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美为患 第58章

作者:朵朵舞 标签: 布衣生活 重生 女扮男装 爽文 现代言情

  司马邳站在树下,枝叶在风中摇曳,他的袍角也轻轻晃动。他眉头紧锁,望着她的目光隐约有几许惊奇。

  原以为她应该要为如今士族风气辩驳几句,那知她并未谈那些,而是极婉转地提醒他,寒门不成气候,想以寒门士子去动摇士族地位会引起多么大的反弹。这并非论优劣,而是直接权衡得失利弊,多少显得有些功利。但却格外对司马邳的胃口。

  他厌恶士族把持朝政内外的局面,但内心深处也很清楚一点,这样的局面由来已久,要想改变绝不容易。最重要的——他如今还只是个皇亲。

  司马邳想了一回,眉宇间的厉色退去,笑道:“卫小郎君生得一张巧嘴,句句都是好话。”

  卫姌悄悄松了口气。

  司马邳心中郁气散了大半,目光在卫姌脸上转了一圈,见她看似轻松,唇却抿得微微泛白,似乎也并不如表面看着这般轻松自若。

  司马邳心情更好了一些,心道:若不是年纪还小,倒可以召入府中做事。

  他心念一动,嘴角含笑道:“你答的不错,书楼的字帖有喜欢的挑一副拿去。”

  卫姌忙作揖道谢。

  司马邳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笑,视线略定,手碰着腰上垂着的腰坠,微微有些凉,他低头看了眼,解下来递给卫姌,漫不经心道:“这个也赏你把玩罢。”

  那是个红珊瑚的鱼形坠,雕工精致,非是凡品。

  卫姌看了他一眼,有点犹豫。

  司马邳不耐烦道:“还不拿着。”

  卫姌双手接过。司马邳转身朝前走,两人在花园里转了一小圈,司马邳倒没有说什么惊人之语,也没有出难题为难。卫姌也没有太过放松,闲话之时穿过一条羊肠小径,两侧种着紫薇,又叫做百日红,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一阵风吹过,树上洋洋洒洒地飘零一阵花瓣。

  卫姌拂了拂肩膀,司马邳转过身,看见她头上也有半朵残花。淡红的花瓣在乌黑的发上,好像一副水墨画陡然有了艳丽的色彩。他脑中还有一丝出神,手已经率先朝她头上伸去。

  卫姌愣了愣,诧异地抬起眼皮,只见司马邳很是随意地从她头上拈走花瓣。

  司马邳背过手去,又走了一段,有内侍疾步找来,他便让卫姌回去书楼,自己带着内侍走了。

  卫姌赶紧回书楼,戚公明对她离开时间长倒没有怨言,将插架上层的帛书重新按类别区分好,又记录在册,今日的事差不多就完成了。卫姌想起什么,在插架上抽了一卷书贴打算带走。戚公明听说琅琊王亲口允诺赏赐字帖的事,自是羡慕不已。

  这日卫姌和戚公明又检查了一遍看是否有遗漏,离开行宫时天色已晚。

  卫姌回家打开字帖赏了一阵,总算觉得这趟书楼之行还不算亏。她又将司马邳赠的珊瑚腰坠收好,这才洗漱睡觉。

  第二日完成书楼整理,卫姌把记录的书册交给戚公明,让他拿去交差,又和内侍招呼一声,离开了行宫。牛车刚到家门前,就被来找她的邓甲拦住。

  “这几日怎么都找不到你,罗焕十天前就给你下了邀贴,你忘了”

  卫姌还真是给忘了。原来罗焕已经年满十六,前几日在罗家已经办过家宴。成年的郎君可以从家中领一份家业,有田产铺子等,都是士族内部给子弟的一份保障。罗焕手头顿时便松了,嚷嚷着要宴请好友玩上一场,十天前就给众小郎君下帖。

  卫姌因为书楼的差事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邓甲拉着卫姌就上了牛车,“你若不去,罗焕非恼了不可。”

  邓家的牛车厢内也极宽敞,摆放着一张小桌,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卫姌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两口,又朝外张望两眼,问道:“去哪又是灵犀楼”

  邓甲笑了笑。

  他笑的样子让卫姌感觉有点难以形容。

  “今日大有不同,你去了就知。”

  卫姌一头雾水,邓甲随后将糕点往她面前推,“这是我家厨子最拿手的,你尝尝。”

  卫姌一尝果然酥脆甜口。随后邓甲又说了些九月中正雅集的事。卫姌是要回江夏参加雅集,但只听邓甲说豫章这次雅集的规程,也让她听得津津有味。

  牛车很快停下,邓甲打开厢门,卫姌朝外一望,是条僻静的巷子,街面干净,刚才来的时候她没注意方向,倒不知道这是豫章城的哪一处。两人下车来,卫姌问这是哪。邓甲又露出如先前那般的笑,看着有几分油滑。

  “别看这里不起眼,里面可大有乾坤。”说着,他就让仆从去叫门。

  很快门打开,里面站着个三十来岁的夫人,发髻高绾,打扮艳丽,笑着迎上来,“两位定是罗郎君的贵客,快往里请。”门里闻声出来两个十三四岁,和卫姌差不多岁数的婢女,都打扮地十分精心,将邓甲和卫姌迎领进去。

