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 第19章

作者:绣猫 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于太太说起国外的经历来,“美国人和英国人不会嗑瓜子,都拿去喂鸟。”

吕氏奇道:“不嗑瓜子,平日里干什么?”

于太太道:“吃糖,也吃烟。”

于大伯以前在湖南做过粮道的,吕氏笑道:“真是一个地方一个风俗,湖南人吃槟榔,把牙齿嚼得黑漆漆的,吓人。”她因说起湖南了,便问到了慎年,“到汉阳见过邝老爷了吗?几时回来?”

于太太被勾起心事,叹道:“刚到汉阳时找地方打了个电话,给了个地址,我叫康年发了好几封电报过去,又没有回覆了。”说完转向卞小英微笑:“我真羡慕你母亲,令年二哥像你一样就好了。”

在卞小英心里,男人太顺从父母,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也是无奈之举罢了,便对她笑了笑。

他们在外头闲话家常,令年在吕氏卧房里歇午觉。一觉醒来,外头喁喁的说话声没了,脖子上闷热得出了一层汗,起身一看,也不知道是谁促狭,把一个老厚的绫被严严实实地捂在自己身上。她拿起扇子扇着,走出卧房,见牌和瓜子一起散落在桌上,碟子里还有吃了半截的西瓜,胶片里仍在咿咿呀呀唱《玉簪记》,于太太等人却不见了。

卞小英正拿了书在旁边看,听见门帘响,他站起来笑道:“你醒了?”

卞小英脾气随和,令年在他跟前也不觉得害羞,便点一点头,问:“她们人呢?”

卞小英道:“好像是有事情,刚才一起出去了,于太太怕你找不到人,让我在这里等你醒来。”

令年刚才见他看书专心致志,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文章,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她放着枕边的《伽茵小传》,已经被他看了一大半了——想必那一床大厚被子也是他怕她受凉,特意去盖上的。令年不觉脸上一红,把书夺过来道:“你怎么偷我的书看?”

卞小英“哦”一声,解释说:“我本来是坐着没事,随便翻了翻,谁知挺好看的……”他也是男人心性,见她不快,立即转移注意力,将牌桌旁边那小几上一指,说:“那是给你留的西瓜。”令年一看,是特意用勺挖出来放在小碗里的,便轻声道了谢,舀了一小块吃了,沁凉清甜,解了不少暑热。

卞小英道:“前几年,我在学堂时,也看过一本翻译的小说,好像叫什么法国牡丹女传奇,和这个差不多。”

令年失笑:“是巴黎茶花女遗事,再说,完全不同的故事和人物,怎么能差不多呢?”

卞小英笑道:“反正都是那些情节,一个女的,一个男的,家里不同意婚事罢了。”

被他这么一解读,好似那本《伽茵小传》也索然无味了,令年把书收了起来。卞小英见她坐在案边,一边搭讪着,也挪过来坐了。午后婢女们也都在房里,这堂屋突然就寂静了。卞小英打趣令年道:“你晚上看小说,白天还有精神上学吗?”提起上学堂,他和令年是同病相怜,便说:“我七岁时,就去福州上小学堂……”

令年微讶,“你怎么七岁就去外地上学?”

卞小英道:“有两三个下人照顾起居,也没什么。那一年北洋水师和日本打海战,被困在威海,全舰队都沉了,我们南洋去驰援,把船都打坏了,也没法训练了,所以学堂停办了几年。当时只有天津和福州还有水师学堂,我就去了福州,刚好他们小学堂七岁就可以进,只是要住校舍。”他原本有些黯然,说到这里,笑起来,“我们起不来床,舍监就拿着尺子,挨个在……”本来要说屁股,他到嘴边又改了,“在头上打,叫我们起来去上课。我刚到福州,还不会说他们的话,只听见舍监一个劲的逼我们比睡,看谁动作最快。我赶紧把眼睛紧紧闭上,谁知头上狠狠挨了几下,原来他说的是比赛,催我们快起床的意思。”

令年西瓜也不吃了,笑吟吟地听着。

卞小英说:“唉,他们的话,和我们南京话真的是不通,虾叫哈,蟹叫切,芋头叫我,我刚去时,整天听他们说要凑钱去买哈,还要吃我、吃我的,真吓人,害得我错过了好几顿饭。谁知,总算从福州回来了,又要学洋文,你听我们平时在学堂说的对不对,鱼|雷是脱皮豆,升桅是服马四忒,只升一半呢,是和服马四忒,弃船是鹅板凳……”

令年登时想起了杨金奎的黑丝板凳,扑哧一声笑了,“你们怎么都那么喜欢板凳?”

