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栀 第111章

作者:人间天糖 标签: 现代言情

第122章 溯游

  八月下旬。

  江市的桂花已经开了,杏黄的小花藏在苍绿的叶片中送来熏人浓香,糖炒栗子的推车小摊开始出现在大街小巷。

  三块钱就能买一份。

  裁好的方纸折成漏斗状,尖尖的铲子一送,伴随着哗啦啦的响声,炭火的糊气和栗子的甜香便装好了,勾得人食指大动。

  白栀买了一份,戴着耳机在城市游荡。

  后天,她就要同徐颖去杭州。

  那座城市像住在古诗里,总有杨柳,总有烟雨,还有一青一白两条蛇盘踞在西湖深处。

  白栀很喜欢。

  可她的脚已经适应了江城的路。

  耳机里放着周董的歌,熟悉的旋律回旋再回旋,歌词唱到“风筝在阴天搁浅”,白栀低头,发现手指剥壳已经变黑,纸兜里还剩几个板栗在晃荡。

  几乎是下意识,她收起剩下的板栗放到挎包,站了站,然后又陷入茫然。

  留着给谁吃呢?

  爱吃甜食的从来不是她啊。

  人的神经既粗壮又纤细,换药很痛,那么痛,她都没哭,现在看着几个栗子眼眶却湿润了。

  江燃。

  江燃。

  ……

  她默念他的名字,又走到江一中门口。

  还在假期,校门口荒凉得厉害,文具店只开了半扇门,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用勾针打东西。

  白栀掀开珠帘,走进去。

  十字绣已经卖光了。

  自从江燃戴上白栀亲手做的护腕后,学校里忽然流行起来,女生不管有没有想送的人,都会买一个十字绣赶时髦。

  挂在墙上的南京锁还在。

  一个锁,一把钥匙。

  据说佩戴的情侣,无论哪方变心都会受到惩罚。

  见她站着不动,老板娘从柜台出来,头也不抬,继续勾东西,“这套饰品打折,现在只要七块。”

  白栀摇头。

  老板娘又说:“要不你说个价吧,够成本我就拿给你了。”

  白栀继续摇头。

  老板娘回到柜台,尾指勾着丝线,感叹道:“分手了吧小同学……没事,分手好,高中毕业要分,以后大学毕业还要分,现在不同以前了,能从念书就走到头的那得是多大的缘分啊。”

  老板娘絮絮叨叨,暗自揣测。

  白栀什么都没说。

  可女人的失魂落魄就像男人的三心二意,是藏不住的,会写在脸上的。

  她随便应两句,买了一盏莲花灯,心愿纸上却什么也没写,就这么在铁桥下面放生。

  水流激荡。

  河底反射的碎光是玻璃碴。

  看着这些光和很快就消失的莲花灯,白栀长出口气,捡起石头飞了个水漂。

  抛出去的是石头,也许还是她无人可言的心事。

  江燃的号码停机了,据说,他并非一个人出国治疗,还带着曲薇。至于为什么是曲薇,无人知道,但总归大少爷身边出现谁都不奇怪。

  毕业了。

  玩腻一个,换另一个。

  不是很正常么?

  欧阳月和季雨晴都劝白栀别傻了,特别是季雨晴,经历过陈辰不辞而别后,对玩人间蒸发的“哑巴男人”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拉着白栀以“过来人”的身份谈了又谈,劝了再劝,费尽口舌。

  可惜白栀是谁。

  她的油盐不进和沉默微笑筑起城墙,叫茅坑顽石看了都拜服。

  季雨晴为此还闹了脾气。

  大骂白栀愚蠢,为个男人要死要活,他江燃不过是有副好皮囊和个好爹,男人又不是死绝了,换一个,很难吗?!

  欧阳月找白栀认认真真聊了一次,不惜剖开自己的伤口,她说她老爸动不动就玩失踪,回来只知道问家里人要钱,待不了多久,又会突然消失。

  也许这就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技能——逃避责任。

  可是没关系。

  欧阳月说时间会治愈一切,等到心脏的老茧积得够厚,就算本来是块会痛的肉,习惯后也将痛而不觉。

  白栀什么都没说。

  她能说什么呢?

  语言何其苍白,当一个人试图去雄辩真爱其实就已经欲盖弥彰。

  真爱不是靠嘴去说。

  大家有眼睛,不瞎,心里也有秤,很准。

  他们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事实就是白栀痴心不改,而江燃……已经带着女人远走他国。

  诗经里写: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想来生为女子,痴这一个字,最是害人。

  陈舟骑着单车在铁桥停下,放了脚撑,急急唤道:“白栀,你在桥底做什么?”

  一会儿没看着,人就消失了。

  知不知道大家多担心她。

  白栀举起碎石,纤细皓白的手臂晃了晃。

  像一截月光化了形。

  “玩水漂。”她说。

  陈舟沿着斜坡走来,见她神色如常,不是找死,便弯腰找起碎石和白栀一起打。

  四周安静极了。

  只有石子在河面乱蹦。

  陈舟眸光时而倾斜,时而不动如山,酝酿许久,终于开口:“白栀,你知道失恋后该怎么做,才能快点走出来吗?”

  “知道。”

  她头也不抬,继续在河床寻摸,“失恋后就立马换对象呗,不管合适不合适,找个人拉自己一把,就从泥潭里出来了。”

  陈舟把自己捡的扁圆石子递给她。

  这可真适合打水漂啊。

  不愧是天之骄子,超级学霸,捡个石头都这么精妙。

  但白栀没接。

  陈舟撩起衣摆擦干净,继续递过来,“很干净的,你拿去打。”

  白栀仰头。

  阳光有一瞬发白。

  陈舟和陈辰长得很像,英俊、挺括,但气质截然不同,陈辰的眼神阴翳,看不透,而陈舟整个人如松如柏,光明磊落、月朗风清。

  无论是当男友,还是当未来小孩的爸爸都无可挑剔,他会做到最好。

  可那又如何。

  白栀根本不关心。

  对别人而言,爱情或许是买卖,只要货色好就有得谈,可对她而言,爱情就两个字。

  江燃。

  她固执地继续在河床翻找,细软的指尖逐渐发红,头皮也渗出细汗。

  陈舟干脆站到女孩面前,站得很近很近,说话的语气十分认真。

  “白栀,你曾经喜欢过我,重新喜欢一次不行吗?我很后悔当初错过,这一年来,想到你,就没好好睡过。”

  “失眠是病,跟我说没用,你得去看医生,陈舟。”

  “你清醒一点,江燃走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抛下你走了。”

  “……”

  “你这么聪明的姑娘,醒醒好不好?”陈舟的目光既心痛又可怜,每句话都含着叹息。

  不要再画地为牢。

  不要再执迷不悟。

  换个人,海阔天空。

  不行吗?

  白栀没找到合适的石头,一屁股坐下,她抱着膝盖一只只去数浅滩里聚集的小蝌蚪。

  她的头发在阳光底下闪光,她的皮肤白而清透,她的眸光,比河面波光还要粼粼。

  她如此笨拙迷人,性格中却有锋利残忍的一面。

  “陈舟,你这么聪明的男人难道看不出,我对你根本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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