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香肉丝ccc
“顾北淮，我一点都不忙。”莫欢声音很轻，轻到若是不仔细听，就会被车外嘈杂的车流声淹没，“我不回去，和学业无关，和忙不忙也没关系。”
她顿了顿，半晌，低声说道，“我不回去，是因为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两个相识太久的人不好就不好在这里，彼此太了解对方的弱点，所以每一句话都能精准的扎到对方的心窝里。
顾北淮嘴角的笑骤然一僵，他想说些什么，可艰涩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如鲠在喉。
“顾北淮，你还记得我被你从寺庙接下山的前一个夜晚，你和我说了什么吗？”
顾北淮当然记得，那个时候的莫欢已经十七岁了，是一名准高三生，他为她找的老师已经不能满足她对高考的需求了，除此之外，他的母亲在异国意外失踪，他一边忙于部队的工作，一边又要寻找他的母亲，他没办法再准时去寺庙陪她，于是便起了想要带莫欢下山的心。
他一方面想要莫欢可以时时刻刻的陪在自己的身边，可同时又害怕莫欢出了寺庙见惯了繁华，就不在是他一个人的自在。
于是他问她，“自在，离开寺庙之后会遇到很多新鲜的事情，那时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吗？你会不会，就不要哥哥了？”
莫欢短暂的停顿一瞬，然后笑着和他说道，“佛教中说无常，无我，意思是说这世界上没有一种事物是永恒不变的，可是北淮哥哥，不管万物怎么变，我们永远都是我们。”
那是莫欢对他的承诺，也是他这些年来挨过寒冬与苦难的信念。
“顾北淮，我从来都没有变过，也从来都没有不要你。”莫欢低着头，音色很稳，平静如止水，“相反，先变得是你，先不要我的，也是你。”
一年又五个月，莫名消失、杳无音讯，顾北淮将她扔在了这个大到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帝都，然后就一去不复返。
他答应她会每天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可是他没有。
他答应她会在过年前赶回来陪她过年，可是他没有。
他答应她会和她一起经营他们的小家，可是他没有。
莫欢轻笑了一声，呢喃着说道，“顾北淮，我不是一个玩具，不是你需要的时候就留在身边，不需要的时候就扔到角落里的玩具，一年又五个月，我独自参加高考，独自去大学报道，独自过了成人礼……我学会了成长，适应了孤独，你留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有动过，我现在可以自己赚钱养自己了，顾北淮，我好像，好像已经不需要……”
话未说完，车子突然猛地一停。
莫欢因为惯性身子向前一冲，她拧眉，侧首看向顾北淮。
顾北淮眼眶很红，漆黑的眸子被数不清的红血丝缠绕，连眼底都是腥红的。
他重重的呼吸了两下，握住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连骨节都是青色的。
“自在，别说那句话，成吗？你明明知道，那句话，和要了我的命没什么区别。”
他情绪太外露了，躲在眼眶里的眼泪险些就要压抑不住。
莫欢没见过顾北淮哭，哪怕是他母亲突然失踪的时候，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她抿了抿唇，眼底霎时间也染上层层水雾，她抬手，用指腹擦过顾北淮的眼角，轻声说道，“可是顾北淮，从你消失的那时候起，我的命，就已经没了。”
整日整日的不进食，哭着醒来又或者哭着睡着，顾北淮刚刚失踪的那段日子，莫欢真的以为她会死掉。
顾北淮呼吸一窒，他想说话，在开口时却吸了一口冷风，呛的他撕心裂肺的咳嗽了半天。
半晌，他抬眸，猩红的眼底像是沁了血一样，苍白的脸再无刚才落拓又野痞的肆意。
他伸手，握住莫欢的手，将她的指尖按到自己右侧脑袋那条突兀的疤痕上。
“如果可以，你的高考，你的大学报道，你的成人礼，我一个都不想要缺席，如果我当时但凡有一点点的可能，我爬都会爬到你的身边的，可是自在，哥哥当时被俘了，我没有自由，没办法和外界联络，我真的，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106章 杳无音讯的原因，脆弱的顾北淮
“被俘？”
莫欢有一瞬间的呆滞，她的手正按在顾北淮脑袋凸起的疤痕上，疤痕不长，但足够深，是那种尽管留着头发也清晰可见的深。
她指腹轻轻游走在疤痕上片刻，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但她却觉得指尖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
顾北淮重重的呼吸了一下，尽可能平静的说，“三年前，我妈在非国执行任务的时候意外失踪，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莫欢点了点头，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任雪饶的样貌。