卞小英笑道:“没办法,上学堂就是从早到晚的坐板凳嘛。洋文我们说的都不好,几何代数倒是不难,洋人的许多学科还是很有意思的。”

令年道:“洋文学得那么好,也不见得有用。以前朝廷官费送那么多幼童去国外,也是野心勃勃,想要复兴中华,可回来之后,只沦落做个翻译或是买办。” 那几个被选到船上做管带的,最后都随船舰一起沉了。这话题说起来不吉利,令年便转了话头,“你想去美国吗?”

这是问到他们的未来了。卞小英认真思索了一会,说:“我原本是想去英国一年实践的,错过了这个机会,也就算了。明年随舰队去美国访问,都是官场应酬,就更没意思了,还不如不去。”他坦诚地笑起来,“其实我洋文又不好,哪有资格去访问?不过洵郡王说一定要选长得年轻漂亮,高大威武的,好彰显我国国威——啊,我并不是说我长得漂亮,只是他们选人其实也很随意。”他这么说着,有了主意:“索性我跟衙门里说,明年要结婚,就不去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忘记了,于太太并没有把令年的身世透露给卞家。令年摇着扇子,嘴角向上动了动,算是笑了。

卞小英说了这半天话,才想起来意,他自怀里掏出报纸,笑道:“我今天来,原本是要送这个给你看的。”

令年将报纸翻开一看,果然是剪彩当天的新闻,因为这洋舰是洵郡王很得意的一件事,报纸上用了大幅版面来恭维他,最底下的一张照片里就有令年,那照相机大概就架在她不远处,正将脸照了个清楚。她笑道:“这照片一定是洋人刊登的,他们不喜欢照当官的,偏爱照老百姓,只是在总督大人看来,是没有必要,更没有体统了。”

卞小英叫她不用担心,他已经把学堂里的几份报纸都涂黑了,说起这事来,又是好笑,又有点得意,“把他们都气坏了,说还要去买,可惜外面没得卖了。就这一份,我想你一定要看,留了下来。”他还点了点很远处的洋舰,说:“你看,那个芝麻大的小黑点,就是我。”

令年辨认了半晌,摇头道:“就芝麻大点,你怎么知道就是你呢?”

卞小英道:“仪式时,我们每个人要站的位子都是有数的。我就在炮口旁边。”

令年一笑,说声多谢,要把报纸收起来,卞小英却不给她,仍旧揣回自己怀里了,还对她狡黠地一笑:“这是我的,嗯,有重大意义,值得收藏。”

两人头并头说着话,不觉日色昏昏,快到傍晚了,其实卞小英早该告辞了,但于太太等人都没回来,他就一拖再拖。这会不好再留了,便去外头叫了个婢女:“去问问太太们都去哪了?天快黑了,要不要找人去接?”

婢女道:“太太和老爷,还有二老爷太太,几位少爷,姑爷,都在前面厅里说话呢。”

令年和卞小英不约而同地一怔,“什么事情,说了这半天?”还都是家里主事的人。令年觉得奇怪,便往前厅去了,卞小英也跟在后面,到了厅里,见众人表情都很紧张,令年便试探地叫了一声妈,卞小英不方便闯进去,在门口等着。

于太太半晌,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令年,脸上雪白的。她摇着头,说令年:“你二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睡得着,你啊……”

令年茫然道,“二哥怎么了?”

长龄离她最近,皱眉说:“慎年在云南被杨金奎绑架了!他今天才给康年发了电报,要勒索咱们一百万呢。”

吕氏愁得不知怎么好,直说:“他好好的在汉阳,跑去云南干什么呢?不知道那边土匪多吗?”

