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祈祷 第4章

作者:周镜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温意皱眉:“我是工作值班。”

  “巧了,”顾连洲高挺眉骨微扬:“我也是工作。”

  温意无语,半晌道:“那您工作着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还没走两步又被叫住:“温意。”

  她停步,没回头:“顾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别闹了,”他的声音带着丝丝无奈:“这么久不见,真打算不认哥哥了?”

  这样的语气,一下子让温意恍惚梦回从前。

  她和顾连洲的妹妹南熹是高中同桌,好到形影不离的那种,顾连洲也几乎拿她当亲妹妹看,给南熹买什么,也必然会给她一份。

  可她一点都不想叫他哥哥,每次口中乖巧喊哥哥的时候,都会在心里默念一声顾连洲。

  顾连洲。

  顾连洲。

  别岛笼朝蜃,连洲拥夕涨。

  骆宾王的这两句诗,温意悄悄在草稿纸上默写过无数遍,满纸密密麻麻的字。

  其实她也不知道顾连洲的名字是不是取自这两句诗,也许只是巧合。

  但这样的巧合,为她隐秘的少女心事,提供了一方栖息之所。

  让她可以在别人或好奇或无意翻到草稿纸时,故作自然地说一句:“我喜欢骆宾王的这两句诗。”

  其实她喜欢的,只是后半句开头二字。

  那份心潮汹涌时至今日仍未退散。

  可在他心里,她仍然是,妹妹。

  温意闭了闭眼,听到自己疏离冷淡的声音:“您认错了吧,我是独生子女,没有什么哥哥姐姐。”

  “温意。”这回的声音已有隐隐警告。

  “不过也不一定,”温意转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带点歉疚:“我前两年出过一次车祸,撞到头了,有些记忆记不大清。要是忘了您,真是抱歉。”

  “车祸?”顾连洲蹙眉:“你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这就是我的个人隐私了,就算顾警官是警察,也不好侵犯吧。”

  她一句接一句地反击,顾连洲哑口无言。

  温意平静地看了他两眼,抬脚朝楼梯口走去。

  往下的楼梯是声控灯,在她到达之前突然亮起,一个形容憔悴的女人出现在白炽灯之下,失魂落魄地往上走。

  温意认出那是夏天妈妈,在她一个恍神差点被踩空之前,温意及时扶住了她:“小心。”

  “温医生,”夏天妈妈面如枯槁,唇色发白:“谢谢您。”

  “不客气,”温意问:“您这么晚了怎么来天台?”

  “我,我……”她别过脸去:“我有点闷,上来透口气。”

  “行,”温意点点头:“那您注意安全,早点回去,夏天睡了吗?没睡我去看看他。”

  “还没……”

  温意与她擦身而过,身后的脚步声颇为虚浮,极不稳,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担心儿子的病导致。

  又走了两步,温意忽然停下,楼梯声控灯灭下来,她猛地转身,大声喊:“顾连洲!拦住她!”

  果然,夏天妈妈正跌跌撞撞的朝墙边跑去,棉质衣服套在瘦弱身体上,掀起一阵风。

  “拦住她!”温意吼了一声,抬脚跑回去,声控灯一节一节亮起来。

  顾连洲几乎是在听到她声音的同事便掐灭新点的烟,反应迅速冲向夏天妈妈的位置。

  好像已经来不及了,温意眼睁睁地看着米白色的棉质布料从空中掉下去,顾连洲慢一刻到达,俯身去抓。

  隔着呼呼作响的顶楼风声,温意跑过去的时候听到顾连洲极闷的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痛苦:“抓紧我。”

  她心里一惊,加快脚步,扒着墙往下看,瘦弱的女人仿佛一根芦苇,摇摇欲坠,只是一端被顾连洲死死抓住,不至于让她掉入无际的黑夜。

  顾连洲半个身子悬空在外,用一只手承受住女人的重量,脖颈处隐隐迸出青筋。

  温意瞪大眼睛,有寒气忽然冒上来,她看向顾连洲抓住女人的那只手,刚刚缠上的绷带因为突然而来的力道将轮廓显现在衣服布料之上,黑色的布料,看不出血迹,但温意作为医生,已经能想象刚缝合伤口的惨状。

  夏天妈妈已经吓得失魂落魄,眼泪干在脸上,拼命摇着头:“救救我,救救我!”

  顾连洲咬紧牙关,另一只手也抓住她,猛地一用力,将她慢慢拉了上来。

  待人上升到温意能够到的位置后,她也去拉女人的手,二人齐齐用力把夏天妈妈救了过来。

  一落地,夏天妈妈像是被吓傻了一般,靠着墙,头发凌乱,不知所措。

  温意什么都顾不上,扑过去抓住顾连洲的手:“你疯了!伤口刚缝过!”

  “我没事。”顾连洲额边渗出细密的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疼痛。

  “你懂什么!”温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倒流:“万一用不上力,你会被带下去的知不知道!”