那是一个很有性格的女人，一生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但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有些过于严厉，甚至有些冰冷的女人，在莫欢的心里却一直充当着母亲的角色，连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没办法做到像任雪饶那样对她关怀备至。
顾北淮顿了顿，又说，“两年前，在把你从忘尘寺接来帝都的第三个月，我终于找到了有关我妈行踪的蛛丝马迹，所以我以维和士兵的身份去了非国，自在，我是真的以为，最多只要半年，我就能找到我妈，和她一起从从非国回来，然后就再也不用离开你了。”
莫欢半垂着眸，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被这段话影响到，但细看，会发现她垂落在身侧的手已经慢慢攥紧了。
“顾北淮，你还没解释你被俘的事。”
莫欢永远都是莫欢，她从不会让情绪影响到她的理智。
“自在，我妈她，不是失踪，是被绑架了。”
顾北淮似是生出几分倦意，他倾身，将头抵在莫欢的肩膀上，手死死地握住她的手臂，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我去非国后，发现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妈的失踪，与当地的反动组织叛乱有关，她有很大的可能是被反动组织的人绑走了。”
顾北淮喉结滚动，握住莫欢手臂的手攥紧了些，指尖开始莫名的有些轻颤，“我原本的计划，是绑走暴乱分子里的核心人物，从他那儿逼问出有关我妈的消息，当然，同时也要逼问出他们组织的一些内部信息，这件事不是小事，光靠我们一支维和部队是不够的，所以我们和M国达成协作，共同进行捕捉，但在那次行动中，M国出现了叛徒，自在，我们小队，几乎全军覆没。”
莫欢瞳孔募的一缩，身子不由的紧绷一瞬。
顾北淮松开握住莫欢的手，继而改成缓缓抚摸她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他宽厚的掌心有规律的游走在莫欢紧绷的窄背上，像是在为她按摩放松一样。
“那次行动后，除了当场死亡的、受重伤的，其余的都被反动组织的人抓了回去。”
莫欢垂眸，嗓音里夹着几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的哽咽，“他们伤害你了，对吗？”
顾北淮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直起身，用手掌蹭了蹭脸，靠在椅背上，头向上仰着，说不好到底在看什么，“从被俘到被救，一共用了八个月的时间，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兄弟们从十个变成九个，八个，七个……到最后，只剩下三个。”
“解救行动时，有一颗炸弹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爆炸了，碎片炸进了我的脑袋里，我没死，但是我昏迷不醒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等我醒的时候，你大一都念了大半了。”
他说着，轻笑了一声，似是在自嘲。
“其实我醒了之后就应该回来找你才对，但是……自在，我得了PTSD，一直到今年八月份之前，我都没办法控制我的情绪，我会整宿整宿的失眠，又或者整夜整夜的做梦，会没有原因的暴躁易怒，最严重的时候，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认识了，我从骨子里逃避过去发生的事，我甚至一直在想，如果我没去非国，没想着去打听和我妈有关的消息，是不是就不会有那次行动，是不是我的兄弟们就都能活？”
顾北淮抬起手，用手臂遮住眼睛，尽管他不想让莫欢看出他的脆弱，可他眼角滑落的眼泪却还是没逃过莫欢耳朵眼睛。
“那群殉职的兄弟里，最小的才刚刚二十，连女朋友都没谈过，最大的也才三十岁，孩子还没满周岁，自在，你知道我那段时间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我总在想，为什么死的不他妈的是我呢。”
顾北淮的哭是无声的，尽管他肩膀偶尔会颤抖两下，可他却还是咬着牙，一点声音都没发。
黑暗与莫欢，似乎让他变得更加脆弱，那些连心理医生都极少听到的话，他却愿意讲给莫欢听。
莫欢记不清她是怎么把顾北淮搂进怀里的了，也记不得顾北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声痛哭的了。
她只是用力的抱着他，双臂缠得紧紧的，手死死地攥住顾北淮背后的衣服，耳鬓不断地与他的耳鬓厮磨，像是在无声的安慰他一样。
