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野骨 第92章

作者:金岫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现代言情

回家时,书燃没让周砚浔送她?,她?查了下路线,找到附近的公?交站,上车后在临窗的位置坐下。夜色渐深,信号灯闪烁,走走停停间,书燃注意到周砚浔的车子始终跟在后面。

她?眨了下眼睛,单手撑着脸颊,指尖隐约摸到一丝微凉的湿。

那天晚上,书燃始终睡不着,披了件衣服开始整理叶扶南的遗物。叶扶南的东西不多,书燃并没找到什么市价昂贵的首饰,倒是?发现两张存单,质地?崭新,应该是?近期办理的。

书燃仔细看了眼,两张单子,一张是?樊晓荔的名字,另一张写了书燃,书燃名下的那一张金额多了将近一倍。

底下还?有薄薄一张便签,书燃抽出来,上面写着——

给我的囡囡:

如果你受困于眼下的生活,觉得无助或疲累,希望这些钱能够支撑你,换一个新地?方,有一个新开始。

存单上有交易日期,是?在书燃回赫安之后。目睹书燃一场痛哭,叶扶南并没多问,却?卖掉了自己精心保存的陪嫁,兑换现金,为她?铺出一条退路。

樊晓荔说的没错,叶扶南的确偏疼她?,也最爱她?。

书燃握着那两张存单,慢慢蹲下来,手指捂住眼睛。

她?几乎整夜没睡,坐在窗边,看着光线一点?点?发生变化?。天色彻底亮起来时,书燃进浴室洗了个澡,之后,她?推门出来,在荷叶巷的巷口,再度遇见周砚浔。

周砚浔也没怎么休息过,脸色不太好?,但身上的气息很清爽。书燃猜,他应该是?在附近的某家酒店开了个房间,洗漱了一番。

她?看着他,“弈川那边一定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回去吧,没必要守在这儿。”

周砚浔声音不自觉地?放低,“离你太远,我会不安。”

书燃静了瞬,不再说话,转身往巷口走,手腕却?被拉住。

“你去哪儿?”周砚浔说,“我送你。”

书燃表情有些淡,“你说过,会给我时间。”

周砚浔眼底眸光晦暗,迟疑片刻,他慢慢松了手上的力道。

书燃赶到咖啡厅时,樊晓荔已经等在那里。

两人之间没什么客套话可说,书燃拿出张存单,写了樊晓荔名字的那一张,放到桌面上,“昨天我整理外?婆的遗物,发现她?那些陪嫁的首饰都不见了,但是?多了两份现金存单,分别写着我们两个的名字。这是?你的那一份——外?婆留给你的。”

樊晓荔微怔,伸手将存单拿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目光逐渐有了些变化?。

书燃垂着眸,可能是?喉咙有些堵,她?轻咳了下,“你说的没错,外?婆的确偏疼我,但这不代表她?不爱你,你是?她?唯一的女儿。”

“小学的时候,我在课文中读到一个词——惬意,我问外?婆,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外?婆说,惬意就是?高兴,是?称心,她?还?说,她?最惬意的时刻,是?看见她?的小女儿坐在秋千上吃糖,无忧无虑。那一瞬间,她?觉得世界特别美好?,一切都是?温柔的。”

时间还?早,咖啡厅里客人不多,书燃说完,周围一片安静,她?没有刻意去破坏,就让气氛那么安静着。

不知过了多久,樊晓荔用手指擦了擦眼睛,站起来。推门离开前,书燃听见樊晓荔对她?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让我明白,妈妈永远是?妈妈,她?只?会爱我,不会怪我。但是?,对不起,我跟你外?婆不一样?,做不到这么无私。书燃,你别怪我,也别再对我有期待,往前走吧。”

对面的位置空下来,书燃没有动,又坐了会儿。玻璃门在这时开合了下,进来两个年轻女生,点?完单等待取餐时,书燃听见她?们聊天——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站在路边的一个男生,个子特别高,气质超好?!你说,我请他喝奶茶,再问他要联系方式,他会给吗?”

“你别冒失啊,那种等级的帅哥,大?概率不是?单身!”