  穿过进门的院子,很快来到堂屋。

  卫姌立刻就明白为何刚才邓甲说里面别有乾坤,外面瞧着也觉得普通,到了眼前这处才知道大有不同,墙是新刷过的,檐下挂着彩灯,照的四周亮堂堂的,架子上摆放着赏玩之物,只粗粗一眼瞟过也觉得雅致,整个堂屋的摆设都十分奢华。

  里面已经摆了好几席,罗焕坐在正中,身旁伴着个年轻女子,看着十六七岁,穿着簇新的银红裙子,只坐在那便有风情万种流露出来。

  卫姌已经有点不妙的预感。只听邓甲在她耳边说,“这是上个月才来豫章的青澜娘子,色艺双绝,才来没多久,就已经是花中魁首了。”

  说是花中魁首,实际就是在伎子中出头拔尖。卫姌一阵头大,罗焕这时已经热络招呼两人坐过去。

  卫姌看见青澜娘子回过头来,脸庞白皙,细眉细眼,眼风瞟来之时,仿佛含情脉脉,果然是个少见的美人。

  今日的花销都是罗焕的,他便摆出主家的架势,很快又有几个郎君进门来。人到齐了,外面门便关上,刚才迎客的妇人招呼着上酒菜。青澜娘子与众人见礼,说笑几句,说我这里好几位姐妹,出来招呼郎君们。

  很快后堂就走出几个妖娆女子,手持琴笛,当着众人吹奏弹曲,青澜娘子唱了一曲,果然是婉转动听,柔情似水。

  几个小郎君已经察觉到今夜宴席不同往常,以往在灵犀楼吃饭,虽然也请伎子相陪,也只为场面热闹,今天自从进来,就能感觉到这里处处旖旎气氛,尤其是陪席的女子,好几个身着轻纱,一眼看去就能看到白花花的内里。有个小郎君手搭上去,女子便主动依偎过来,在他耳边吐气,说今夜醉了可以留下歇息。

  卫姌也很快就察觉到,席间渐渐放浪形骸起来,朝正位看去,罗焕已经和青澜娘子贴在一处,亲在一处,难解难分。

  卫姌揉了一下发胀的额角,刚才喝了两杯酒,初尝并不浓烈,但此时后劲上来,却让人有些脑胀发晕。

  邓甲抱着个伎子,刚才也一阵上下其手,但他还分神注意着卫姌,见她脸色泛着微红,身旁的女子将要伸手去抚卫姌的胸口,被她拦住。她双眸湿润直愣愣地看着伎子,声音很低但仍有几分冷肃,拒绝说不要。

  伎子觉得眼前这小郎君好看的不像话,一时间那些风月手段都有些使不上来的感觉。

  此时,一行人正骑马来到巷口,夜色笼罩,宵夜静谧,隐隐可听见有几声丝竹飘出来,缥缈不真。

  罗弘下马之时还在和卫钊介绍,“青澜娘子是吴郡来的,那把嗓子极少见,才艺俱佳,模样和身段更是勾人,这些日子你可少跟我们出来玩,今日定要尽兴。”

  作者有话说:

  79

第79章 奏乐

  仆从前去叫门, 好一会儿才有人应,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隐约有丝竹嬉笑的热闹声传来。罗家仆从向来眼高于顶, 当下便有些不悦, 拉长着脸道:“叫你家青澜娘子速来迎客。”

  小院仆从朝外张望一眼,黑漆漆的见到有侍卫仆从一群人, 弓着腰舔着脸笑道:“阁下见谅,真个儿是不巧,今日已有客在,改日再来罢。”

  罗家仆从脸色微变, “是哪家的客,贴补些钱帛给他就是。”

  小院仆从道:“是罗家的贵客。”

  罗乃是豫章三姓之一,本地没有人不知道的。罗家仆从听了,脸上如开了染坊似的精彩,转身立刻去报给罗弘听。

  罗弘略想了一下,道:“定是罗焕那小子,前几日听说他要宴请知交好友, 却不想是跑这儿来了。”

  少年郎君的消遣场所和年长的当然不同, 如青澜娘子这种私宅,是可以留下夜宿的。罗弘只是没想到罗焕刚满十六,就带着其他郎君来这儿取乐, 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摸了下鼻子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吃酒。”

  卫钊刚要点头,忽然皱起眉头, “里面还有谁”

  仆从又去问了来, 将一众小郎君名号全报了出来。听到卫姌的名, 罗弘转头去看卫钊, 见他脸色骤然黑沉,眼里厉色难掩,大步已朝门走去。罗弘连忙跟上去,嘴里劝道:“他们几个是年少胡闹,还是等回去再教训……”

  卫钊却充耳不闻,到了门前,院里的仆从掩着门还想说什么,被他一脚将门踹开,罗弘眼皮一跳,心道一声糟了。

  卫姌好容易挡开身边女子的缠绕,差点起汗。其他小郎君早就色授魂与,乐不思蜀了,便是几个平日看着老实的,也和俏婢们打成一团,亲嘴咂舌,摸胸揉股的,浪荡之态尽露。

  卫姌往常与这群小郎君出来,也没见过这么过火的场面,一时间还真有些不适应,想着要遛,却被罗焕一口回绝,他醉熏熏地道:“玉度这是不给我面儿么”

