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阴郁权臣弟弟后 第74章

作者:惊鹊儿 标签: 现代言情

  陈集:“能,只是……”

  他目光落在裴郁的肩上,面露犹豫,“这里没有消毒止血的药,属下怕……”

  “止血的药,马车里就有,至于消毒……”云葭蹙眉,若是有酒倒是方便,只是,这荒郊野外的去哪里找酒?犹豫一会,到底担心出事,云葭打算还是嘱托车夫路上行慢点,再让惊云把马车里能弄得垫褥全都给裴郁,正要吩咐下去,就听原先一直不曾说话的裴郁忽而说道:“我有。”

  “什么?”

  他声音太轻,云葭听不清,不由朝人又走近两步,可她越往裴郁那边走,他却连连退后,又因为动作太快牵到伤口发出闷哼一声。

  “你动什么啊?”徐琅闹不明白他。

  身边的吉祥却看了裴郁一眼,依旧什么都没说,恭谨地垂手立于一边。

  “阿琅。”

  云葭轻斥,徐朗不满噘嘴,但还是闭口不再说话。

  云葭没再继续往前,而是站在原处,温声问裴郁:“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裴郁也知道自己刚才太过失态,他低垂的脸上闪过一抹懊恼,藏在袖子底下的手也捏得更加紧了,他抿唇:“我有消毒的药草。”

  这次云葭听清楚了。

  他的竹篓早在先前就被徐琅交给元宝了。

  元宝傻乎乎的,直到云葭的视线望过来,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这里吗?”他把竹篓捧到云葭面前。

  有那么一刹那,裴郁想上前抢回自己的竹篓,想把这个让他赖以生存的东西丢掉,丢得远远的。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窘迫。

  即便当初在他生父得胜归来,而他正在街头巷尾摆摊卖东西的时候,他都不曾觉得窘迫过。于裴郁而言,他人的目光和言论皆与他无关,他们是喜欢他厌恶他,看得起他还是看不起他,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不靠别人的喜欢而活。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天生天养,没爹没娘。

  可眼睁睁看着云葭接过那个已经残旧不堪的竹篓,他却不自觉想朝人走去,他想抢回来想跑掉,想离她越远越好,然后从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只是裴郁最终还是没这么做。

  他只是绝望地垂下眼眸,每次都这样,每次都是最窘迫的时候遇见她。

  就在裴郁陷入绝望和无尽深渊的时候,从元宝手中接过竹篓的云葭看到竹篓内的东西却目露震惊,数不清名字的草药还有一只还未编完的动物,目光不由自已地落在对面裴郁的身上,他依旧低着头,但即便如此也能感觉出他身上的孤独和排斥。

  云葭眼中有怜惜。

  虽知他不易,但也未想到他如此不易。

  她无声叹了口气,却体贴地没有过多的在此时注视他,而是从中找出一把苍术后与陈集说道:“你过来替二公子处理伤口。”

第77章 裴郁,我们回家

  陈集平时就没少给底下的兄弟们包扎,拔一支箭对他而言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他从云葭手中接过草药之后便把苍术递给元宝让他先去处理下,然后接过惊云取来的止血药粉便打算朝裴郁走去,裴郁早在先前就被徐琅扶着走到一旁大石坐下。

  未想刚大步流星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跟过来的脚步声。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能察觉出这是谁的脚步声,陈集扭头,果然看到云葭跟在身后,不由皱眉:“您怎么跟过来了?待会鲜血四溅的,没得沾在您身上,您快回去。”

  说完还嘱咐一旁的惊云:“还不把姑娘扶回马车?”

  可惊云哪能做云葭的主?何况她又不是没劝过,只是实在劝不动就是。被陈集看着,她不敢回话,只能低头。

  陈集见她这般,更是皱眉,还欲再说就被云葭打断:“你就别凶她了,是我自己要去的。”说完见陈集折目看她,不等他再说,云葭又笑着与他说道,“好了,哥哥,你又不是不知我脾气,我决定的事,你若不让我亲眼瞧着,我岂能安心?”

