅:“坐吧。”

  “怎么突然颅内出血?”顾峻川问蔺书雪,而后者则撇嘴耸肩:“我不知道。”顾峻川看了蔺书雪半晌,最终什么都没再问。

  从前蔺书雪跟她那两个好闺蜜聊天顾峻川曾听过几句,她们暗讽自己的伴侣:有踱步之力就有之心,身体不行了还想用药支着。支就支,别管,以为自己的家伙事硬了小姑娘就喜欢他们,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顾峻川也是男人,他大概能猜到顾西岭的心态。他靠在墙上看着手术室的门,实在无聊的时候就问蔺书雪:“我离婚协议准备好了吗?”

  一直没有言语也没跟顾峻川有任何肢体交流的蔺雨落看向他,而他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不想离?不想离可不行,早离早好。”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想到一起了,很有默契。”蔺雨落说。

  蔺书雪站起来,走到他们中间,踢了顾峻川一脚:“往那边去。”顾峻川懒懒移了位置,眼依旧看着手术室的门。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态,顾西岭没出事的时候他希望他赶紧死,现在出事了心里又有一点难受。那所剩不多的亲情开始暗暗作祟,让他对自己的父亲生出一点留恋来。但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他可是想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让你不得痛快呢。

  “落落,你昨天晚上给我发消息,说回来想跟我谈一谈,是离婚的事吗?”蔺书雪手放在蔺雨落腿上,轻轻拍了拍。

  “是的。但我想单独跟您谈,今天不着急。”

  “结婚你俩单独谈,离婚你俩也单独谈。怎么?我不配听吗?我只需要出席就行是吗?我好歹是个大活人吧?尊重我一下难吗?”蔺书雪听到顾峻川这番话就捏他胳膊让他闭嘴:“你非要凑什么热闹?”

  “离婚的人是我,我要求清楚离婚的每一个细节,这是凑热闹吗?”

  “别闹了。手术结束再说。”

  蔺书雪有点累了,到底是六十岁的人,体力略有不支。他们三个人都不再讲话,都希望手术快点结束,他们可以离开医院。

  顾西岭应该感激医生的高明医术,手术成功了。医生拿着从头里取出的一块头骨问蔺书雪怎么办,蔺书雪的答案是扔了吧。医生又让他们确认家属的状态,蔺书雪看了一眼昏迷的顾西岭,说看完了。

  这下顾西岭老实了,人半个身子进棺材板了,那脑子里一定跑马灯似地演电影呢。那电影估计也是荒诞电影,畅想自己正当年,被姑娘围着转;又或者举着大刀要割下蔺书雪脑袋当球踢。

  顾西岭进了ICU,至此是死是活交给天命。出医院的时候顾峻川问她心情怎么样,她嘴角扬了扬当笑了。

  “相当痛快。”蔺书雪说:“顾西岭昨天晚上让我自省,我说:去你大爷的,老娘活到今天,绝不会为了垃圾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