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第167章

作者:甜鸢 标签: 天作之合 轻松 现代言情

  谢欲晚大概明白了。一命抵一命,前面的命的前来求姻缘签的人的命运,后面的命是住持的性命。住持泄露了那些人还未发生的命运,便会损害自己的性命。

  ......是在警醒他。

  青年沉默片刻,望向一旁的老和尚,止住了脚步:“既如此,为何还要算?”

  看着青年淡然却坚定的脸,老和尚一时间脑中闪过许多人的身影,他的师父,他的师兄,他的师弟,如今的住持。老和尚一时茫然,却还是在回复过意识后说道:“这是道,是他们的道。”

  似乎又想了许久,老和尚觉得自己不适合同谢欲晚这般聪明的人绕关子,否则绕来绕去,最后晕的还是自己。老和尚望向他,适才他也算了一卦。

  老和尚斟酌不出言语,最后只能说了一句:“施主,因果有序......若是有时间,去鹤山上面坐坐吧,那里面有一方亭子,里面的茶是用雪水煮的,雪水煮雪。”

  谢欲晚没有听过‘鹤山’这个名字,但是在老和尚出口的那一刹那,他似乎就知晓了鹤山就是适才小婳指的那座山,那座满是紫色鸢尾花的山峰。

  无论如何,他到底还是道了一声:“多谢。”

  老和尚摇摇头,随后也不带路了,转身向着山林中走去。走到半路的时候,老和尚望向被树木掩住的天空,看着它由亮转昏,最后挂满月亮和星星。

  他席地而坐,拨着自己手中的佛珠。

  这一声他悬清只算过两卦,一卦为死,一卦为生。月光彻底被云掩住,老和尚慢悠悠倒了下去,身旁的树枝掉落了两三根,老和尚就这样死在这寻常的夜中,在之后的数年中同每一年的落下的树叶一同腐烂。

  胆小怯弱了一辈子的老和尚,送走了自己的师父,送走了自己的师兄,随后是师弟,最后是师弟收的徒弟,也就是刚刚圆寂的住持。

  他看着他们用性命算出一张又一张姻缘签,仿佛用钝刀子一刀又一刀地割着,皮囊逐渐苍老,灵魂鲜血淋漓。他不曾明白他们所谓的道,可当他们一一圆寂,他开始茫然,终于有一日他也忍不住算了一卦,是为自己算的,十二卦,卦卦死。

  不知为何,知晓结局之后,他反而心放开了些。于是他又抬手算了一卦,为那个曾经他有一面之缘的青年......只见卦象诡谲却是生。

  *

  谢欲晚在寺庙中又住了两日,他独自走遍了远山寺的每一处,除了那日老和尚口中的鹤山。下山的时候,那个曾经接待他和姜婳的人已经成了新一任的住持,似乎一夜之间也苍老了许多。

  下山的时候,莫怀已经在下山处等待了。谢欲晚没有问什么,只是听着莫怀讲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偶尔听到一处,他会出声问上一句,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沉默不语地听着。

  到了小院,看着近黄昏的天,谢欲晚怔了许久......只有两日了。两日后他便要坦白,虽然并不算一切结局的宣判,但这些日的一切却再不能复现了。

  他静静思量了许久,最后起身入了厨房。菜稍稍好吃一些,她能不能少生气一些。他会告诉她,他不是故意的......他的确最开始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后来,他在贪恋。

  厨房内燃起烟火,青年低垂着头,安静地切着手中的菜。一旁的炉子呜呜地响,青年将片好的肉放到一旁,将炉子上的水提下来倒到一旁的盆子中,一时间雾气缭绕。

  淡如雪的烟中,青年垂着眸,手有些控制不住地收紧。即便是他自己也看出来了,他在紧张。向来矜贵淡漠的公子,如今低垂着头在一方小小的厨房中,任由热雾迷了全身。

  橘糖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幅模样。她一边上前从谢欲晚手中接过东西,一边轻声道:“够了公子,这道膳食只需要这么多水,再多便不好了。”

  “这样吗?”青年的声音很淡,一时间让橘糖哑了声音。她望着面前的公子,手怔了一瞬,脑海中那些画面又划过。屋内满是浓郁的鸡汤味,她原本已经能够克制的呕吐的欲望又开始泛滥,不由直接跑了出去,吐了出来。

  厨房内,谢欲晚有些回过神,他望着面前的一盅鸡汤,眸中闪过一丝茫然。应该......也没到闻了便要呕吐的程度吧?这一份茫然让他从有些心思重回转出来,不由望向门外的橘糖,随后又看了看手中的鸡汤。

  ......