  她抓着他的手,男人指腹和掌心都有茧子,温意扯住他的衣服,往上一捋,小臂的惨状暴露在眼前。

  纱布散落,缝合线崩开,血迹斑驳无比,旧伤未愈,又有新的血肉被摩擦翻上来。

  她怒气上涌,抬眼瞪着他看。

  没想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的眼睛里。

  顾连洲长得有多招女生喜欢,温意十年前就知道。

  那会儿他来学校给南熹开过一次家长会,从校门口到办公室,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孩口口相传围过去看。

  后来一段时间,温意和南熹的桌子旁边总是会有很多平时不太来往的女同学过来,热情地和南熹聊天,手挽手一起去超市买东西,路上状若无意地打探她哥哥的信息。

  顾连洲面部的轮廓感极强,骨骼立体分明,偏偏生了深邃的眼窝,笑起来时卧蚕恰到好处,眼睑向下,看起来痞气又深情。

  经年时光,为他原本锋利的锐气平添三分沉稳,温意愣了一下,微微错开目光。

  他坐靠在墙边,笑着,似乎毫不在意胳膊上的伤口,嘴角微微上扬,上唇弓形明显,直视着她问:“温医生不是说不记得我了吗?”

  “那怎么还知道我叫顾连洲呢?”

第4章 流沙

  这话一出,温意猛然甩开了他的手。

  她松开得突然,顾连洲因为伤口碰到膝盖,闷哼了一声。

  温意心跳得很快,强迫自己不要转身去看,冷淡说了一句:“少自作多情。”

  夏天妈妈抱着膝盖蜷缩在一旁,温意转过身的时候,陡然看到夏天安静地站在楼梯口。

  少年身后的楼梯感应灯已经熄灭,不知来了多久,都看到了什么。他穿着医院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正值青春期,个子抽条得很高,骨架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感,笔直地站在黑暗里,一言不发看过来。

  温意轻轻皱眉,出声:“夏天,你什么时候来的?”

  原本一直在恍神状态的夏天妈妈听到儿子的名字,猝然抬头。

  “温医生,”夏天走过来,走到他妈妈面前:“谢谢您救了我妈妈。”

  他果然看到了,温意心里一阵叹息。

  女人看到儿子,强撑着挤出笑:“夏天,夏天,妈妈,妈妈没事……”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仿佛不知道要怎么掩盖自己内心的慌张。

  “妈。”夏天半蹲下身,把女人凌乱的头发理正:“我不想做手术了,我们回家吧。”

  “你胡说什么!”女人声音颤抖。

  夏天低下头,不出声。

  片刻后,女人抱住儿子的肩膀,呜呜咽咽哭起来,越哭声音越大。

  夜里风凉,夏天身上病号服单薄,肩胛骨线条明显。温意身后传来动静,她回头,看见顾连洲起身,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披到夏天的身上。

  顾连洲弯着腰,拍了拍夏天的肩:“很晚了,带你妈妈回去吧。”

  “还有,”他顿了顿:“男人怕什么手术,别让你妈妈担心。”

  顾连洲的口气轻描淡写,他身上自有一种见惯生死的沉稳,仿佛一切事都不算事,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都会烟消云散。

  温意在手术室多年,这样的事也见多了,没钱做手术的重病症人太多太多。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而且是无法因为安慰而减轻的困境。

  顾连洲不会看不出来,但他选择了一种体面的,轻松的安慰方式,将夏天妈妈方才跳楼的事,揭过去。

  温意微微侧眸,脱掉外套后,他身上只余一件黑色T恤,抄兜站着,被风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材线条。

  夏天肩膀抖动了一下,扶着妈妈起来,低声又对二人说声谢谢,慢慢向楼梯口走去。

  温意松一口气,也往回走,身后跟上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她边走边拨电话,通知保卫处来把通往天台的铁门上锁,挂断电话转身:“跟着我干什么?”

  顾连洲左袖挽至小臂,伤口触目惊心,看着就疼,他神色淡然:“麻烦温医生,帮我处理一下。”

  温意瞥一眼,抿唇,撂下一句:“跟我来。”

  十点多,医院走廊渐渐安静,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和聊天声。

  温意端着托盘,关上值班室的门,一边撕针管袋一边说:“袖子捋上去。”

  顾连洲坐在椅子上,声音在白亮的灯光下略显沙哑:“这是什么?”

  “破伤风针。”温意走进,才看到他黑而长的睫毛下,眸中布满了红血丝,眉间略显疲惫。

  她用酒精棉球在他上臂的三角肌消毒,声音闷在口罩后面,多问了一句:“你等到现在是为了提审下午那个犯人吗?”

  药液随着针管缓慢推进去,顾连洲揉了揉额心,有片刻的迟疑,嗯了一声。

  温意抬眸,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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