卞小英在外头听着,仿佛是噩耗,也顾不得避嫌,走了进来,说:“长龄兄在云南巡防营不是还有朋友吗?我让我父亲请十九镇驻军去救人,以前制造局和他们常打交道的。”

长龄道:“已经打电话转告云贵总督了。只是那个杨金奎早就辞了官,怕是落草为寇了,云南山又多,随便他往哪个山窝里一藏,也难得找得到人影。康年已经去筹钱了,只是这会要凑够一百万现钱,得费些功夫。慎年恐怕要吃点苦头。”

卞小英见案上放着一封信,恐怕就是杨金奎的电报,便问他能不能看一看。

长龄还在迟疑,于太太竭力忍着悲痛,跟卞小英道:“卞公子,你先回去吧,别让家里大人挂心。”还要起身送客,令年要来扶她,手被推开,结果于太太还没迈开步,就晕倒了。

第26章

大家见于太太昏厥了,赶忙把她搬到榻上。令年刚才被于太太决然地一推,还在发愣,榻前已经被仆妇们围得连个脚都插不进去了。吕氏直去掐于太太的人中,不见起效,叫婢女们去取风油精来,一面对令年招手:“远远愣着干什么?来喊你妈,在她耳朵旁边喊。”

令年这才得以挤了进去,握起于太太的手,在她耳畔叫了几声妈,于太太慢慢睁开眼,先看见令年,她说:“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于太太虽然虚弱,但这一句话说得清楚,每个字都落进了众人的耳朵。吕氏吓一跳,忙说:“你看你,说晕就晕,把卞公子都吓着了。”这时小英和长龄等人都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倒没留意于太太那句胡话。

于太太说完这句,又闭上了眼睛,任令年把她的手握着。吕氏给她太阳穴上涂了许多风油精,又送水冲服了两枚藿香正气丸,于太太才缓过一口气,被搀扶着坐了起来。吕氏松口气,说:“是天气太热,又一时急火攻心,不妨事的。”

于太太道:“好像打了个盹似的。”她才苏醒,脸上还带点疑惑,问众人,“我刚才是不是说梦话了?”

吕氏替她描补道:“乱哄哄的,一堆人在耳朵旁边嚷嚷,哪还听清了?”

于太太点点头,抬起手把令年的额发抚了抚,微笑道:“你看你,热得满头大汗。”

吕氏道:“哪是热的,是急的,你看她脸都白了。”打发令年也取一枚藿香正气丸吃,又叫房里的人都散了。卞小英见慎年的事情一时半会也没个章法,只能先告辞回去了,剩于家人闷闷地在厅里坐着。吕氏则和令年在榻边陪着于太太。

等到半夜的时候,康年也自上海赶来了,于大老爷正一筹莫展,见了他,才将杨金奎的电报又取了出来,说道:“不巧今天卞公子也在,还说要看看电报上写的什么,幸好长龄机灵,赶紧把它收起来了。要不然,这事还不闹翻天吗?”

康年对那电报,简直看都不想要再看一眼,厌恶地往案上一甩,冷笑道:“他倒是会狮子大张口。”

原来杨金奎这次的勒索,是有名目的——其实在他看来,也算不上勒索,只是大笔一挥,称他愿意“与贵府小姐结秦晋之好,”并且将于今年某月某日于云南某地完婚,特此通知于家。还提前将小姐的嫁妆单子都替于家拟好了:什么琐碎家什都不要,只陪嫁一百万两白银即可。

至于慎年,就暂且留在云南做客,等吃过喜酒再送他回上海。

于大老爷气得大骂:“人也要,钱也要,这不是土匪是什么?绑架绑到我的头上了,简直是目无法纪!”