  外面,橘糖呕吐完了,这时一杯水从旁边递过来。

  她转身望向莫怀,先漱口,随后道:“多谢。”

  莫怀沉默地望着她:“为何吐,不止这一次,也不止鸡汤。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只要是肉,你便吐了。”

  橘糖一时哑言,捏紧了木杯,垂下了眸。

  莫怀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将人拉了起来,手直接把在橘糖手腕处。橘糖一怔,看见这般模样,才知晓莫怀误会了什么。她忙摇头,却一句话说不出。

  ......

  沉默片刻后,她轻声道:“我就是一次吃多了肉,然后就这样了。不想让你们担心,我就没有说......”

  莫怀的手指从她的手腕上移开,对于这个说辞,没有说信或者不信,而是直接让人出门去请了大夫。大夫很快回来了,对着莫怀和橘糖摇摇头:“这位姑娘身体没有不好,不用担心,日常注意饮食就好。”

  听见如此说,莫怀心安了些。可很快,他又蹙起了眉。这个说辞他在公子身上听见过无数次,可就连公子最近的雪衣上面也沾着淡淡的血迹。莫怀将大夫送出去,回来就看见橘糖在发呆。

  橘糖望向厨房中忙活的公子,左手抠着右手。许久之后,她垂下了眸,算了,也不急这两日。公子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想为小姐做一顿膳食,无论如何,她等到那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将一切告诉公子吧。

  她觉得无论如何,那些事情公子都是应该知道的。

  *

  距离同谢欲晚的‘约会’还有两日。

  在这两日间,姜婳购置了许多东西,嗯,都是些‘身外之物’。姜婳看着面前的两套衣裳,犹豫地用手点了点,嗯......她拿不准。

  一个人为什么只能穿一身衣裙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姜婳觉得自己有再多智慧都想不出来,最后她干脆拿了两身衣裳去寻娘亲。

  她敲着门,里面传来娘亲的声音:“小婳吗?进来吧。”

  姜婳抱着两身衣裙到了娘亲榻边,半跪下来亲昵地靠着娘亲。随后,她将手中的两件衣裳放到榻旁,对着娘亲眨了眨眼:“娘亲,有两身衣裳,小婳拿不准......”

  季窈淳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随后看向两件衣裳。一件是温柔的月白色,上面坠了许多珍珠,用刺绣当做雀鸟的眼睛,整件衣服温柔又华美。另外一件是苕荣色,像是春日娇妍的花,又带着三分的灿烂与暖光,上面用金丝勾勒了羲和的轮廓。

  “嗯......小婳都穿给娘亲看看?”这般说着,季窈淳起身,将姜婳带到铜镜前,为姜婳梳好了头发。铜镜前,姜婳看见娘亲低垂的头,心怔了一瞬,随后被填满了欢喜。夏日的光从外面照进来,少女温柔地看着镜中的娘亲和自己。

  头发梳完那一刻,姜婳转过身抱住了娘亲的腰,她将头放在她肚子那一处,轻轻地用头蹭了蹭:“娘亲,是不是很疼......”

  季窈淳摇了摇头,却又还是柔声说道:“是很疼。”

  姜婳手轻轻地摸着娘亲的肚子,随后静静地将娘亲抱住。落日余晖下,季窈淳摸着怀中少女的头,轻声道:“明日穿那身苕荣色的衣裙,小婳穿起来一定很好看,还有......明日来娘亲房中,娘亲为你梳一个更好看的。今日再去学学,明日应该来得及。”

  姜婳轻声点破:“娘亲,嘀咕声被我听见了,那要学的好看一些,不好看的话......小婳就要顶着不好看的头发去......去酿酒了。娘亲,是梨酒,我从前、从前喝过一些,甜甜的,很好喝。”

  她没有问娘亲要不要,她是否要带一些回来。因为娘亲自从外祖父外祖母死之后,便不食荤腥不饮酒了,姜婳将娘亲抱紧,许久之后轻声说道:“娘亲,待到冬日,我们便去江南吧。”

  去江南,看江南的雪。

  对于她而言,这件事情可能并不紧要。但是对于娘亲而言,应该已经想了许多许多年。她未曾见过,是好奇,娘亲自小在江南长大,是怀念。

  江南的雪比起长安会不冷一些吗?