“也对。而且,他看上去那么傲,肯定脾气不好?,跟这种人谈恋爱,估计要整天哄着他,怪累的。”

书燃转过头?,顺着两个女生的目光,她?看到周砚浔。

咖啡厅前没有停车位,周砚浔将车子放在稍远些的地?方,之后,他从车上下来,走到离书燃很近的地?方。他依旧穿黑衣,身形有些颓,却?不垮,不抽烟也不玩手机,就那么专心致志地?等待着,好?像他可以为此等待一生。

怎么会脾气不好?呢,他明明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书燃眨了下眼睛,在两个女生惊讶的目光中,她?推门出去,走到周砚浔面前。

要变天了,风有些凉。

书燃穿一条及膝的白裙子,手臂很细,锁骨清晰,她?看着他,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要你走,回弈川,你是?听不懂吗?”

她?从未这样?凶过,近乎蛮狠。

周砚浔垂在身侧的手指握了握,声音很低地?说:“我不走。”

现在,除了守着她?,他哪里也不去,生怕走远一步,就再也回不来。

“要你走,你不听。”书燃抿唇,“那我要你滚呢?滚回周家去!”

小姑娘说脏话说得并不熟练,语气很轻,听上去有些心虚。

周砚浔顿了下,声音更低地?说:“不滚。”

书燃心跳在颤,又酸又疼,滋味复杂,她?不说话了,转身就走。

周砚浔不管不顾地?跟上来,去握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书燃力气很大?地?甩开他。

十字路口,车流穿梭不止,信号灯闪烁了下,三十秒倒计时。其他人都在向前走,书燃却?停了下来,风吹着她?的裙摆,像吹起一朵凋零的白栀子。

“周砚浔,”她?忽然叫他,“你过来。”

他应声过来,到她?身边。书燃拉开背包拿出什么,周砚浔低头?看过去——

一张照片,质感有些旧,两个很年轻的漂亮女孩,其中一个搂抱着另一个的手臂,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这两个人,一个叫樊晓荔,是?我妈妈,另一个叫陈西玟,是?你的养母。”书燃目光垂着,看着脚边的斑马线,“她?们曾就读于同一所高中,樊晓荔漂亮、外?向,成绩好?,是?学校里最耀眼的女孩子。陈西玟家境拮据,没有好?看的衣服,成绩也一般,在樊晓荔面前总显得灰头?土脸,但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

“高三那年,樊晓荔拿到一点?奖金,约陈西玟去临近的城市爬山看日出。半路遇见暴雨,她?们在山里的客栈留宿,两个人睡同一个房间。客栈老板垂涎樊晓荔的美貌,偷偷塞给陈西玟八十块钱,要她?晚上别锁门。可能是?贪财,也可能是?嫉妒,陈西玟照做了。她?趁樊晓荔睡着,打开了房门,让老板进来,然后自己躲了出去。”

信号灯由绿到红,周围渐渐聚起要过马路的行人。

书燃揉了下酸涩的眼角,手腕在这时被人握住,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周砚浔拉到另一侧。与此同时,两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横冲直撞地?从书燃身边跑过去,边跑边笑。

周砚浔皱着眉,“怎么不看路?”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关心她?,保护她?。

书燃有点?想不通,在她?面前,他真的没有任何底线么,包容一切,也原谅一切。

周砚浔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手渐渐松开,“故事?还?没讲完吧?你说,我听。”

书燃不知为何特别想哭,她?眨了下眼睛,“那晚,樊晓荔没有被侵犯,她?用一支暖水瓶砸破了客栈老板的头?。那个年代,一个女学生同‘强.J.’这种字眼牵扯到一起,即便是?未遂,也很可怕。樊晓荔父亲早逝,孀妻弱子,好?欺负,一时间流言横生,每一种说得特别脏。”

“因为是?未遂,客栈老板并没有受到特别严重的惩罚,他老婆还?到樊家去闹,要樊晓荔赔医药费,逼她?承认自己是?出来卖的,是?她?勾引了老板。樊晓荔的名声坏掉了,成绩也一落千丈,她?没有考上大?学,开始混社会、谈恋爱,稀里糊涂地?结婚有孩子。陈西玟却?考上很好?的学校,去了更繁华的大?城市。”

“你承不承认,樊晓荔的人生,有一半是?陈西玟毁掉的?”