斯年要叫她爹小点声,免得给下人听见。不意令年已经走来厅里,她穿着绣花鞋,脚步又轻,早把那电报在手里看了半晌,只是没有开口。

众人一看她那表情,更不好受了,于大老爷发了官威,跟康年道:“你这就发个电报给杨金奎,跟他说清楚,慎年是我巡盐道首道的侄子,邝老爷的女婿,我就不信他真有那个胆子扣住人不放。”

于大伯只是依稀听闻了杨金奎的事迹,却没有和这个人打过交道,这话是想当然了。康年无奈道:“这个他怎么不知道?其实是他在上海时,和二弟结了点仇,正好趁机报复了。”

斯年鄙夷极了,“男人结了仇,就得祸害人家小姐吗?”

康年看了一眼令年,有心安慰她,说:“咱们已经和卞家定亲了,小妹肯定是不会许给他的。”

斯年啐道:“就算没定亲,也决计不会许给他!”

“那是自然。”康年道,“我想,先凑一百万两,把人赎回来,到时候再请官府派兵,借机把他拿下,让他有命拿钱,没命花。”

于大伯道:“这样最好。”又问康年是否凑够了钱。

康年道:“家里有些现钱,周介朴府上给借了二十万,巡捕房的黄巡长和杨金奎有些交情,我去找他斡旋,他斡旋不成,非要借一万块给我。因为这事不好宣扬,就再没有找别人。”于大老爷听说还差二十万,便叫吕氏拿了钥匙,去取了二十万的庄票来。康年知道巡盐道油水颇丰,是个肥差,也便没有拒绝,把这一百万凑齐了,来到于太太房里。

于太太听康年把事情说了,又说今晚还要再回上海,安排人去云南送钱,请她在南京不要担心。于太太叹道:“我哪还能在南京待得下去,索性也跟你一起回去吧。”便叫下人去收拾行李,才被康年扶下榻,见令年已经换了衣服,带了阿玉,要一起回上海。

于太太皱眉:“你就安心在南京上学,不要再添乱了,你回去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令年道:“学校还有一个月才开学,我先回去陪陪妈。”

于太太现在是满腹的牢骚,见她微笑着,也不好再苛责,便说:“也好。只是来不及跟卞公子辞行。”只能嘱托了吕氏夫妇几句,连夜乘车离开南京。坐长途车不及乘船舒适,凌晨抵达上海时,众人眼睛都熬得通红,于太太更是站都站不住了,被令年搀扶着回到房里。

康年跟进房,等于太太躺下,便要去安排人去云南,于太太把他叫住了,因为回到自己家,也顾不得面子了,一张口,眼泪先流下来:“他说了,要你小妹去云南和他结婚,要是看不见人,他会不会把你二弟……”

令年去盥洗室里打湿帕子了,康年放低了声音,道:“妈,他这个人都是往天上要价,就等你还价的。一百万的白银送到面前,难道他舍得不要?最近虽然周转难一些,但区区一百万,也不至于就让咱们倾家荡产了,可小妹这个人,却绝不能送给他。”

于太太急忙道:“要是他真犯了那个邪劲,非要你二弟的命呢?”

康年道:“我看慎年也不会那么傻,就任人摆布。小妹一个弱女子,能不能安全到云南,还是另一回事,她身怀巨款,到时候要是再遇上什么劫匪,叫咱们去哪哭去?”

于太太道:“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只是脸上明显还疑虑重重。这时见令年自盥洗室出来了,两人便不再说话。

令年倒很平静,服侍于太太又吃了一回药,见康年要走,她放下药碗,起身道:“大哥,你把那些钱换成一张汇丰银行的汇票给我,我去云南。”

康年和于太太吃了一惊,同时斥她胡说,于太太疑心刚才的话被她听见了,愈发来了脾气:“难不成真为了你二哥,把你嫁给一个土匪?那不如不管他了,让他好好的汉阳不待,跑去云南受罪。”

令年是疑心慎年去云南,与童秀生说的买卖有关。但她没有在康年和于太太面前透露这事,只笑道:“我只是送钱去,谁说就要嫁给土匪了?大哥不是说了吗?先让他把二哥放了,再找官兵去剿他。我和他又没仇,总不至于要我的命。”

“你,”于太太气急,反正康年也不是外人,便直言不讳地说:“你是傻的吗?他是不要你的命,可你被他扣在手里那些天……就算官兵来救,这,这事怎么说?再传进卞家耳朵里,人家还能愿意这婚事吗?你以后还要嫁人吗?”