  似乎答案无论是什么都不太紧要。从前姜婳不懂,如今却明白了,那只是一个娘亲知晓自己对女儿的重要,在自己死之前,留给女儿活下去的最后的希望。在死亡面前,一切都太过渺小,那便留个希望吧。

  毕竟希望是在死亡面前,唯一不那么渺小的东西。

第一百零九章

  季窈淳没再说什么, 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只要小婳在她身旁,长安同江南也没有太大的差异。人若是活在苦痛之中,终日只会被苦痛湮没, 这个道理她从许久之前就明白了, 她也一直希望她能让小婳明白。

  她将女儿温柔地抱住, 她没有去问许多事情,因为若是女儿想要她知晓的,小婳自己便会告诉她了。如若她问到了有些小婳也没有想好的事情,反而会耽误小婳。

  姜婳闭上眼, 轻声笑了笑。

  *

  到了晚上,不知为何, 姜婳有些睡不着。她从房间里面翻出那一包竹叶, 将竹叶全部摆在桌子上。她的手边是一本治疗花木疾病的书,她先是很认真地看了一遍竹叶, 随后一页一页地翻着书。

  直到一本书闭上, 旁边的蜡烛快要燃尽,姜婳也没有寻到任何原因。这两日她本来遣人去寻了花匠, 但是不巧, 那个花匠这几日家中有事,故而来不了。姜婳想着那一片竹林,总是觉得心中有些不自在。

  她还从未见过竹林全然郁葱的模样,她有些想要见到。这般想着, 虽然觉得是无用功,姜婳还是从一旁的书架中又抽出了一本书, 细致地翻着。但是翻到一半的时候, 发现拿错了书,这是一本关于人体的医书。

  她刚准备将医书放回去, 看见一页,想到了什么,闭上书的动作缓慢了起来。但是最后,在烛光熄灭的最后一瞬,她还是将那本医书闭上了。

  烛火下的光映着少女洁白的侧脸,她望着灯火,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久,她上床入睡了。

  医书静静地躺在桌上,被从窗外吹入的风淡淡地掀起几页,就这样一页一页翻滚,最后停留在少女适才失神的地方,是关于一方药膏的记载。其名为绿玉膏,膏体呈现淡淡的青草绿。传说这种药膏能够生医人骨,对于伤口愈合有奇效,即便是再深的伤口,只要进行涂抹,都能够达到一定的愈合效果。

  但是小字之中备注着,绿玉膏其实是前人的一种臆想,虽然能生医白骨,极大加快伤口的愈合速度,但其实伤口只是表面愈合,其内里还是伤。且此膏药因为其奇效,有巨大之代价,膏药涂抹在伤口处时,人将忍受万般锥心刮肉之痛。

  风还在静静地吹着,许久之后,又吹过了这一页,也吹过了这一夜。

  隔日清晨,姜婳起床时怔了许久。她望向桌子上那本医书,早就被风吹下桌子了。她掀开被子,蹲下身,轻轻捡起了医术,随后安静地将医书放置到书架上。

  那本医书被放入那个空隙之中,整个书架又变得井然有序。姜婳推开门,发现天才蒙蒙亮,只是她有些睡不着了。确切来说,是有些生气。虽然一早便知晓一些事情,但是如若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细思,原来那个人是谢欲晚,她也会生气。

  或者说,正是因为那个人是谢欲晚,她才会生气。

  那日司洛水爬墙入姜府让她快逃之后,她便明白司洛水第一次寻她说的话是真的了。在牢狱中,谢欲晚没有受过任何刑罚,那一副可怜模样都是扮给她看的,从始至终,谢欲晚都在骗她。

  ......

  可其实她并不在意,经历过两世和生死,她知晓谢欲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是骗局,她的确应了。她万般的心疼是因为这个人是谢欲晚而非谢欲晚满身的伤,姜婳心中明白,那身伤只是让她看清了一些东西。

  她所逃避的,她所犹豫的,她所不敢面对的,在那身伤面前无所遁形。对于这场欺骗,如若要追究,她和他各负一般责任。她心中也明白,最后让她愿意留在他身边的,是她明白了他爱她,她同样也爱他,而非那满身的伤。

  故事到这里都没有什么,她知晓了爱意,她不在意那些欺骗。

  ......