  众人都兴致盎然,气氛热烈,卫姌也不好再说什么,推脱得多了也叫人起疑。

  陪着卫姌的伎子年方十六,叫做梅染,是除了青澜娘子外席上姿容最美的,她虽年少,但在风月中厮混了几年,知道眼前的卫姌就是豫章城里极有名的小卫郎,外间都说他是卫玠复生,再过几年必将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

  梅染先前见卫姌举止有排斥,只当“他”是生涩,不通风月,这样的小郎君,几杯下去就混淘淘的了。可劝了两杯后卫姌便不肯再饮,虽有些酒劲上来,却仍是拒绝她的亲近。梅染心中极想留下卫姌,便是个雏儿也不怕,若能叫“他”留宿,明日传将出去,梅染便能涨身价。

  她见卫姌霞染双颊,比女子都更见丽色,娇声道:“小郎君饮点果子露吧。”说着给卫姌换杯。

  卫姌见她没有再缠上来,松了口气,刚才梅染又是撒娇又是娇嗔,别说男子,她身为女郎都感觉有些酥软,真怕推拒不过让梅染靠近察觉出什么好歹来,她接过杯轻轻抿了一口,微甜润口,没有酒味,正有些口渴,她便很快饮完一杯。

  梅染笑盈盈的,又给她满上。

  果子露是用鲜果酿的酒,旁人不清楚,院里的女人都知这酒饮后劲绵长,很是醉人。

  卫姌喝了两杯,和梅染只说笑聊天,见她不再勉强,身体也稍许放松。

  渐渐的,身体轻飘飘的,脑子却变慢了。卫姌茫然地眨了眨眼,灯下光晕仿佛涨大了一圈,席间的人仿佛都多了重影。

  邓甲一面与身边女子调笑亲热,一面却极关注卫姌,见她晃了晃头,直愣愣地瞧着前方,双眸水汪汪的。邓甲心下一动,不动声色推开身边女子,伸手揽住卫姌的肩膀,心跳得极快,比刚才拥着女子更叫他身体发热。

  “玉度……”一股热流直冲邓甲的脑颅,让他有些莫名的激动,想说些什么。

  梅染瞪圆了眼,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惊疑不定。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仆役的惊叫,似乎是有人被踹倒,砸落一地的东西,席间众人闻声转头看去。

  院子里走来不少人,侍卫们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出现。有仆从刚要呼喝来人,瞧见灯火下侍卫腰间的佩刀,顿时将身子佝偻起来,婢女惊呼着往后退入堂屋。

  侍卫在屋外守住,卫钊迈步进来。

  身为宴席主人的罗焕正酒醉上头,见有人闯进来,豁然站起身,等看到卫钊铁青阴沉的面色,脸涨得通红,又坐了回去,“卫……卫家兄长……”

  卫钊根本没看他,环顾四周,立刻看到了左席的卫姌,她的身旁紧紧挨着一男一女,女子衣衫轻薄,邓甲一只手搭在卫姌的肩上。

  被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邓甲额头上滋出汗来,立刻坐直了身体,口中恭敬称呼一声:“卫将军。”

  罗弘与卫钊是好友,罗焕叫一声兄长是应当,但邓家与卫钊只是普通交情,他便叫一声将军。

  卫钊大步过来,梅染见他一身气势惊人,识眼色地立刻避开。

  卫钊径直坐到卫姌身旁,又朝邓甲瞥去一眼,“滚开。”

  邓甲身体一僵,刚才生出些绮念顷刻已彻底全消了,还怕卫钊看出些端倪,赶紧换坐到另一边坐席。

  堂屋那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

  卫姌还有些糊涂,身边突然笼了座大山似的,把光都遮去一多半,她侧过脸,对上卫钊的脸,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但眼中却半丝笑意都没有,目光阴寒。

  卫姌一个激灵,酒顷刻间就醒了一半,嘴唇轻轻翕动。

  卫钊张臂搭在她的身侧,卫姌身形纤瘦,好像整个人都被卫钊揽住了一般,她轻轻唤了一声,“二哥……”

  卫钊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罗兄邀我来的。”卫姌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这时罗弘也带着仆从到了,进屋时看到里头情形,忍不住有些乐,“这些小的都在,”随后又看向罗焕,“你小子倒是会找地方消遣。”

  罗焕眼下还糊涂着,好好喝酒取乐,突然之间堂屋里就安静地渗人,他摇晃着脑袋,看到自家哥哥后倒安心不少,立刻喊了一声哥。

  罗弘坐到右席,也看向卫钊。

  席间众人都看出卫钊面有怒意,一时小郎君们不敢说话,包括青澜娘子在内所有的伎子也都不吭声。

  好好一个热闹的风月之地,突然静的堪比朝堂论政。

  小郎君们求助似的看向罗弘,他只好开口,“敬道,他们也只是来开个眼界,闹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