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 第84章

作者:咬枝绿 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现代言情

  她踩着细高跟,优雅大方地站在钟弥面前,微微笑着说好巧:“能请钟小姐喝杯咖啡吗?上次你在裕和里替我解围,我还没来得及谢你。”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钟弥手里捏着墨镜腿,稍耸肩说:“不用客气。”

  对方没有就此算了,反而露一抹苦笑说:“钟小姐可能觉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吧,你别看我瞧着还算光鲜体面,皇城脚下,壁垒森严,不是穿什么衣服拎什么包就能证明你是什么人的,别人稍用点力,就能压得你喘不过来气,那天的情况,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就让我请你喝杯咖啡吧,也不会耽误太久。”

  三言两语,钟弥便被架到一个不好拒绝的位置上。

  最后随她坐到靠窗的咖啡座,钟弥要拿铁,她要了一杯美式。

  在咖啡上来之前,只简单聊了聊京市的天气差、路上堵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

  或许是职业缘故,谢愉欣非常擅长与人沟通,即使在彼此略显尴尬的身份关系里,她也能尽量让钟弥不感到别扭。

  沈弗峥这三个字好像是一块未落的巨石,悬于两人之间,每一句无关他的对话,都好像在为他的出场做铺垫。

  钟弥有这样的感觉。

  终于她说完英国和国内的大学差异,以一句“如果不是家里出事,我在英国那几年应该也会过得挺好的”将先前所有零散的铺垫扫开,切入主题。

  她说她认识沈弗峥的时候还在读本科。

  “我是特别笨的那种人,我高考复读了一年才考上京大,入校的专业不是我自己喜欢的,大二我们学校跟英国那边有交换生项目,我才申请过去。”

  钟弥不置可否。

  但她觉得,这不叫笨,这应该是要强,而且是执行力很惊人的要强,当下不满意,就立马争取去改变未来。

  “我跟他同岁,但他那时候已经在准备读研究生了。”

  父亲出事前夕,沈弗峥被催促回国,那种频繁的催促争吵有点不合常理,她疑心渐重,最后在他跟他小姨的聊天记录里得到证实。

  他姓的沈,是谁的沈。

  她的男朋友居然是沈秉林的孙子。

  她后来无数次后悔,为什么当时会因为受不住这种震惊的冲击,跟她妈妈说了沈弗峥的真实身份。

  她本来计划得很好,打算一直装作不知情,在沈弗峥面前好好表现,彼此多相似、多投契,冷静理智,清醒思考,他们完全是一种人。

  她要让沈弗峥知道,她不是那种庸俗缠绵的伴侣,她是沈弗峥最需要的那种soulmate,因她清楚,他那样的家世,以后要站在他身边的必然是能独当一面的女人,而她会努力朝这个方向去做。

  一切美梦都在她妈妈从国内打来的一通电话里破碎掉了,父亲因职务挪用公款,涉及经济犯罪,她妈妈希望托沈家的关系从中斡旋。

  “这样的事,我怎么跟他开口?”

  她陷入两难,怪她妈妈不为她考虑。

  她妈妈一时口不择言,戳破那层她曾自以为能遮羞的窗户纸。

  “你真以为你摆一副清高姿态,不倚仗着沈家,就不是高攀了?沈弗峥是什么身份?以后他家里怎么可能会同意他娶你,见好就收吧,你难道真要看你爸爸去坐牢?你也要想想,你爸爸要是真坐牢了,这也会成为你一生的污点!别说沈家,以后就是一般的普通家庭也瞧不上你!”

  之后她父亲的事情不仅被妥当解决,还在公司得到一次非常规的职位提升,虽然没有明示,但她们都知道这是沾了谁的光。

  “我们算是和平分手。”谢愉欣淡淡说。

  一模一样的话,钟弥第二次听。

  第一次是沈弗峥在沛山那晚告诉她。

  两时的心情窘然不同。

  就像你被人扎了一刀,你捂着伤处,止住血,礼貌说没事了,拿刀的那个一句对不起没有,居然也说没事了。

  怎么就没事了?

  这是什么和平分手?单方面的和平吗?

  既然对方已经摆出时过境迁、开诚布公的姿态,那钟弥也就撇开顾忌,想问就问,毕竟搭台唱戏,也讲究一来一回。

  钟弥问了一个自己一直很好奇的细节:“所以你是怎么联系上他妈妈的呢?”

  谢愉欣提起杯子的动作微微一滞,又自然送唇边作掩饰,模棱两可说:“有一次,在他那里看到的。”

  钟弥半点面子没给:“看到,是指未经允许,翻别人的手机吗?你当时就已经在学法律了对吧?”

  对面的人,脸色顿住,陷入无声。

  时至今日,多少年过去,她都没觉得自己有错。

  身不由己罢了。

  换谁来都要身不由己的。

  谢愉欣看着钟弥,觉得她实在是年轻,所以才会问这种既令人尴尬又很幼稚的问题。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嘴角依旧有一抹淡笑,轻声朝对面抛出问题:“有些事,人就是没有办法,如果你是我,你的家人出事,你又会怎么做?”