  可,姜婳垂下手,掐住自己的手心。

  谢欲晚到底干了些什么?

  既然牢狱中的人没有对他动刑,那他满身的伤是哪里来的?牢狱中那满身的血能够是别人的血,小院中呢,小院中那血肉模糊的胸膛呢!姜婳捏紧手中的杯子,许久之后,又无力地松开。

  她闭上眼,有些不想回想那些画面。但是那日她看得太清晰了,当她解开绷带之后,烛火下,青年的身体满是纱布,满是血。那时房中燃着安神香,血腥味同安神香一同涌入她的鼻腔,外面的风吹了数次,却一点味道都吹不散。

  她那时看着青年,青年满身全是血,胸膛之上缠着无数的绷带,但是还是没有掩住全身的伤口。绷带之外的伤口狰狞地翻着皮肉,她的手颤抖地解开了那些绷带,一道道狰狞的伤疤映入她的眼中,或深或浅,有些结了疤,有些是裂开的皮肉。

  ......

  少女最后还是没忍住摔了茶杯,她一边骂着‘笨蛋’,一遍擦着自己的眼泪。茶杯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里面的茶水洒落一滴,姜婳用手将脸捂起来,不住地哭泣。

  她为他上药的前一日,她偶然间看见了青年的半裸的胸膛,如白玉一般光洁。她从前以为自己是灯火昏暗之中看错了,可原来不是。是因为那一眼,是因为要全那个谎言,是因为怕她发现,所以谢欲晚才连夜在身上划了几十道伤痕,有些轻微,有些入骨,为了将事情彻底瞒过去......

  可还是说不通,因为那日她为谢欲晚上药时,谢欲晚身上的伤口有新有旧,并不是一日就能变成那那边模样的。

  她曾经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她不是傻子,她一早便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甚至她当初便心存怀疑。但她还是对自己说没关系,或许就是这么巧合,或许就是......她将这件事情从心中彻底压下去,因为她意识到,可能背后的真相并不是她想要知晓的。

  可她的心里还是埋下了一个疑问的种子,那些蛛丝马迹和青年那满身的伤一直在她心中博弈,从前她一直在想,如若她猜想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为什么只有一日谢欲晚身上那些伤口就会结疤?

  适才她才明白......她怎么会如此晚才明白呢,明明从前晨莲就同她说话。姜婳捂着脸,心中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心疼,总归不太好受。

  从前她为晨莲上药时,晨脸看着她手中的药膏,弯眸道:“小姐,从前未细看,如今细看一番,奴发现这药膏同暗卫营中的一个药膏特别相似。不过这药膏是用来祛疤痕的,那膏药是暗卫营用来折磨人的。那药膏同这个药膏颜色特别相近,不过略深些,像青草的颜色。专门用在那些全身满是伤口的犯人身上,是暗卫营中最折磨人的法子之一。”

  世间没有如此多的巧合,只能是晨莲一早便知晓,旁敲侧击地在提醒她。姜婳怔了许久,眸中只有那日看见的一切,那一股血腥味恍若重新回到她的鼻腔,她站起身,有些恍惚地推开窗,天不知为何阴了。

  才是早晨,晨莲敲门进来时便看见了地上的茶杯,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弯下腰收拾起来。

  姜婳在一旁的小榻上,抬眸望着阴沉沉的天:“晨莲,明日是不是会下雨?”

  晨莲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走过来同她一同看着阴沉的天空:“应该是要下雨了,小姐屋前那一处的蚂蚁今日清晨正在搬家呢,甚至应该等不到明天了,待到中午或者下午雨应该就要下下来了。”

  少女用手撑起脸,起身去看晨莲说的蚂蚁,但寻了许久,还是没看见:“它们应该已经搬完家了,等到晴天了会再搬回来吗?”

  晨莲摇头:“奴也不知,等会去问一下寒蝉。”

  姜婳没有回身看晨莲,而是重新抬头望着天,她的眼眶有些红,一看就哭过。但是是在晨莲面前,不是在娘亲面前,她便也不想掩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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