周砚浔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这些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小就知道,”书燃说,“一旦樊晓荔恋爱不顺,或者?投资失败,她?就会哭着讲一遍——我的睡前故事?”

周砚浔深吸了口气,嘴唇抿成一线。

书燃很慢地?眨了下眼睛,“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我旷课跑出去,坐在路边喝酒,你追出来,给了我一盒草莓牛奶,对我说‘别学坏’。”

周砚浔明白什么,“那天陈西玟来过学校,你认出她?了,知道她?就是?周太太,是?我妈,心情不好?,才跑出去的喝酒的?”

“因为陈西玟,大?学时再遇见你,我原本没打算和你有交集。”书燃视线有些飘,不知该落向何处,“但是?,有一天,小严的朋友告诉我,小严被打了,有人拿条凳砸小严的脸,还?往他脸上扔钱,那个人就是?周絮言。”

绿灯又亮,周围人潮流动,只?有他们两个静止在原地?。

书燃似乎有些冷,抱了下手臂,她?低着头?,周砚浔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继续说:“我的亲人,我在乎的人,一个一个,都在被周家的人欺负,凭什么啊?”

“凭什么,你们就能拿人不当人,我咽不下这口气。”

周砚浔闭了下眼睛,之后,目光别开,“别说了。”

书燃很平静,偏偏说下去,“那天是?沈伽霖的生日,我看到方孟庭的朋友圈动态,知道沈伽霖在‘E.T.’庆生,你也在,我特意赶了过去。场子大?,不好?找人,我在卫生间的洗手台那儿等着,想试试看能碰见谁,结果碰到了谈斯宁。”

四周车水马龙,喧闹又热闹。

许是?风吹得太厉害,周砚浔的眼睛泛起了红,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下。

书燃打断他,她?声音很温和,说出的每一个字却?无比锋利,“最开始,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为了樊晓荔,为了严若臻,为了报仇。”

在周砚浔已经开始喜欢她?的时候,为她?读弈大?,为她?执意留在弈川,她?却?是?为了报仇在接近他。

先动心的人注定无路可退,周砚浔从最开始就给自己摆了一步满盘皆输的棋。

即便知道真相,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咽下所有情绪,“无论开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后来,你都是?真的爱我,我知道。”

那一刻,书燃回忆起许多往事?,相识以来,一幕一幕,像存在相簿里的旧照片,永远色彩明艳,永远鲜活。

她?笑了下,喃喃:“你还?敢相信我吗?相信爱情这东西是?纯挚的?”

周砚浔感觉到整颗心在被揉烂,也被打碎,他点?头?,有些偏执地?说:“我信。”

书燃笑不出来了。

她?想为樊晓荔报仇,樊晓荔却?说她?没兴趣做一个好?妈妈,让书燃不必对她?有期待。

她?想为严若臻讨一个公?道,严若臻冷冰冰地?躺在了停尸间,一生潦草结束。

周砚浔一腔深情,她?接不住也放不下,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她?都在做些什么。

书燃忽然觉得头?很疼,神情恍惚,明明还?是?红灯,她?却?想过马路,周砚浔连忙拉住她?,手指握着她?的手臂,握得很紧。

“燃燃,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周砚浔紧盯着她?,“我们不提了,好?不好??”

“周砚浔,”书燃眼睛微红,“为了一个想报复你的人,你究竟要妥协到什么地?步?”

周砚浔喉结微颤,他说不出话,手指仍握紧书燃的手臂。

书燃眨了下眼睛,她?知道哪句话他最听不得,于是?故意说:“事?情可以过去,但是?,很难被遗忘——严若臻一条命,活生生一条命,你要我怎么忘?”

周砚浔身体僵了下,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你还?是?在乎严若臻。”

“你一直都更在乎他。”

第77章 温柔(结尾小修)

“严若臻”这个名字, 好像变成了?某种武器,伤人又伤己?。

书燃鼻尖酸得像患了重感冒,她背对周砚浔, 脸颊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周砚浔一直在看她, 看她背影笔直,又薄又瘦,很精致的纤细感,看见风吹着她束在脑后的黑色长发,露出一截修长细腻的脖颈。

怎么看都喜欢。

他是真?的喜欢她。

“燃燃,”周砚浔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喜欢我, 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同时,你?也很在乎严若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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