  她好像笃定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不是她做不好,是任何人都做不好,而对面这个年轻的小姑娘会在张口无声中恼羞成怒,发现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也是她问这个问题的作用。

  “就直接跟他说啊。”

  钟弥抛出这句话,表情不带一点思考。

  “外公和妈妈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也是世上最爱我的人,我跟他在一起,我对他坦诚,他不会不知道家人对于我的意义,我会跟他说,他实在有难处,我会理解,他肯我为奔波,我会诚心谢他。”

  闻声,谢愉欣怔住。

  这么多年,她才恍然明白,沈弗峥当时看她的眼神,原来是失望。

  他既看不出来她将家人看得多重,又明白了一直以来她将沈弗峥当做什么。

  她当年也像钟弥这般大,可钟弥现在懂的道理,她不懂。

  她不甘心,也没有办法接受。

  八月底在裕和里那次偶遇,那晚她在何瑾家落了东西,清早回去取,看见沈弗峥开车来接路边的钟弥。

  她缓下车速,靠边停,几乎不敢认前面的男人是沈弗峥。

  他是一个哪怕在工作场合衣着打扮都比旁人多一份从容的男人,也无需用装饰去显贵。

  可谢愉欣也没见过他这样随意居家的时候,穿一身浅灰的衬衫款睡衣,身形高大修长,手臂搂着贴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姑娘,他脸上的笑很温柔。

  陌生到从没见过。

  她拨开久远的记忆,去想他在英国时的状态,也不如那一刻。

  十年前,太年轻。

  哪怕同样的温和,不如现在沉稳,同样的孤高,也欠缺一份自洽。

  因他自身的变化,成熟稳重,让那画面里浸满他对一个小姑娘的宠爱纵容。

  她想着他的今非昔比,也不觉得自己嫉妒钟弥,见车子开走,不过淡淡一笑,想着人与人的不同,不过是钟弥命好,出现在沈弗峥三十岁的时候。

  她一直将过去的一切失去与变故都归功于命运,才得以问心无愧往下走。

  突然有人告诉她,没有命运,一切都是她的选择。

  近午时的咖啡座没什么人,充满可可香的空间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

  她看钟弥的目光,忽生狠厉之气,仿佛清水下的浊泥一瞬翻涌。

  激着她失态出声。

  “你有没有想过,沈弗峥不会永远这么爱你,以他的家庭——”

  钟弥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平淡打断,反问回去:“那沈弗峥会考虑我会不会永远爱他吗?”

  谢愉欣的眼神微微愕住。

  “他的爱或许很宝贵,但我的爱也不是轻易能得到的,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觉得,只有我该担惊受怕?他是个大活人,又不是我偷骗来的东西,我没必要朝不保夕地守着他,胡思乱想。”

  钟弥很疑惑地看着她说,“你把自己看得那么低,又默认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这很奇怪。”

  说完,钟弥更笃定了,点了一下头。

  “你真的很奇怪。”

  “你把自己摆到受害者的位置,自己预判自己没有好结果,然后就心安理得去伤害对方,或许你觉得那是你人生的不得已,但沈弗峥呢?你连知情权都没有给他,就在他的人生里大刀阔斧,这么多年,你真的……从来都没想过,这样的‘不得已’也很无耻吗?”

  她被钟弥一番语调平平的话,说得手脚不住发麻发冷。

  觉得钟弥才是奇怪的那个。

  她捡起包,不住冷笑,仿佛这笑容是最后的盔甲,朝钟弥丢下一句:“你太年轻太天真了!”

  “或许他就喜欢我这样。”

  钟弥目送她背影,高跟鞋踩得再如履平地,也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刚刚被说年轻天真,钟弥也没否认。

  没什么好否认的。

  她才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年轻天真都是她该有的特质。

  应该珍惜每个阶段不同的自己,去享受人生,而不是因为他人随意一句批评,就当做耻辱一样着急丢了自己的特质。

  沈弗峥曾跟她说,受制于他人的眼光,会很难做真正的自己。

  他教得好。

  钟弥觉得自己学得也不懒。

第60章 大志向 他人见众生时,唯我见你

  小鱼从酒店房间打扮得俏丽可人下楼, 钟弥还坐在咖啡座,喝那杯还剩大半的拿铁。

  虞千金裹着橘粉色羊皮裙的臀部,还没挨到钟弥对面的丝绒沙发上, 抱怨声就先一步脱口:“你喝的什么啊,怎么也不给我点一杯啊?”

  “拿铁, 你也要?”

  钟弥懒得看她,朝不远处的服务生招手。

  虞千金放下包包, 翻出粉饼盒。

  可能有点良心, 知道钟弥在楼下等她,这次没磨蹭,但化妆仓促,导致她这会儿疑心自己的妆没有定好,又照镜子检查一遍, 脸上的妆没事, 就是眼睛有点浮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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