  她喊得是旧时称呼。

  陈集瞬间没了法子,只能无奈道出一声:“您呐。”

  话虽如此,倒是真的没再阻拦云葭,只是与人同去路上,继续叮嘱着:“您回头站远一些,别让鲜血溅着,不然回头回了国公府,只怕国公爷得吓着。”

  云葭笑笑,倒是好脾气应了好。

  护卫队眼见他们过来,依次往两边退开,离得近了,云葭自然也看到了前边的情形,裴郁坐在巨石上,身边则站着徐琅和吉祥。

  不知是不是云葭的错觉,总觉得她越往前,裴郁的身形就好似越紧绷。

  只是他面上是何表情,她倒是一直都未瞧见,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何况他又总低着头,云葭也只能看到他尖而霜白的下巴,还有早已失去血色的嘴唇。

  云葭蹙眉。

  她停步与身边惊云嘱咐:“去马车上看看有没有红糖,有的话先煮一壶红糖水。”

  这虽然不是她平常出行的马车,但红糖是女子常用之物,若是没有意外,每辆马车应该都有常备。

  “正好有,奴婢这就去。”惊云说着就往回跑。

  等云葭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陈集在与裴郁交待:“刚拔出来的时候会有些疼,请裴二公子忍着一些,还有你们,记得扶着些裴二公子,免得他挣扎,回头我使不好力道,要是箭杆拔出来了,箭镞留在里面就麻烦了。”

  “哎呀,陈集哥,你怎么那么啰嗦啊,快点,这小子好不容易不乱动,你再说,他又要扭头走了。”徐琅都快急死了。

  裴郁:“……”

  下意识想抬头看一看云葭的反应,最后还是咬唇保持如今的姿势,没有抬头,他如漆星一般的眼眸就那么静静地落在云葭那条红裙上面。

  大红色的金线钩花锦裙。

  就像是用金片在上面勾画出一幅漂亮的画,有蝴蝶、也有牡丹、还有一种荼靡花……裴郁曾在山野之间看到过。

  风轻轻吹过,她的裙摆如水波一般划开片片涟漪,而裙摆上面的东西也仿佛活了一般。

  他并未听到陈集他们在说什么,所有的注意力和视线都被云葭的裙子攫取了,以至于当云葭把自己的帕子递到他的眼前时,他竟然丝毫没反应过来,直到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才瞧见眼下有一块绣着荼靡花的粉色帕子。

  不明白云葭这是做什么,以至于裴郁忘了自己根本不敢看她。

  他呆呆抬头,与云葭四目相对方才恍神,看见云葭眼底温柔如春的笑意,他后知后觉,刚想撇开视线不去看她就听她说:“拿着吧。”

  “这块是干净的,我还没用过。”

  裴郁记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她走过来,笑着朝他伸手还递给他一方帕子想擦拭他脸上的污渍,可他却因为自卑而拂开了她的手臂,不顾她是何表情想法腾腾腾跑远了,事后却偷偷折回捡起她那块遗落的帕子,珍藏到现在。

  未想十年过去,她竟又做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举动。

  裴郁喉咙微梗,他撇开脸,没去看云葭,也没去看她手里的那方帕子,袖子里的手却捏得死紧。

  他哑声问她:“为什么?”

  不知是在问她为什么要递给她帕子,还是在问她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没嫌弃他……

  “什么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合着刚跟你说了半天,你都没听呗!”暴脾气的徐琅又没忍住想生气了。

  被云葭提醒“阿琅”才瘪了瘪嘴巴,没好气地跟裴郁重复了一遍刚才陈集说的话:“陈集哥怕你待会太疼咬到舌头,想着给你找个东西,阿姐就把她的帕子给你了。”

  他这话说得一脸醋劲,说完还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我都没用过阿姐的帕子,便宜你了。”

  他这声委实算不得轻,至少身边几个人都听见了,云葭面露无奈,又轻轻喊他一声:“阿琅。”