令年道:“我不会跟他们说我姓于,云南除了杨金奎,也没人认识我,卞家人怎么会知道?”

于太太冷着脸道:“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连康年也坚决不同意,“慎年一个男人,总有法子的,你是姑娘家,太危险了。”

令年道,“不嫁人就不嫁人,大哥难道怕养不起我吗?”顿了顿,她竟然若无其事道:“就算要嫁给杨金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又不是三头六臂。这世上又有几对夫妻真能情投意合的?我倒看他挺有意思的,也不丑。”

于太太呆了,直骂她疯了,“他一个土匪,有什么意思?长得再俊,家世也不般配!”

令年见争执不下,说:“除非把我锁在家里,不然我一定要去。”于太太简直头疼欲裂,对康年道:“她要去,就叫她去吧。选几名有功夫的随从,好好把她送到云南,再设法把兄妹一起接回来。”又说:“叫那个宝菊跟她一起去,我看他有几分聪明的。”

慎年去汉阳这段日子,钱庄一直是歇业的,宝菊不用当差,起得也晚,被叫到康年跟前时,人还有些懵。听康年说二少爷被绑架,要他跟三小姐去云南时,宝菊登时清醒了。康年还要吓他:“要是连小姐也被扣下来,你就不要回来了。”

宝菊忙道:“是。”回到房里,洗了把脸,愣了一会。他这辈子,除了镇江,就是上海,连省都没出过。这时方想起自己曾随手买了本地图册子,赶忙翻出来看,才把云南大大小小的县镇在心里默默记诵了几遍,这时听见外头有人叩门,走去一看,是令年。

令年问:“你收拾好了吗?”

宝菊只当令年等不及了,心里腹诽着,说:“小姐稍等。”放下地图册子,把柜子打开,取了两件衣裳出来。令年便站在旁边看他收拾,见宝菊把地图册子往衣裳里一放,就算是准备齐当了,令年冷不丁道:“要这些有什么用,你能弄把枪吗?”

宝菊看来,令年是个有些傲慢,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听她说这话,微微吃了一惊,转过身来:“枪?”

令年给慎年收拾过行李,知道他有一把手|枪,可刚才去他房里遍寻无获。她只能来找宝菊:“你去弄一把枪来,别让大哥知道。要小一点,可以藏在身上。”

她说这话时,很平静,好像在心里有个不为之人知的计划。宝菊沉默了一会,蹲下身,把床下的藤箱拖了出来,打开锁,层层衣物下面,他取出一把日式的左|轮手|枪。

这下轮到令年惊讶了。宝菊没有避讳她,她也就脱口而出:“你以前也是当土匪的?”

宝菊数完子弹,摆弄了一下手|枪。他动作不熟练,但也不像是没碰过的样子。背对着令年,他低声说不是,“当跑街要催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得罪人,我买了一把防身的。”把枪用衣服包了起来,他说:“这个枪威力不大,可能打不死人,只能重伤。”

令年打量着他,“你会用吗?”

“不会,”宝菊还挺坦诚,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到时候就会了。”

令年犹豫了一会,下定决心,叫宝菊等等,把汇票给他,说:“把这个缝在你衣服里面。”

宝菊看了一眼汇票上的数字,张了张嘴,那是个很震惊的表情。可他没说什么,又把针线找了出来,要解衣扣时,才瞥了令年一眼,说:“三小姐,你能不能出去等一会?我换个衣服。”

令年不愿意让杨金奎既得了人,又得了钱,而且她认为劫匪大概也没兴趣去扒一个男人的衣服。可把这么一笔巨款托付给才来于家几个月的宝菊,又深觉自己太大胆了,便半真半假地说:“你不会用这把枪打死了我,再带着这张汇票逃走吧?”

宝菊听到这话,有些微恼。睨了令年一眼,他悻悻地说,“我这几个月在总号里,经手的帐比这个多好几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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