莫欢知道顾北淮需要的是她的陪伴，所以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北淮哭声渐渐弱了下来，他直起身，用颤抖的手抚摸莫欢的脸颊，指腹不断的在她脸颊上来回摩挲。
“自在，你可以怪哥哥，可以恨哥哥，但是……你别不要哥哥，成吗？”顾北淮说着，倾身，用额头抵住莫欢的额头，被压得很低的声音里夹杂着哽咽与颤抖，“我妈不见了，我爸有了新家，自在，没了你，我就真的没有家了。”
莫欢是顾北淮养大的，她从小就跟在顾北淮的身边，他太知道怎么去把自己真实有脆弱的一面剖析给莫欢看了，当然，也只有莫欢可以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莫欢似是叹了口气，她倾身，将下巴枕在顾北淮的肩膀上，轻声说道，“顾北淮，你应该把你生病的事情告诉我的，你病了，我却不在你身边，你该有多难过啊？”
顾北淮瞳孔猛地一缩，心不可控的钝痛了一下。
当最有资格发脾气的人如今在他耳边细声安慰他时，内疚两个字几乎将顾北淮击毙。
“是哥哥的错，想的不够周到。”
第107章 除了我，你没别的选择
莫欢闭了闭眼睛，手轻轻的拍了下他的后背，轻声说道，“你确实做得不对，你应该告诉我你的处境，应该让我知道你的情况，尽管你确实受了伤，尽管你当时的杳无音讯是迫不得已的，可是顾北淮，你有错。”
大概是因为受了十年佛经洗礼的缘故，莫欢从骨子里带着一种平和的气质，哪怕是现在说着顾北淮的不是，却仍是淡然平静的语气。
“顾北淮，生活不是电视剧，你有没有想过，可能等你治愈了，回来找我了，那个时候我已经不见了？”
莫欢语调很轻，却还是让顾北淮身子紧绷了一瞬。
“又假如，等你回来了，却发现我已经有我自己的生活了，甚至……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你该怎么办？”
‘新的男朋友’这几个精准的触碰到了顾北淮的神经。
他眼底骤然一冷，与莫欢分开些距离，看向她时的眼神带着几分执拗与独占，“乖，别拿这件事作比喻，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顾北淮声音很低，听起来倒是没那么愤怒，只是有些森冷。
“假如呢，我是说假如。”莫欢一点都不害怕他摆臭脸的样子。
顾北淮半垂着眸，沉默了少顷。
“自在，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千万别指望我会祝福你，我不可能会祝福你的，永远都不可能，假如真有那么一天，只要能让你回到我身边，任何极端的事儿，我都干得出来，我永远都是那句话，你是我养大的，除了我，你没别的选择。”
十余年的相处，莫欢早就习惯了顾北淮霸道的样子，她无奈的笑了下，问他，“你怎么还那么不讲理呀？”
顾北淮知道莫欢这是已经原谅他了，他松了口气，语气也比刚才轻松了不少，“我只对你不讲理。”
这话听起来不像句好话，可为什么顾北淮说的像是她占了很大便宜一样？
顾北淮不再给莫欢发呆的时间，他用力的揉捏了一把莫欢的脸颊，觉得不够，又猝不及防的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还特意发出一声声响。
“走吧，我们回家。”
他肆意一笑，然后不疾不徐的启动车子。
莫欢凝视了他几秒，脸颊被他亲吻过的地方温度经久不散。
须臾，她嘴角也情不自禁的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约莫一个小时后，两人一同驱车回到了顾北淮位于帝都市中心的一处房产。
房子不大，只有一百二十平，标准的三室一厅，是顾北淮的母亲在他十八岁时送他的生日礼物，后来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他和莫欢的家。
自从顾北淮离开后，莫欢也有一年多的时间没回这个家了。
隔了那么久的时间再回来，莫欢还以为她会小小的唏嘘一下，但现实是，当她看到眼前熟悉的布局与熟悉的人时，她仿佛只是出去买了趟菜，与顾北淮分开的那一年多，好像就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莫欢脱了鞋，刚向客厅走了两步，却猝不及防的被顾北淮从背后圈进了怀里。
顾北淮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八，莫欢也不矮，有一米六五，但这样的身高在顾北淮面前显然就不够看了。
她像一只小猫一样，被顾北淮严丝合缝的圈在怀里。
顾北淮先是亲了下她的耳廓，然后又将下巴枕在她的肩窝上。
他灼热的呼吸均匀的铺洒在莫欢的肌肤上，有些热，又有些痒，莫欢忍不住的动了下身子，却被顾北淮更紧的抱在了怀里。
莫欢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顾北淮贴着她后背的胸膛带着赤诚的温度。
她稍稍垂眸，目光落在顾北淮染血的手臂上，轻声说道，“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