  徐琅这才委屈地闭上嘴巴。

  裴郁也终于明白过来如今是什么情况,眼见云葭依旧朝他伸着手,他忙说:“不用。”犹豫了一会,他又轻声补了一句,“我没事。”

  而后不等云葭再说,他便把视线落在了陈集的身上:“你动手吧,我忍得住。”

  陈集听他这样说实则算是松了口气,刚才见姑娘拿出帕子给裴二公子,他心里实则是捏了一把冷汗的,这帕子毕竟是姑娘的私人之物,岂能交给外男?虽说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决计不会传出什么对姑娘不利的流言蜚语。

  但总归不合适。

  还好这位裴二公子没接。

  他松了口气后点头:“那我就动手了,我会尽量小心,不让您太难受。”说完他还欲嘱咐徐琅和吉祥,却被徐琅催促道:“陈集哥,你快点,我手都要酸死了。”

  陈集失笑:“来了。”

  他要动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云葭。

  云葭知道他是担心回头鲜血溅出来便走到一旁,她没发觉她的走开反而让那个原先身形紧绷的少年松了口气。

  徐琅和吉祥倒是察觉了。

  他们的手还放在裴郁的胳膊上,不想发觉都难。

  吉祥只是垂眸看着,并未作声,徐琅倒是嘀咕了一句“奇怪”,只不过还没说完就见陈集的手已经握到了箭杆上面,他生怕因为自己而害裴郁出事,自然立刻打起了一百倍的精神,眼睛都瞪成了铜铃那般大。

  陈集的确是此中老手,他调试着角度,又接过元宝递来的草药轻轻敷在裴郁受伤的肩膀上面。

  捣碎的苍术性凉还有止痛的效果,裴郁自己也觉得原本燥热难耐的伤口缓和了许多,他慢慢闭上眼睛。

  其实裴郁的身形还没有彻底放松。

  但比起以前在外警惕的样子实在已经算得上是好上不少了,或许是因为知道她在身边,他很安心,也笃定自己不会有事。

  反倒是徐琅在一旁急得额头都开始滚下豆大的汗珠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看别人拔箭,尤其这个人还是为他所伤,刚刚还烦裴郁事多固执不听话,此刻他却手脚发麻,眼冒金星,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他艰难得瞪着眼睛,忘记他其实是可以闭上的。

  “唔——”

  直到身边裴郁再次发出闷哼一声,徐琅才像是清醒过来,眼见裴郁那敷着草药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涌血了,他又急又担心,就连声音都开始拐起了颤音:“陈陈陈、陈集哥,他没没没事吧!”

  “放心,裴二公子没事。”

  陈集说着打开止血药,往那伤口上一涂又朝身后人伸手,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布条,他立刻手疾眼快地替裴郁绑好。

  要打结的时候,身后传来云葭的声音:“轻点。”

  陈集嘴上应着是,动作也不自觉放轻了。

  等打完结,裴郁这伤算是简单地处理完了,徐琅看裴郁那处伤口总算没再往外涌血了,像是终于卸了一身包袱,他大喘着气松开手,可裴郁此时正无力,他这一松手,他整个人就往后栽。

  “诶!”

  徐琅吓了一跳,刚要伸手把人给拽回来,有人先他一步伸了手。

  一只看似柔弱无骨的手在这个时候伸了过来,牢牢地握住了裴郁的胳膊,她没有理会那只袖子上早就被鲜血污染,在裴郁看过来的时候,还轻声问他:“还好吗?”

  倘若裴郁此刻清醒必定不会任由她握着他的手。

  太脏了。

  她不该触碰他的。

  可他实在太累了,也实在称不上清醒,过于浑噩的神智或者潜意识的心理让他就这样放纵了自己,他看着她,沾了汗水的浓睫很难受,可他却舍不得眨眼,他怕一切皆是他的虚妄,他就这样看着她,不言不语。

  云葭却当他是难受至极,连话都说不出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那一方帕子时隔十个春秋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额头,她替他轻轻擦拭掉脸上的血污和汗水。

  而他在昏迷之前听到她说:“好了,我们先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